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去,那先前只露着一条白线的天,如今已经是大亮了,清舒睁眼所见处,除了一片被烧焦熏黑的地方之后,便是歪歪倒倒的人,混混乱乱各处落在地上的蚊子尸体。
踱步思量一阵,他因着两方的人都是一身疲倦之意,还未曾在长途跋涉里头减缓过来一样,就连玄冥的当家的也是沉沉地躺在她男人怀里,没能醒着。
又有些个不顶用的人被这雨林里头的大蚊子咬伤了,身上肌肤处能见到的被叮咬的地方给肿着,肿胀了个特别大的水肿包,眼见那些个人的那皮肤都给撑到了透明,清晰可见黄色的脓液裹里面,而且发着严重的烧,就算一个个都是在铁打火炼过的地方熬过来的,但是一着不慎中了道,也不过一个寻常人一般,会痛会晕,昏昏睡意不信,躺在地上说胡话,身上一时冷一时热,抱着身子打着摆子,不安分地在地上煎熬着。
清舒眼见了那些在地上煎熬着的,不管是玄冥还是尺舒的人,眼里不忍起来,此时也算是生死关头里头一起打过滚的交情了,你救过我的命,我替你砍过蛇头的交情,这时候倒也没有那个必要将尺舒、玄冥分得太精细了,谁也不傻,这时候若是还仗着势不两立的关系在,互相推攘着,结局只能是谁也熬不到能够活着出去的那一头。
他吩咐了人去将那些受了蚊虫叮咬的人搁置在一起,尔后“尺舒楼”那边不知何处找的一个小砂锅,这头玄冥这边终于将从未派上过一丝一毫用处的沈望舒,推了出来。
日头挂上了几竿头之外,赤莲终于从黑甜睡梦里头醒来时,睁眼之时,正见沈望舒蹲在小砂锅面前,粗一些的木干搭起来简易做上了一个火灶,小砂锅的下头添着各处找来的干柴火,他正将一些草药放进去熬着,面容呆呆的。
砂锅里头水汽翁然,扑湿了他一张俊俏的脸,不过今日这个俊俏,却俏得有些不像话。这个话不像在哪儿,她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她见着清舒彼时已经醒了,身姿挺拔,墨斗披风在风里散开来,他站的稳稳当当,半点没有那累得将脑袋埋在胳膊里头的颓废。高高大大的人站在那处,就算是同沈望舒这个江湖九美在一起,照看着草药,却也好是一个意气风发了得。
唔,至少不看脸绝对算得上的一个“意气风发”四字的,风发意气江湖在,少年多风流 。而沈望舒那身为江湖九美的男儿傻兮兮地蹲在地上,蜷缩在一堆,小小的,这么一比对起来,倒是显然给那个长得稍显丑的清舒,就这么给比了下去。
赤莲方醒来,一笑,“这有点意思啊。”
雪衣这才意识到她醒了,哀哀一笑,问道:“这才醒来就这么东望西望的,你不好好睡睡又见着什么有意思了?”
“你看那边的两人,是不是有点意思?”她伸出手指,与他指了他俩所在之处。
“嗯,”雪衣沉吟了一下,“因为他们两个名字里头都带有一个舒字吗?”
蜷缩在他怀里的人摇了摇脑袋,给睡死时候弄得松散的头发,这下子给摇得就更是乱了,她那带着覆面的面纱,倒显得极是一种怪异的可爱,浅淡的瞳子弯弯笑着,只留这么一双眼在外头,说不尽的俏生劲儿。他就在她头顶这么看着,伸出食指来暗自戳了戳她的额头,顺便给她理了理松散着的乱发。
“不是,你瞧沈望舒那东西挖了他的墙角,他俩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搁一块儿呢,我也不知是该说清舒这人心大呢,还是该说望舒这个狗东西不愧是个惹人爱的东西,清舒那么高位子在上的尺舒楼主居然就连给挖了墙角也不生气,清舒一点都没有去动过他,你觉得,难不成这还能是清舒真是给我做的一个面子?”她兀自笑笑,“清舒怎么会给本宫面子呢,他是那个连我这玄冥宫主本尊,都能花了好几步棋来亲自劫了的人啊。”
“所以啊,望舒这东西,到处惹人爱得很呐。”赤莲叹叹气,这个男人,要女人家家的可如何去活啊。
雪衣不置可否,却做询问道:“莲,这些天来,你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儿?”
她半眯着眼睛细想想,“这些天来,奇怪的事倒是不少,比如黄皮子到底来的用处是什么不知道,但是却不会是来送死的。我想里头应当不是我们经历过的事情,怕是与鬼神有关系,但是清舒却捂紧了嘴不说。那生在林子里头的红彤彤的蛇,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怎么的,见到人就咬便罢了,居然还会整出些手段来迷惑着人,这么全部都出巢来,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还有那大蚊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非要往咱们身上来。诶,为何突然问这个,难不成怎么了?”
雪衣一听,也是这么回事,“这些事也是有些怪异的。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些,是有关沈望舒的。你可曾发现,他这几天跟‘尺舒’那边走得有些近呐,也不常过来同你说些混话了。”
沈望舒?她这才反应过来,还真是有雪衣说的这么一回事儿。她先看了看雪衣的脸,并不是在沈望舒这个人说事,只道是就事论事而已。这几日因着没什么别的心力再放在沈望舒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上,却没曾发现,这几日,他是从未想过的那般安分。
“是哦,照着以往的经验来想,若真是有什么事儿能够让他安静沉默这么多天,怕,也就唯有亲自带他长大的师父,白隐修那个老人家生了个娃娃,才能让他受打击到如此才对。以往我便是不找他,他也会腆巴着脸过来让我去看,确实有些奇怪啊。”
但是望舒这个人并不是如清欢一样不知数的人,不会随时都给你做些不经脑子的事儿,他也知道此事险要,走不得半点含糊,所以才没有过来添乱的。
她摆摆手,含糊过去:“这倒也没什么,你不是不想见他吗,他不来不还好些?”
雪衣没说话,亦是不知道该怎样接下这一句话,只有静静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