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截烧了一半的纸钱,边上还有给灰色的纸钱灰,那黄色的纸钱,像是在这个时机狠狠嘲笑着自己的模样一般,赤莲果真是给那个人狠狠地打击了,看到了这烧的不彻底的纸钱灰也能想得出那张阴惨惨的脸,给自己没安好心地笑着。
这先前的说书老头子说了,已经十多年都没人敢驻足方圆五里的老宅子,怎么突然间就有人来烧纸了?偏巧这时辰,这做的事儿,做纸钱的烧了的大抵程度,只有那要引自己的狗娘养的崽子了!
闭着眼使劲吸着气,就怕不把自己给憋死一般,那狗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玩自己呢,还挺开心的是吧。本宫没那个心情再给你消遣着玩了。
好容易在高墙上站稳,还要护着雪衣那此刻伤情的人别掉了下去,赤莲长长呼出一口气,把那口恶气突出,平复着心情,重拾起自己的不甚在意的玩心,你要跟本宫玩,挺有趣的呢,本宫还愁最近没人消遣呢。食中指尖捻着那半片黄白色儿的纸钱,斜着嘴角笑了笑。
“别看了,多看了也是自己伤心,看得我也不好受。”
雪衣总算是难得给她回了个眼神,同样是淹死在他自己的悲伤里,来不及换个表情对着她,眼神里满是一股脑的脆弱藏在深处,泪水覆作一层水膜贴在眼前,闭眼点点头。
她突然间有点心酸,他离家多年,总算是回了自个的家,却是这么个模样。尽管雪衣一直是难能被外事影响的人,至少遇着自己之前是不会这么敏感脆弱,见到一对花花草草就难过。就这么可以清楚从他那张脸上做出的悲伤,就已经是伤到了骨根深处了。
他轻易不表达感情的,一直憋着,除了后来会躲着躲着的笑,闷着闷着不开心。两人越是相处得久了他也只会对自己笑是真的,其余的感情,他多数时候给自己一笑付之,不会给自己说。就例如昨日的生闷气了也不会说,自己先开了口,一点点道露真意他才把他的闷气给自己讲。
雪衣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一颗心子可以掰做十六瓣的心思来,可是没有哪一种给人说给人看,他今天这个样子,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尽管对着他的情形能够感同身受,但是那感情却是没法子感同身受的。
这般无可奈何,只能先将人带下去,一言不发地只能看着他难过,伤心,什么也做不得,换句话说,什么也不必做。他可以自己很快整理好的,然后继续当初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给自己言笑晏晏,然后越来越多的苦楚埋在心里,他一个人去尝。
这不行!
赤莲刚张嘴,雪衣无力地把她的嘴堵上,“莲,你先走吧。我在后头,一个人想想。”
“你先走吧,我在后头。”雪衣现在不想自己看着他那个样子,她都明白,雪衣骨子里的那硬气,是一直都有的,他也很倔的。他想一个人想些事儿,就算自己跟着他也必定不会理自己。这处理情绪是他自己才能弄得好的,他需要自己了,会来找自己的。而且,最后一定会来的,她坚信。
雪衣空洞地看着她,脑子因别的事儿占据满了,没有闲空再去多思考别的,想了一阵那说的话,眼神模糊地点点头,提着小步子轻浮地往那条小路走去。
至于她人非要留在后面,一是要防着他别待会儿伤心过了度,本就给宫里的人一碗药弄得身体不好,昨夜在船里弄得又是受了点寒,要是待会儿倒下了还没能及时去接住。二是这雪宅子奇奇怪怪的,那纸钱的来处还没有找到,得先往那边看看再说。这事儿雪衣还不知道,也先让他把自己家的事儿过去了,再给他说说这烧纸钱的人的事儿。
那个人绝对关系着雪家,要么是雪家老爷子的故友,这样他还可以去认个叔儿婶儿的,要么,可就是灭门仇人了。
看着雪衣走得慢,站在原地等了等,等着他的身影远去一段距离后,担忧的眼神霎时变了,精明,戳人心尖尖的那样逼人,往刚才那风吹来的方向找过去,就在那高阶下的墙角根处找着了那烧了一大半的纸钱,点着的白烛,祭奠的香都只留在最后的柄,烧断的香柱,还有滴在地上的烛滴。
天涯是说的那人在郊外的一老宅子前烧了祭奠品去,可是没想到却是在雪衣的老宅子这儿。按理说来,他要是在故意引诱着自己去入了他的圈套的话,那么为什么会选的是雪家老宅子呢?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虽然这郊外的老宅子,似乎能引人注目又颇带有灵异色彩的老宅子,也就这么一家了,要说是巧合,也不是说不通。更可疑的是,那个人,为何要在这里烧纸钱呢?
他把天涯引诱到这里,他的目标可又真的是自己呢?如果只是简单为了自己的话,他的功夫不弱,为什么不直接那自己下手非要借天涯的手引自己出来呢?
还是说,他的目标,是自己身边的雪衣?通过天涯引自己,他还深谙自己出行必定会带上雪衣一起。若真是如此,他就必定在暗中跟踪了自己许久才知道自己出行杭州,是必定带人一起出来的。
那么,目的呢?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就去谋划一件事,还把自己跟天涯这样的人拿来作陪衬的,除非他是真的活够了想找点刺激玩的。
想着想着,突觉不对。如果是对着雪衣来的话,那他是什么时候跟着自个背后的?简单“奉都”几日是不可能知道雪衣到底是跟自己关系多亲密的。那么照此说来,宫里……有内……内鬼了?究竟是什么人敢在玄冥安插暗眼的?
想想一阵便是冷汗浸凉背心,能逃过长老们的手下,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戏耍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一瞟眼,不发觉瞟到了插到树干心里去的银刀,先前没有发觉,原来那银色飞刀是为了将什么东西钉在那上面的。又是这样,那个人是要留下什么消息给自己,然后大大方方地嘲弄自己给他耍了,还是下了一封无常书来勾自己的魂的?
“奇怪,他娘的又是这样,逗我耍呢!”赤莲拔出飞刀,取下那白花花的纸条,展开纸条,一如既往的是,什么都没有。“哼!本宫就跟你玩!”狠狠握拳,将飞刀侧缘扎进掌心,恼怒地放下手,将纸条收好。
换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表情立马赶去追雪衣去,他才遭致这么大的打击,一个人不安全得很。踏着草尖,赤莲使出“凌步虚”的功夫一步轻点飘荡的茅草尖上,一身绯衣疾步翩然在茫无的苍天翠绿中间,只为追逐那一方小小的身影,几近淹没在一片暗沉沉的浓绿中。
雪衣一个人在苍茫大地间的独自奔走,孤零零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仿佛就是要给这浑浑噩噩的世间所侵蚀了一样,他连挣扎也没有就自己走向了那边。距离不过半百步,她一步一趋地按着他的步子跟着,不快一步,也不减一分,静静给在后边。
看着那场景,赤莲觉得实在是不忍得看他一直在努力憋着自己。雪衣就是倔,倔得从不会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出来,虽说他看上去柔弱得比女子还不禁风吹,但他骨子底里是硬实得很,不是谁都能胁迫得了的。可就是这么倔,才看的人心啊,一阵子一阵子地抽抽。
这人逞强的事儿不能多看,看多了伤心,也伤脑子,究竟要怎么办才能让他暂时搁下这个事儿呢。杭州这边的事儿算是忙完了,马上就要去买匹好马赶回宫去。可是雪衣不会骑马,他那个样子。自己也不适合带着骑,更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伤心地儿,他本是被爹娘一个人抛在这世上的小孤儿,要是自己再一声不吭地跑了,留他人一个,他那敏感细腻的小心肝如何去想?
自己是被所有人都丢下的人,所以懂被丢弃的感觉,所以要留人在杭州是不行的。双下为难得很呐。忧心地望着前面给死绿色吞噬的素蓝衣角,赤莲觉得犹是为难得很,习惯性地挠挠眉心解愁。
快到了城门口,赤莲加紧了脚程跟上去,发觉雪衣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背对着自己拿着袖襟拭去一张温柔江湖的脸上的泪花花,回头时一双眼睛通红,眼睫上沾着些余残的水珠子,脸上留着慌乱为擦拭干净的泪痕,挺拔俊秀的鼻子红红的,衬在一张勾人夺魂的脸上,分外让人觉得心里头不好过。
“没事儿啊,咱们先回去。进城了就人多了,你不愿着闹闹嚷嚷的,咱直接回去。”
他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赤莲踩着别人家的屋顶,檐端,屋脊背,带着人从二楼一掀窗门,一步跃入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