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叫我……嗯,有。”沈望舒中间舌头打了个转子,“端倪也就是在那边的,这需要钱,就肯定往天下最富的地方转悠,才能捡得大大方方的肥羊。”
“那你见到‘偷天燕子’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他捏了捏额头,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她就说卖了换钱了,东西不在她手上,自然拿她就没有了法子。”
赤莲遥望着眼往那边一个一个地看着,一边问:“今天燕子可来了?”
沈望舒头一往前点:“喏,那个带紫金璎珞圈子的人就是了。”
“你今天脖子有点硬的慌啊,落枕了?”她也就随便问了一下,再是认真打量起来了小燕子:一身鸦清色的乌衣,一根细长的黑色缎带在脖子前缠了一圈,在边上打了个小花结。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长得像个小娃娃的模样,却是跟她名气丝毫不符的女娃娃。‘偷天燕子’燕子的手是个标准的小偷儿手,她的手指骨节很长,比起常人来说要长那么一个骨节,又是很纤细,能够很是轻巧地探洞知物。
“旧时王谢堂前燕,咦?”燕子的一身黑衣上的领子处有些怪异的色儿,若不是她的肤白,还难以看到那乌衣里嵌杂一丝五色的线头,眼神都看花了,赤莲才看清楚那有一条五彩线。
五彩?怎么这姑娘也是五彩的搁在身上?
赤莲心一动,往其他人身上仔细一巡查,五色线丝缝在裤腿间,一直五色钗子斜斜插入后脑发间,北剑的五色剑穗,还有涂在眼睑的五色韵影,一根随意插在脑袋上的一根五色孔雀羽毛领子……这些人虽然都在掩下这些东西的存在感,但是总会漏一点纰漏让自己人去明白对方是友非敌,似乎这个五色是约定成俗的一个标志一样呢。
红、黄、蓝、靛、紫,是为五色。
赤莲以前就想了很多种这尺舒楼主的模样,要么是像宇文这种很是震得住场面的老头子,要么是丁长老这种面上始终挂着笑的可爱小老头,谁又能知道对外的长老是个什么狠样子的呢?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像这种阴险取胜的人也尚可。要么就是年轻却是很毒辣的伤疤汉子。可谁又知道,这能请得来这么一堆人的尺舒楼主,竟是这么个骚包的人。
五色琉璃具戴在脸上,比自己这张金光闪闪的面具,还骚气得不只是一点两点呢。这花花绿绿的,不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吗?怎么清舒会喜欢?
“欸我说,这清舒是个女人吗?”赤莲疑惑问着,坐在后面的丁长老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宫主,他没有胸的。”沈望舒的声音甚是无奈。
话说完,清舒往这边瞧上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点点头,似乎觉得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啊,她忽然想起来丁长老曾经给自己讲过一种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呢,心里估计是有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喜欢背地里涂个大红胭脂,描个秀弯黛眉,拿着小针往布上绣花。估计自己是见到了真人吧,嗯,理解理解,是人家清舒的权利,再怎么有些癖好,还轮不得自己多说什么的。
也难怪刚才丁长老那么不怀好意笑笑,没有点明。也难怪清舒觉得有意思点头,估摸着是同意了呢。
赤莲看着那边的脸舒和下来,回神来要继续跟长老吹吹那些好多年前的和尚还是老尼的情郎的故事,却不经意发觉,这清舒,正在坐在那边,用一双犀利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隔着面具,赤莲对上那一双眼睛,什么感觉她是说不上来,就觉得这一丝似笑的玩味中,居然多出了一丝熟悉。这清舒啊,难不成看人都是这么一种笑眯眯又色兮兮的样子?就是这两层意思里,她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熟悉。
赤莲回头一看,这自个熟悉的人都挨着坐得好好的,再回头一看清舒那人,给糊弄住了,实在不清楚,是不是曾经清舒欠过自己的钱,还是抢了自己的男人,自个才会留下一个他的印象。
“嗯,想不通想不通啊。”
“何事想不通?”雪衣每次都是最快着回答着她问题的那个人,不管自己是在正经问话,还是自言自语的。
“你看,”赤莲翘起兰花指,指着那个方向细声细气一说:“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奴家啊,这么一直盯着我,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我觉得他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雪衣看着他半晌,一言道破赤莲心中的疑惑。
“那你看来,我是那一壶子酒,谁又是山水?”
“不清楚,反正来者不善,你要多防着。这整个‘武阁’就没有几个好人的,我看得出来他们皆是不善之人,你可是别犯糊涂了,又傻气地不管着这些事。”
“知道知道。这暂时还井水不犯河水的,还没有必要去大动干戈的。你看尺舒这来的人,要是动起手来,咱们呐,很可能就要错过今天的饭点了,不划算。”赤莲收回兰花指,看着台子上,默想着自己还该有几场就到了,打完好收拾收拾去吃饭了。
“你呀,老是担心这有的没的,总不管着点子上的事,你看你吧,总会有一天出事的。”雪衣骂了一句。
“我眼下觉得,我还是该吃饭,这才是点子上的事嘛。”
“嗳呀,怎么当初看上一个吃鬼转世的小东西啊。”装似无意一声小骂,赤莲还没有说话,倒是背后头的丁长老一咳嗽,引得雪衣讪讪闭嘴挑眉。
“丁长老,你看你,本宫就说你啊,你要是在你的地盘找了个小男儿,你也不会身体不适了,整天咳咳咳的,白长老,你给咱们的操劳过度的丁长老配上一副归西药,省得咳多了伤了肺,一了百了,丁长老舒坦,咱们也清净。”
一席话噎得丁长老可是有话说不出,不咳嗽了,改哼哼了两句。
“嗬,小老头。”赤莲一撇嘴,跟着丁长老戏耍。
“哼,小东西。”丁长老耍着回回去。
最后结局是白隐修是一句话顶着去:“闭嘴。”
因白隐修这天生好清静,又是个顶风雅的人物,听不得这一老一小的人对着戏骂,整个玄冥这块就剩下一片清净,鸦雀无声,像是这喜庆的地方,突然间死了人。
这远远的打斗刀剑声,朦朦的说话声,还有着泛黄书页上的小楷蝇头,奉都稍微显得闷热的天气,这平日里颇觉有趣,赤莲还会时不时地批改一下的这话本子,今日全是作了索然无味的,昏昏欲睡。
正朦胧做着一场春花溪水里泛舟的梦的赤莲给一阵大声的叫好之声吵着了,一下子惊醒,“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打就打,闹什么闹啊。”抱怨了一声,抬着头看台上,这长身挺拔站着的,不巧,正是那个清舒醉翁。
“第八十二场,尺舒清舒,胜。”羊胡子老头子一声喊,才明白这是清舒在跟这去年的那持一柄重达两百斤的大砍刀的盛年汉子,也就是那江淮一带的盟主,打架打赢了。
而去年,也就是她本人亲手将这个人的那一个魁,给夺了。
这柄刀啊,坊间还有个笑言,要是用这刀杀猪啊,就不是刀够不够锋利的问题了,而是这可怜的猪能不能承得住刀的问题啊。
这种人喝彩的不是清舒就把那叫个自己记不住的名儿的汉子给打败了,却是他那一招以钗子挡住那柄大刀的气势之盛大,一身浑厚之气把那刀带来的风力硬生生拦住,看上去很是轻巧的转身,沿着大刀一翻身,琉璃钗就差一根发丝,就能生硬戳到他的颈边血脉里去,不留一点活路。
“厉害!”赤莲由衷一声称赞,“我回去一定要叫韦师父给我做这么一个钗子,能挡住钢刀呢。”
“宫主你……呃,”丁长老咽了下去话:“我觉得老韦可能没那个好材料打得出来。”
“那……”赤莲认真一思考,“那丁长老找材料的事就交给你了,宇文长老,记得给他拨些银子啊。”
丁长老背过身去打了打自己的嘴,这丫头片子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点都压不住了,以前还可以用男宠的事弄得她跑老远,现在没辙子了呢。
赤莲正欣赏着丁长老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很是高兴。
还没笑两声,不巧,背后传来,
——“在下清舒,请玄冥赤莲,赤大宫主,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