她收手已经晚了,中途急改转了方向,却还是刺到了他的脖子下方,划过脖颈一条血道。
灼然问道:“怎么是你啊?”
天涯也就是木木的,将人往旁边一带,落在木梁上头,看了看下面的地,再从不高的地方将人带下去,先是站远一步做了个礼,再随意摸了一把第一个伤口,手里一丝血痕点点。
他心里头觉着有些说不好,今日本是以为会死在尺舒,可怎么也到这伤势开的第一个头,却是自己前来相救的宫主,疼倒是无甚感觉,早已习惯疼痛的人,就能随意将疼楚平淡而视了。
天涯便没有叫疼,连眼神依旧是没变,依旧看着杀父仇人一般地看着自己的宫主,“我不知道,或许是除了我就没人来救宫主你了吧。”
赤莲不知道他这是成心的这样回答的,还是怎样,愣了愣神,一时间竟答不下去。
“我这胳膊脱了肩,替我正一正。”
“是。”
她知道现在是难逃了,就自己叫的那一声天涯之后,这个楼里头都溢漫着隐藏的骚动,见不着,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了,能感受到。
这楼处于正中心,走哪儿都要碰到,免不了一场打打杀杀了,这条胳膊万万不能拖累到自己,自己也是不能拖累到天涯。
“有点疼,忍着一点。”
“啰嗦。”天涯亦是明显察觉得到各处来的脚步声,眼里看着那个断垂着的手臂,摸着肩膀处,另一只手将手腕子抓住捂住,往上一怂。
“啊。”赤莲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低吼了一道,咬紧了嘴唇尽力抑制着抽搐。
“待会有人会接应,宫主你从北边突破过去,想来就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赶紧!”
天涯将拇指与食指圈成一个环,放在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哨。
果真一阵熟悉的蹄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从北方传过来,这蹄子声莫过于太熟悉了,千里。坐在千里上头的人是……
等到见清楚马上的是谁时,赤莲忽然觉得自己脑袋真的是大了,回头质问天涯:“清欢?他怎么能来,你是不是将迦冥的话忘记了,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死,这是我们都要做的事你就忘了?你可真该去给你的好宫主以死服罪了!”
天涯未曾变了神色,“为了慕清欢,宫主你就莫要在这里多耗,赶紧走!北方是最易突破的地方,即便是有人,也不过尔尔。走!”
东方,南方已经围了许多人了,有许多曾经见过的,亦是有许多喽啰的,可是奇怪的是,却没有见到清舒。
天涯慢慢将剑举到与眼平齐之位,面目泠然,不说话,不动面色,不动眼神,是天涯用来唬住人的架势。
他慢慢将从“苍柩”剑拔出,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苍柩”一身玄黑,威吓的气势,不比得它那一身黑低。
赤莲回头望了一望清欢,他已经下马颠颠地跑过来,举着与他打造的那一柄好剑,看这势头是要并肩作战一样。心里一急,这小祖宗永远分不清时态,在他过来时,也就踹了一脚这不知轻重的小祖宗。
“天涯,本宫命令你,勿要恋战,活着回来!”
这一次,却没有听到天涯像往常一样回一个是,却听得一直是个榆木脑袋的天涯,很轻声地叹了叹气。
回眼望去,赤莲眼望着天涯,心里一阵滋味难言,就已经见他出手往前拦在了前头。
她清楚地知道,这种时候从来就不是讲个人感情的时候,结果清欢带来的缰绳,提过千里来,立马就翻身而去。
不管天涯,可是不能不管慕清欢这天地都该杀的小祖宗。天涯一己之力拦不住所有人,只能守着不要那几个能打的人过这边一步来,却守不到小人偷了个空取了个巧来,直朝马上的人过来。
慕清欢突然横穿一剑而来,挑开了那朝赤莲过去的剑,横刀一栏,再是一刺,往前一步佯做抹脖子,实则手腕一转,反手往下而去,往肚子一剑砍去。
赤莲几次想要驾马过去,将清欢这个小祖宗拉过马上来,将他顺走,以免多生事端。可是千里都被拦住了脚,只能在外周打着转,进不去。
既然不能下手,便观战。
清欢底子差,因为不能熟悉那些功夫,不知道怎么见招而还招,单打些小角色倒是还不吃亏,多了几个便让他应接不暇了。
看着他将剑法使得有模有样,却不算得熟练,便知道他的毛病在哪儿,他不知道如何去将对方的剑势利为己用,她便呼道:“清欢,白霖剑法第三十二式。”
慕清欢耳边锵响中恍惚听到她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哦哦哦。”
白霖剑法之所谓为白霖,就是如雨点一般扫开所有拦在面前的剑,手速唯快为佳,以旋势震落对方的剑,以超先机,一步所登最高之地,便抹了脖子。
她又在外围呼道:“你别忘正中砍,往脖子两侧,一刀斩下,莫要迟疑。那他便活不了。”脖子两侧皆有人身最是重要的颈总血脉,一旦给抹断了,便是血浸漫如落雨,只下不回,只死无生。
任是白隐修这位“妙手仙人”在,也是救不回来的。
倒是天涯那边有些状况了,人太多了,天涯便是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因为他的本事在哪儿,一时间倒也没法从一众人之间脱身,又万万脱不了身,况且这边还有两个,他就更不能脱身自己走了。
剑影闪闪,天涯的一柄玄黑“苍柩”剑,以一敌百,将其余人的剑引得四处乱散,剑光擦着灯笼的红光,把所有人包裹在其中。
“天涯,气浮丹田,佐以全身之力,以血为媒,将所有心里集于胸腹,催以全力。”
此乃血祭第一重。
天涯是迦冥口中的,也是那种戏本子里头的说烂了却没见惯的奇才,至少迦冥是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要是他这平庸无奇质,迦冥那东西是绝对不会将他给捡回玄冥的。
玄冥不养无用之人,天涯是有他自己的一番本事在身上的。
天涯闻言照做,一经催发,便是能耗所有人的血力。
虽说自身也是有反噬之力,不过他修学尚浅,不用的着管那反噬力的。
远远的瞧不见,天涯的脸灰白,一贯着他是黑,才招有黑夔龙这么个称呼的,他是撑不了多久的罢。可是他还在硬撑,就因为这边还有两个倒霉催的。
很不幸,这马上倒霉催的,她看着是急了眼,也不管不顾,调转着缰绳就直朝清欢打着的那一片踏去,也不管千里踩到了什么,依约觉得,像是人的手,咔嚓一声响,怕是碎了骨头。
“将剑与我。”
慕清欢听得混混沌沌一声,回吼了一句:“啥玩意儿?”
这小混账,半点话都不听。没别的办法,赤莲只能一手握着缰绳,斜靠下身子往斜下方靠过去,打了清欢的手,抢来了他的剑。
一招一式比天涯快,却没他那么狠,力气没那么大,却剑剑做精要处。
虽然没了傍身的真气为护,但是但从干架上来说,一招一式,倒是对付漏过来的几个,还算是绰绰有余的。
千里胸脯上的毛给血层层浸染了,天涯那边不能多支撑,也不做恋战,唬退了那近前的人,伸出手,砍伤他们的脖子,退闪不及,就有了几个倒霉的,给血流满地。
千里白马,渐渐遍染红血。
赤莲脸上,沾上一滴血,从左脸颊落落滑下去。
一手牵着千里的缰绳,将剑扔回给慕清欢,腾出一只手来,半歪着身体,伸将出去,“清欢,上来!”
慕清欢也不含糊,起跑了几步,抓着她的手就直接翻身而上,她立即牵引缰绳,千里通性,立马就撒开了蹄子往前狂奔。
千里马蹄十分的快,未几步路,她回头望着天涯那边,叫着:“天涯,走!”
没有回答,只有剑影刀光,只有阵阵呼和,只有那一方陌路庭院。
远远望着天涯在的那方小庭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天涯又是掩在人堆里面,一阵锵锵刀剑惊破夜声,火星擦过剑身,在夜色里头有些扎眼。
眼前些许模糊了,灯火之影里,她见着了自己心里头的两行泪。
这天儿,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