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莲知道自己这叫喊的一声叔定然是得不到这一个自认为年少俏,老来俏,死了也依旧俏的红玉宫主的回答的,也就自顾牵着雪衣走上前去,看着他孤落落的背影在那远远的一处。
红玉像是一惊,手一颤,许久才转过头来,手轻轻打着轻微的颤抖落下,掩饰一般地放到膝盖上。他的动作小心,可是他的老嗓门却不见得如此小心了,带着些怒气地吼着:“咋的了哇,大半夜你们两个不困觉,出来抓耗儿了哇?”
赤莲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大半夜只身出来的红玉,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去。他是在掩饰他手上的轻轻颤抖,不对,不是手在颤抖,而是他的膝盖在颤抖。
她将视线挪开,打趣儿着道:“你怎么了,怎么出来抓耗儿了。”
“我还能怎么嘛,我喜欢出来抓耗儿。”这老头子就是一脸不让人好过的臭样子,惹人生气得很。
赤莲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吃亏的人,那边不能让他得了便宜了,看着红玉就没好意地笑着,“巧了,我也喜欢。”说完此话,牵着雪衣的手便过去,落下时,便自己身上盖着的带着体温的毛毯盖在他腿上,问他:“以前没听长老说过你腿上有病,是这几年才有的毛病是吗?”
此处湿热,夜里常常飘着水汽,既有可能是得了风湿骨痛。可这点风湿病还是让他熬不住了,这快要下雨的时节了,天气闷遭遭的,像是征兆着一场要来的雨水一般,这点变化的天气就让他犯了病,遭不住疼时偷偷一个人出来了,方才火烤着倒还好,现在就疼劲儿上来了。难怪红玉他要捂着腿一个人出去,也是为了不把自己的弱点让别人知道啊。
红玉听这话,还是沉默了,许久,才微微一叹气,“是啊,这几年到了这林子里才渐渐生起了这个毛病。”
“这些年?”赤莲听明白了里头的话,他这些年来长久地待在这诡异的深林子里头,那,红玉便不是随意到处逛逛的咯?“红叔,你是说你这些年来都在这里?”
这时候凉风一阵,吹得身上单薄得凉瘆人,红玉捂紧了腿,没说话。
雪衣见此情形,回去了一趟,将他先前备好的小手炉拿了出来,递过去给红玉,又铺了一张更大的毛毯将两人双双盖住。
赤莲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拿着毛毯盖上身的模样,眯着眼笑了,唔,雪衣怕是把他的家都搬来了,知道这地方夜里凉得惊人,该带的全都带上了,分外好使。
“真好。”还未将毛毯严实裹在身上,就听得红玉笑着说了一句,问他什么很好,他便又不说话了。
一声温和的声音问道:“红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啊。”赤莲回头看了一下雪衣,有些觉着奇怪,为何他会这么想呢,不过转念一想,他是风月场里头打着滚翻了好几百个身的人,既然这么问了,那就应当没错。
雪衣又是依着她自己的辈分叫了一声红叔,那就把红玉放在了一个长辈的身份上,雪衣也是个一向来乖乖巧巧含笑说话的人,与她不同得很。雪衣他这就是故意把红玉放在身份高的位置上头,这就得让红玉端着一个有德有识的长辈位子上头,不能轻易拆了雪衣给他搭好的台子的。
“是啊。”
一声沧寂,一身憔悴,他是想来混气惯了的人,所以不爱在小辈儿面前拿大,做个南宫那样的人,这几天与小辈子们都是合得不能再合称了,可是,红玉也终究是个活了大半辈子,四十好几了的半老头子了,他这走了大半个人生的事情了,他一寒伤意起来,也是真让人难过得很。
赤莲问:“怎么了?”
红谷摇摇头,将方才拿在空中的手,继续放了上去,他抬着眼望向天空,轻轻含着小心翼翼的气音说道,“我在找她,一直都在找她。”既像是与这陪着的俩人说,也像是他自己说。
赤莲疑惑:“十多年了?”
“对。”
世人皆说红玉风流浪荡,其实面上风流的人,总是有一颗别人见不到风流的心,只有一个没有得到的人。
所以才会看着这小两口平日里的一点点寻常小事,就徒生了许多感慨,让他唏嘘他自己的那一段事,还有他那一个人。
赤莲看了看红玉幽深幽深的眼睛,有点难受,问道:“那她如今在哪儿啊,依着你的本事和人脉,怎么会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
“我就是不知道才会找了十多年,不然你以为我傻啊,不然还在我徒弟还做宫主时候我就带着人回去做我的浪儿浪气的长老去了,我在外头活受这个罪做什么。”
诚然,他确实从来都是一个不会去吃苦的人,可是,却为了那不知道是谁的人,甘愿跑山南水北地吃苦。原本是当年那么一个蹁跹出世不见人的玄冥宫主,为了那个人受了多少罪啊。 看他这么多年老了这么多就知道了。
说着吃苦,赤莲就免不得想着雪衣,说起来,他不是跟红玉一样的德行么?
“她是谁啊?能让我红叔这么生生念着,还到处找了这么多年。”除了真担心红玉,赤莲还夹带着一份私心的好奇,不知会是哪个女儿家,男儿家也成,只要红玉喜欢。“用玄冥的人脉不快些吗?”
红玉看了看她,眼神越发显得寂静暗淡了许多,“我若是能够拿玄冥的人去寻得到的话,也就不会出来了,你不知道她,她啊,若是她愿意,玄冥的人没一个能找得到她,只能我亲自去找,却不想这么多年,还是没找到。”他顿了一下,笑了,只是咧了皮脸的笑,很酸楚,“难道因为我曾经也是个玄冥人吗?”
赤莲看着这个半老头子夜半里头说出来这些伤情的话,心里也不是见得好过。这治情伤就一如得像治病一样,得先找到本,才能方治标,更落根本上,于是问:“这么大本事,谁呀?红叔就不说说吗?”
红玉又是沈默了一会子,点点头,声音一哑,道:“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