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沈望舒几步大步已经从远处走了过来,给红玉做礼,“前辈。”
他后头跟着的是清舒,那人清清冷冷站在后面,眼里看着望舒,双眼隐在面具后头,太深,只见得黑沉沉的两眼洞,不过那眼洞在直勾勾看着望舒的样子却一丝不落地丢进了赤莲打量的眼神里头,啧啧,这俩人果真有点猫腻儿吧。
红玉一瞟沈望舒,悄悄把头靠近赤莲,问道:“这就是那小毛头孩子?”
“是。”
那个小毛头孩子也大抵是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因着他打小就是照着红玉的活法来活成一身浪上沧海碧波横乱风流的不约束气,他从小就特别崇拜红玉,见着红玉答了他一声还勉强算得客气的“后辈”之后,就活像是见着皇上的后宫嫔妃,一下子跳过那团火堆,一下子落在她面前,扬起了一阵木灰,她坐得矮,一下子给飞扬起的木灰呛住,歪着身子咳着,却不防被沈望舒一把推过去,在她与红玉留个位子出来,他一屁股落下去坐着,“前辈,不不不,还是叫你红叔叔好了,那个,嗯,你小时候,不不不,我小时候,你见过我的,对,我四岁那年,你,还记不记得啊……”
沈望舒都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赤莲在旁边一脚踹上他的背,白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他没当回事,继续拉着红玉的袖子,扯着乱晃着,继续解释道:“就是,我还算着一个小稚童的两溜溜在头上,裹着我师父,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白隐修的白袍子,老大了那件,他又不会改衣裳,只有一直把衣裳拖着地满宫满宫跑的那个小娃娃,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红玉半眯着眼回想,他其实是知道这眼前人的身份,却丝毫找不出与先前那个小稚童有些许相像的地方,犯起了愁,一直没回答,最后给扯得烦了,蛮横收回手,犹是不耐烦,“知道了!”
沈望舒这时候像是不会看脸色一般,特别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赤莲就生了让清舒把他弄死在外头的念头,抬头看清舒,他并不望这边,反而是沉默着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宛若石雕一般。
“清舒,那几人的烧已经退了,明日便能勉强随着上路。”
清舒转过头来,点点头,“嗯。”神色恹恹的,像也是病了。
“你这是病了?”
“没。”又是简单一字,把头别了过去,看着黑沉的天幕。
清舒不服软,倒是不会把这种话多答下去,昨夜他便也是如此,一个人疲惫地坐着睡着了。便也不多与他说话,把矛头指向了沈望舒,“你给我跑哪儿去,这么半天才想着回来,是不是在夏天你就格外春情涌动啊?”
“这又不是交配的季节,哪儿那么多春情。倒是你,这么多天是给逼急了吧?”三句不离下流话,这点,让红玉很喜欢,说,“你说的哪个是啊?”
沈望舒给他指了指雪衣,“喏,那不是,感情好得很,昨儿就在他那儿睡的呢。”
红玉一听,笑了,“哪儿啊?”
这脾气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人,霎时就落到了一起去,拿出恶心人的笑不怀好意地冲她一笑。
“红叔你多大个人了,跟他混什么德行!”一把沈望舒扯到呢别处去,顺便蹬了红玉一脚,这老不正经的。
“到底去哪儿了,别给我打混沌去,一五一十说了,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儿啊?”
沈望舒上前一步,胳膊一抬,将手肘搁在她的肩膀上,“江东霸王叹噫吁嘘,乌江江边项羽血,且听我慢慢道来。”京戏腔搭起台子,一副要装腔作势的戏子样。
赤莲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等他摆谱,“嗯,说。”
“治疗那个病呢,若是要根治的话,就必得需要一昧药材,这里倒是有,我到处寻过没有,便得走远一些。我对此地不甚熟悉,得要个人去开路,否则我死了你就开心了?”
“这倒不会。”
“清舒他是最熟悉这地方的人,那倒下的人里面大半也是尺舒的人,他当然答应得很开怀咯,不然你以为我还能跟一个大男人荒山野岭去干什么?睡觉吗?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是一个挑食的人,我还等着回去之日,早早寻了我的小潭潭去呢。”
嗬,还砸吧起嘴了,“馋了还是怎么的?”
“嗯,还真有点,知潭虽然腿不行,但是身子还是行的,你不知道他那个身子啊,比起寻常女儿家都要香软……”赤莲摸了摸鼻子,看了看手上的指甲缝,待他将知潭身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说遍了,听他接下来的话。
“就许你跟你的人整天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就不许我了?你这人怎么能这么卑鄙?”
他到头来,终究是能把过错全部推到这边的,也算是他的本事。
“成,你爱怎么馋便怎么馋吧。”话头一转,问道,“你前几日是怎么了,许久都不同我说话了?”
“哦,因为你家公子非要来,你又拦不住,我不能真跟他争宠对吧,再说争这个没劲儿的,那我还是自个闷着的好。今日若不是你主动来问药,我估计还是不会跟你说话呢,你公子能控蛇,万一什么时候就唤了一条蛇来弄死我呢,不行不行,太冒险,我得留着我的小望舒,不能给蛇废了。”
望舒还是那个格外不要脸的望舒,“我还真指望雪衣拿蛇废了你的小望舒呢,免得你去祸害知潭。”
与望舒攀谈,便是又气又急,不讨好得很,把他胳膊往下面一扔,“行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要加紧了赶路了,今夜好好休息。”
留下沈望舒在满天星汉之下,凉风中,回了方才的地方,拉过雪衣来便相互靠着睡下了。
满夜河汉耀烁,清风疏朗,树影重重,落满沈望舒一声青灰影,犹在背对着众人,收了方才同她调笑的惯有笑,伸手摸了摸脸,用劲儿搓了搓脸蛋,对着头上的月亮,清清郎朗,舒舒雅雅一个淡淡的笑。
望舒,犹言望月,望舒抬头望舒,长风掠过长发,落在脸上,真真切切地感受着,风是从何处哪儿来的。
清风朗月,一生如梦轻薄的长衫,随风轻扬,此番好景,清风依约见到。
——啊,好久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