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莲携着那舟子,过到舫船时看到那一幕野合事后,就义无反顾,狠然又决然地向往着“摩诃”深处摇去。
此时摩诃河的里处有着生在水边的芦苇,嫩绿色的小细草在芦苇阴下生着,头顶上是蓝澄澄的,白乎乎的云,映在河面上。
微风乍起,芦苇摇着,风景煞好。
闯开那一片倒影的是一只木舟,橹划过倒影,一圈圈细纹重重叠叠,将水面上的美丽影子扰乱。
“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衣啊你看,会不会觉得这世间正好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呀,本宫还真是有福气呢,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雪衣闭着眼,深吸着干净的气息,点头。
“不过你说这地方会不会有大蛇啊,感觉我在这个小旮旯地儿打不赢它,要是待会有这么个怪物,你先走我来对付啊。”
赤莲仔细看了下水底,这“摩诃河”还有那么几丈深,她目能及处,还不能及最底下,还真会有一些担心,自己对付人没什么可怕的,如有蟒蛇什么的,这自己身量还不过它一张嘴大,实在是不好对付。
“不!”雪衣一口拒绝。
“你就算留在这里又帮不了,免得我还会分心。”赤莲看着他没答话下去,只是低头默然,心里就想打自己一嘴巴子。
立马改口接着说,“再者你留在我身边是更容易受伤,我要是空有一身功夫却保不住上心的人,你说我好过不好过。”
“你呢,走还是不走?”
“不走。”
赤莲揉着眉心,这人看起来好说话温和得很,但是那些事上,你去勉强他试试。
于此她绝计不再说这些话了,毕竟说了也是白说。
“好好好,不走就不走呗,我最多在我能应付的情况下让你留着,其余的,我没得商量,你也不想想要是有人能够伤得了我的话,就算你给我挡着,也只有那么一会儿,我连逃都不够时间的,所以你必须顾着你自己,我才能顾到我自己,”
她把话说的绝,是因为她并不想要着那完全不会功夫的人,为自己不管是受了伤,还是丢了性命。
那样不负责任地让自己背上一辈子内疚,她宁愿自己多受些苦也不愿再重蹈着五年前的事儿,搞得一代风华绝代的玄冥宫主慕清言就让她的缘故给埋进土里去了。
她是真的不再想有这种事发生,她宁愿自己死了算了,也不想去连累了别人,不管雪衣怎么说,定是一口决绝,“就这样,我不多说了。咱们重新换话说。”
半晌无话,赤莲觉得她是不是话说重了,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船那头的雪衣,歪着头不明白他那么一个大人了,为何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将脚丫子搁进水里摇晃着。
雪衣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喜欢在水里,无论是在怎样就是喜欢玩水,在宫里冷得沁骨头时也要泡在池子里等水冷下来,也从不怕生病。
“你这是.....”赤莲一愣,“能听我好好说的话么?”
“我知道了呀。”雪衣明媚笑着。
赤莲厉声喝他:“你再这样,我要报官的。”
他不出声只是淡笑着。
在她看来,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让她分心,明明只是那一张明媚笑脸,赤莲却觉得自己内心莫名的骚动着,就连脸颊也禁不住泛起了红晕。
回神过来摇头,再这么下去那刚失去兴致的野合又该上头了,她急忙撇过眼去。
“小娘子,你倒是去报官啊,你觉得这荒郊野岭的能有谁可以救你?”
一声像是捏着山间山贼的话让赤莲笑了,头次觉得这人也是有趣,一张勾魂的脸说着这么不称的话,却只想让她自己个好好躺在这船头。
她盈盈笑的脸下在脑袋里牵出这个念头,好在脑子还没有糊涂过去,稍微转念想了一下,这死倔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狐疑看了他几眼,没再接话而是将船泊在那个地方。
那雪衣脑袋里的小九九也是打得好,他也是摸得清这女宫主说一不二的脾气,一直跟她犟下去最后会让她用身份给压下去,敷衍了事便行了。
到时候自己该做的事,她还能再勉强自己,她试试!
等多年后偶遇着他埋骨之地再来勉强自己吧,那时候才看她来骂一个看看!或许,那时候她还能将自己从坟里给挖出来重见天日呢。
“如何,小娘子何不说话了?”
“小相公是不是真想着我为妇不仁?我告诉县太爷去,当家的欺负人。”顺着他那一句,像着个村里妇人的声气说话,她站在船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人,腆着笑意看着他。
“别别别,小娘子是天上地下最美的人我怎么舍得欺负,我只有这一条命一颗心,全给你可成?”
赤莲走下来坐在雪衣旁边,脱下鞋袜,不在意地接话:“哪能称多少斤啊,连一顿饭都不够,不要!”
他失声笑笑,知道这是句俏皮话:她对上心的人好,对谁都好,只是,却对谁都没有别的不同。
他也知道自己还不能成为那个特别被待好的人,能让她放下顾虑用了几个月,这么久的时间。
她不信人,主动接近的她都不信,办法唯有来日方长。
两下无言,雪衣看着蓝天白云,觉得若是要用世间的东西来形容这近前的人儿,唯有“云”。捉不住,跟不了。
在蓝天的一层不变下,云一直在动,谁也不清楚她到底在自己的脑子里飘到那个域界去了,每次都能带着新的感觉,这感觉真的很好,很是让人着迷。
而赤莲看着抬眼望天的人,湖蓝色的衣衫像是融在了河里,正抬头看着天上,那双勾人夺魂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倒影聚在深墨瞳子里,这怕是天下最精巧的画师也描不出。
赤莲这么想着,半天没挪过眼,想着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又稍微觉得这真的是暴殄天物,但实在是老天爷干得真正漂亮的事儿。
雪衣还悠悠哼唱着小调,赤莲仔细一听,似乎是杭州那边的吴越歌调,当下便一问:“你原来是江浙那边的人啊,我好像在那边听过这种小调调的。”
“老家是在杭州的,这是我阿娘以前哄我睡觉时唱的,没想到这么久了还记得呢。”
——杭州?
“那我去学,以后我去学,学会了我来哄了呗,怎样?”
雪衣无可奈何笑笑,“宫主你如果好好说话,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谁跟你做朋友啊?”赤莲道:“我除了想跟你保持身体关系,不想扯上别的有的没的的感情的。好好过日子,当什么朋友啊。”
雪衣失笑,“也是,过日子的人啊。”
她深深看着那人,忽然就想着使坏,悄悄从旁边溜下河去,一丝声响也没有。
浮起的白色衣衫被她无声捞在了水下,绕到船下,憋着气就等这人惊吓着的模样。微微天光映在眼帘,那雪衣的脸从水下看去,直让赤莲捂住鼻根,怕待会一堆红色血迹暴露自己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雪衣这才发现旁近的人没了影,身体马上一僵。
忽然间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个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连就坐在一边的他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这世上能一口气不剩地干掉赤莲的人,他还是敢说是没有人的,她那从没有规矩的脑袋是可能忽然躲着不见人的,只是这周围不过一条河,她还能躲哪里去。
他忽然意识着这只能是件灵异事件的时候,心咚地触地沉重一声响:这人是被水鬼抓去做替身了,还是真给大蟒蛇叼走了。
他心里忽然急得只剩下四处寻望着,不住大声喊着,但四下只剩下那一声留在水面上的一句句“宫主”,急灼眼神里透出的是焦急的失望,脚丫子在水中搅起一阵阵的浪涛。
一声声“你在哪儿”让赤莲在水下迷了脑袋,半天憋着气在水里一个泡也没出一个,就想安静地躲在水下听那一句叫唤她的声音。
赤莲并不知道这么做让别人焦急的原因是什么,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来当初自己会做这么傻的事,全然不过缺少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雪衣看着四下只有着一片水光潋滟和一只孤舟,外加一个孤人,心忽然沉到谷底,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了人还没有个方法去找,就算自己有着想代她承受那苦痛也没有半点办法。
一颗心就像被一把钝刀一直在磨刀霍霍着蹭着,烂到心尖最深处的痛苦,只得低下头看着这只剩下骨肉拥覆着的一副骨架子。
一滴水珠闷声打破这这死一样的寂静,一圈一圈点开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心湖,蓦地一双惨白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一惊,又一怒,就是这鬼物捉去了人!
一阵狠狠地踹,就像是要踹死这一双粘上茶白湿衣裳的死人白的手。那一双手混着真气的力气很大,他竟然没有脱出虎口。
一声“天啦,你是要踹死本宫啊”立刻让水面忽然静下来,只剩下水珠一颗颗掉进河里的“咚”声,恰如那狠狠掉下去的心声。
赤莲再一拉,没费丝毫力气就将人拉进了河里,湖蓝春衫一下浮起来,浮起来的还有一被钝刀使劲抽抽拉拉的血肉小心脏。
她甚觉如意地把人拉下了水,便没想过了下文,便浮在水面上去,这刚蹿出水面,正理着在水里拂乱的头发,却立马猝不及防地被那人扑进了水里。
那两人一同咕噜一声陷进这水里,她吃惊地看着这一下子扑上来的雪衣顿时没了方寸,脚下也没有搁脚之地,赤莲觉得一阵轻飘飘,连同那早已飞在空中的一脑袋米浆糊。
两瓣冷冰冰的唇瓣合上来堵着,雪衣睁大的双眼就在水下看着她。
赤莲觉得很是发懵,她不懂为何以自己的憋气功夫,照着往常个把时辰并没有问题,可为何在这简简单单的一会儿就让自己踹得气不匀?
她红着脸搭在舟子边喘气,边觉得这实在是想不透啊。浅浅眼瞳里抹上一丝怪异以前从未有的迷惑和别样情绪,神色木然。
呆着的人儿旁边是湿发贴在脸上,正仔仔细细看过来的雪衣,蹙着眉心看着那女宫主,想着上一次之后,那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他也没那个心情去问,因为看着她这个模样就能够轻易知道她现在脑子不在,问了白问,趁着时机他凑近在女宫主白净的脸上吻去,赤莲懵着还没有从刚才的被袭中走出来。
扶着舟子,雪衣看着那木杵杵的女人,觉得很是开心。
从她莫名消失的绝望担忧到现在的心悸如蹦跶的鹿子,不得不说,这个看似什么都懂实则就是一个闷瓜蛋的女人实在是折磨人,看着她脸上滑落的水珠,涟起心里的一阵水漪。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心里被一个人翻荡无法心安的感觉,原来所有的不安都会在她一张清清淡淡的脸下安抚下来。
水珠一声滴入心里,呐。他知道自己在风月场上走过这么多年,却今日才能明白,原来这就是爱的感觉。
如今的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沉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