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宣读完圣旨之后,未有丝毫停留,转身即离去。桓温心中暗想:“今日太后宣召本官,肯定不只我一个人,难道又有什么大事,一大清早,这才派宦官登门来宣召自己不成?”
桓温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这时家中奴仆也已准备好早餐,经简单洗漱,汲汲皇皇的吃过早点,即乘坐肩舆赶往皇宫。
桓温下轿走进皇宫大殿,见大殿内早已站满了人。皇太后褚蒜子在凤椅上正襟危坐,旁边小龙椅上,坐的则是她的宝贝儿子穆帝司马聃。小皇帝眨巴着双眼,见这么多的人都在他面前挺身站立,心中颇感好奇,所以就不错眼珠的望着众人,不知他们要将自己怎么样?
与桓温贴身站立的,是他的冤家对头庾翼此人。庾翼见桓温姗姗来迟,稍带讥讽的口吻对桓温说道:“桓大人,你为什么又姗姗来迟啊?你是不是以为,你此次领兵伐蜀,消灭成汉国,立了大功,就居功自傲,不把小皇帝和褚皇太后放在眼里了呀?”
桓温因一时喘息未定,并不想借此与自己的政敌在大堂之上争论,只淡淡的回答一句道:“消灭成汉虽说有功,但功不在我,而在朝廷,在众将军士,非桓某人一人之功,桓温何敢居功自傲?”
庾翼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只听在凤椅上正襟危坐的的褚皇太后褚蒜子桃唇开启,她嘤声细语的对众大臣说道:“众爱卿听真!今日早朝,非为别事。自从我大晋朝建立以来,北方的胡人即时常兴兵作乱,屡屡犯我边疆,侵占我土地,霸占我疆域。先是由祖逖兴兵北伐,兵败垂成,无果而终;再由庾亮继而北伐,仍然失败而归。所幸的是,由桓爱卿领导的讨伐成汉之役,不负本皇太后所望,战果辉煌,一举将兴兵作乱的成汉剪灭殆尽,桓温将军功勋盖世,功不可没!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胡人犯我边界,肇发事端,仍然时有发生,使国人不得安宁。不日之前,本皇太后接奉征西将军庾翼奏书,提出为保国家太平,必须全力再行北伐之役,只有彻底诛灭外寇,方能实现国泰民安。本宫鉴于前两次北伐失败的教训,未敢擅作主张,为慎重起见,特召集满朝文武与众爱卿爱卿共聚一堂,请大家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宗旨,畅所欲言,出谋献策,指出一条北伐良策,是本宫之幸,晋祚之幸矣!”
听皇太后提出又要进行北伐,满朝文武官员一时都鸦雀无声,生怕将自己卷入这场无休止的纷争之中。尤其是桓温,他此次挥军伐蜀,历经千山万水,尝尽了路途上的风险坎坷,深知要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是多么的不容易!好歹有上天保佑,此次伐蜀他不但能一举取胜,还将成汉国王李势等人俘虏带回了建康。更使他不能忘记的是,连李势的亲妹子芙蓉公主,也被他毫发无损的带了回来。人说自古巴蜀出美人,这话可真是名不虚传。你看那芙蓉姑娘,芳龄年华,皮肤白嫩,典型的瓜子脸,不胖不瘦高矮适中身材,与人见面时面露微笑,说一口标准的四川方言,虽然腔调特别,由于吐字清晰,却也听来并不难懂,每当桓温与她偷偷私会之时,她总是强颜欢笑,勉强应对,虽然有满腹的委屈不愿吐露,却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惆怅与委屈。对于这一点,桓温曾做过多种猜测,她之所以会如此,肯定是与蜀汉国的亡国有关。试想,一个过惯了人上人生活的大家闺秀,一下子从天上掉在了地上,丧权之痛,亡国之恨,时刻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没有投河自尽或者上吊自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面对自己的敌人,她哪里还来的愉悦与欢欣?每当想到这些时,桓温总觉得对不住芙蓉姑娘。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南康公主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也无论会遇到什么样的险境,他桓温都会设法善待芙蓉姑娘!
此时的桓温,满脑子想的都是芙蓉姑娘,对金銮殿内发生的一切,竟然毫无察觉。突然,站在他身边的大将军庾翼,又用挑逗的语言说道:“桓大人,你此次伐蜀,收获颇丰,不但带回了成汉皇帝李势,也掳来了蜀汉国的绝代美人芙蓉公主,现在还将她藏在了金屋之中;本将军真为你担心,她要是将你弄得神魂颠倒,你哪还有心思去北伐?一旦将国家大事抛在了脑后,恐怕你昔日的名将,就变成国之罪人了!”
因为金銮殿内人员众多,人们静极过后,免不了交头接耳,有些骚动,所以对于庾翼的这番话,不但远坐在金銮殿凤椅上的褚蒜子皇太后没有听见,就连离开桓温稍远一点的大臣们也没有听清。即使如此,做贼心虚的桓大将军,也羞愧的虚汗直流,心跳不止了!
第十一笔
大殿内的所有大臣,都避而不谈北伐的事情,因为大家不愿出外去打仗,一者,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怕此一去会成为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二者,因为他们养尊处优的惯了,一旦离开京城,从此再也过不上安逸的物质生活了,让他们去北伐,还不如现在就将他们革职查办,就免得再去活受罪了。
褚蒜子皇太后静等了好一阵子,见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谈禀正题,焦躁的她不得不再提高了嗓门,点名道姓,对殿下说道:“桓爱卿,此次出兵讨伐成汉,你功勋卓著,是为我朝楷模,本宫提出再次北伐之议,不知桓爱卿你有什么话要说?本宫洗耳恭听!”
还未等桓温开口说话,庾翼突然奏禀道:“禀皇太后及皇尚!下臣庾翼有话禀告,望皇太后允准!”
一听有人要说话,不禁让褚蒜子皇太后喜出望外,她操着嘤声细语对殿下说道:“庾爱卿,你是孤家信得过的老臣,不必拘泥于朝廷礼制,你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好了!”
庾翼干咳了两声,故意把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庾翼大声禀奏道:“皇太后在上,下官庾翼有话奏禀,望皇太后允准!”
已经等得心急火燎的褚蒜子,真想大声痛斥庾翼这种拖泥带水的作风,但是考虑到晋朝正处在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强压怒火,这才把冲到脑门上的火气又压了回去!
褚蒜子用温和的声音,温声细语的对庾翼说道:“庾爱卿,你也是当朝老臣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庾翼见皇太后给足了自己面子,不无自豪地说道:“回皇太后的话!我朝自武帝司马炎爷开创基业以来,厉经惠帝司马衷怀帝司马炽愍帝司马邺元帝司马睿明帝司马绍成帝司马衍康帝司马岳,至今共传七帝,80个春秋,方由我穆帝司马聃继承大统。一路走来,道路崎岖,步履坎坷,历尽沧桑,所经历程,无不艰难曲折!不意歹人觊觎我朝久已,先是有八王篡权之乱,继而又有王敦苏峻之乱,边胡亦乘机捣乱,现在的五胡十六国,大有咄咄逼人之势,如不将他们彻底剿灭,则我晋祚永无宁日也!”
褚蒜子突然打断羽翼的话,说道:“庾爱卿,你所说的这些,孤早已知道,我看今日就不必再重复了!孤的本意是,朝内政局已经趋于稳定,现在的威胁,一方面是来自边关守将的背叛,另一方面则是来自边疆胡民的叛乱。问题的要点是,由谁领兵去剿灭他们?领兵打仗,关键是先有将军,而后配以兵勇,上下戮力同心,同仇敌忾,方可取胜。众爱卿请你们说说,有谁领兵出战,最为合适?”
褚蒜子的话刚一落音,庾翼就迫不及待的说道:“禀皇太后!庾某早已想好人选,只要此人一出马,管饱能旗开得胜!”
褚蒜子慌忙问道:“庾爱卿,你要推举何人,快快说与我听!”
庾翼奸邪的眼光,眼望了一眼身边的桓温,又诡谲的一笑,这才说道:“禀皇太后,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褚蒜子追问道:“不要再啰嗦!你推举的是何人?”
庾翼望着桓温,回答:“就是这位,桓温将军是也!”
桓温听庾翼点了自己的名字,使他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好你个心怀叵测的庾翼!你好狠毒!你这是要把我桓温往死路上逼呀!”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嘴上并未说什么。
还未等桓温开口,又忽听一人站出来奏禀道:“启禀太后,此事万万不可!”
为桓温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随桓温一同伐蜀归来的护卫将军车胤此人。当下车胤启奏道:“启禀皇太后,方才庾翼将军所奏一节,下官认为,万万不可!”
褚蒜子疑惑的问道:“桓将军精明能干,又机谋善断,又加之伐蜀取胜归来,我看他就是孤的不二人选,要他去领兵灭胡,有何不可呢?”
车胤启奏道:“皇太后啊,下官以为,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因为桓将军伐蜀新归,身体尚在恢复之中,倘若在其元气尚未复原之际,再突令其领兵出战,未免仓促,这样并无取胜的把握;如若出师不利,兵败而归,岂不伤了我大晋朝的元气?因此,在下官看来,此事万万不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不如另选他人,则取胜的把握更大些!望太后三思!”
听完车胤的一番述说之后,褚蒜子长叹一声,说道:“孙子兵法上说,‘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意思是说,熟知用兵之法的将帅,才是民众命运的掌控者,也是国家安危的主宰者。由此即可看出,选将用帅有多么的重要!前者,祖逖北伐,路途受阻,因而功败垂成,究其根源,除朝廷内部的原因之外,祖逖勇而少谋,不懂得运筹帷幄的重要性,也是导致失败的重要原因;之后,又有庾亮的北伐之举,皆因缺乏将帅之才,无法掌控全局而终告全盘皆输。此次再兴北伐,孤家吸取前两次北伐的教训,痛定思痛,审时度势,方才决定选一能断善谋之将,为的就是免蹈前两次北伐失败的覆辙!”
庾翼听见,褚蒜子话中点出了他的兄长庾亮的名字,心中不免产生极大的不快。他坚定地说道:“正如太后所说,前两次北伐,因选将失当,故而才未取胜;这次北伐,一定要选好将帅,这样看来,那更非桓温将军莫属了!”
桓温心里明白,庾翼之所以咬住自己不放口,无疑是在借机予以报复,他被气得紧咬牙关,浑身发抖!但是,在大庭广众面前,又不好公开与庾翼争辩,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听候皇太后褚蒜子的最后定夺了。
果不出桓温所料,在众位大臣争论过后,褚蒜子便当庭宣布:“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凡在我朝为将为臣者,怎能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为保社稷,尔等均应事先士卒,赴汤蹈火,挺身而出,奋勇杀敌,死而无憾!本宫宣布,这再次北伐的重任,就非你桓大将军莫属了!桓将军,你退朝之后,抓紧准备去吧!”
心情怅惘的桓温,神情怏怏,他一直闷闷不乐,跟随人流走出了金銮大殿。他一边走,一边暗想:“朝内将官众多,皇太后为什么不选别人,单单选上了我桓温呢?看来,这一切皆因该死的庾翼从中蛊惑,才使年轻的皇太后放弃了另选他人的主张,你庾翼算是与我桓温为敌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