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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参禅悟道(4)

当神会的说法受到质疑时,他为捍卫六祖慧能的身份地位,表现出了“视死如归”的精神。崇远法师问:“普寂禅师名字盖国,天下知闻,众口共传,不可思议。如此相非斥,岂不与身命有雠?”神会和尚答曰:“普寂禅师与南宗有别。我自料简是非,定其宗旨。我今谓弘扬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众生知闻,岂惜身命?”崇远法师问:“修此论者,不为求名利乎?”神会和尚曰:“修此论者,生命尚不惜,岂以名利关心?”

滑台无遮大会上,神会凭着为弘扬慧能大法,以“岂惜身命”“岂以名利关心”的气概以及雄辩的口才,不仅赢了对手,而且是大获全胜。也就是从这次大会开始,神会提出了南宗优于北宗的看法,并正式概括性地提出禅宗“南顿北渐”的理论。

随着这次滑台无遮大会辩论内容的广泛传播,慧能圆寂后逐渐衰落的南禅,在神会不计生死、不计名利的不懈努力下,开始在南北两地兴盛起来。

但木秀于林,风必吹之,滑台无遮大会之后,神会便尝到了攻击北禅的苦果。天宝十二年,神秀大徒弟普寂和尚的信徒御史卢奕上奏朝廷,说神会到处说法,聚集徒众,于朝廷不利。于是,神会在此后的两年内四次遭到贬逐。直至安史之乱爆发,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由于缺少军费,神会自贬逐地返回洛阳,临时建立寺庙,将超度僧侣所得的全部收入悉数捐作军费。这笔不小的资金对朝廷平定安史之乱起了一定的作用。

安史之乱平定之后,“肃宗皇帝诏神会入内供养。敕将作大匠,并功齐力,为造禅宇于菏泽寺中”。神会也借此机会,确立了慧能和南禅在禅宗史上的地位。由于受到朝廷的重视与支持,慧能的南禅得到了朝野僧俗的认可。在神会圆寂后三十九年,为回报其对朝廷所做的贡献,唐德宗敕命皇太子“楷定禅门宗旨,遂立神会禅师为第七祖”。慧能理所当然是名正言顺的六祖。自此,北禅没落,南禅遂成为中国禅宗的正统。

从公元520年禅宗始祖菩提达摩东渡来东土传佛到唐,两百多年过去了。禅宗终于像其师父般若多罗尊者的交代,佛法到东土,必将“一叶五花结七果”,禅宗终于形成了五宗七派。两百多年后的佛家盛况,竟然毫不走样地验证了佛陀第二十七代传人的授言,真让人不可思议,不能不信。有佛经记载,佛门不打诳语,但又不敢信之,作为凡人俗夫的我真觉得有些神乎,更觉得佛法深如海,奥妙渊博如天。

神会的开悟是得教于六祖慧能的“三棒子”。不知道这“三棒”之教是传之于宗还是后世与之不谋而合?

六祖慧能最著名的五大弟子皆佛中禅宗大家:南岳怀让、青原行思、菏泽神会、南阳慧忠、永嘉玄觉。怀让大师再往下传四世后,义玄大和尚开创了著名的禅宗中的临济宗。临济宗是禅门五宗中最著名的一宗。到宋朝时,临济宗的影响已遍及全国,以至传播到日本后,日本高僧从中国临济寺两次取经回国,创办了日本佛教临济宗,“学徒云集,朝野尊尚”,成为日本佛教主要宗派之一。自1980年起,在日本拥有数百万信徒的日本临济宗每年都派代表团由高僧带队来临济寺拜祖。说起日本动画片《聪明的一休》,当时不但在日本,即使在中国也几乎家喻户晓,而一休和尚就是日本临济宗的著名禅师。

据说义玄和尚当年顿悟竟然和他的师祖神会一样,被棒打而悟。

临济宗得名于临济寺。临济寺不大,现在重修重建数次了仍不宏伟雄壮,但临济寺的名气又很大。

临济寺因临近当年潺沱河古渡口而得名,始建于东魏孝静帝兴和二年,公元540年。这座当时地处偏远,不怎么起眼也没什么名气的“小庙”因此竟然躲过了唐武宗会昌五年(公元845年)的灭佛运动。“小庙”因祸得福,它迎来了因避灭佛之难而来的大和尚义玄。

义玄早年在江西黄檗山学禅时,有一次他问他的师父——寺院的大和尚希运禅师,什么是祖师西来意?义玄乃典型的北方汉子,看上去有些粗直,甚至有些木讷,和神会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义玄修行期间少言寡语,属于专一用功型,因此也很少有和师父亲近接触的机会。这次有机会了,他抓住机遇,开门见山地求问师父,没想到希运大和尚二话没说,举起身边放着的一根木棒当头就是一棒,把义玄打得蒙头蒙脑。他不知师父这当头一棒是为什么,因此又问一遍,没想到师父举起木棒又在他头上打了一棒。如是有三,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义玄郁闷,棒打在头上,却不知因何挨打。师父为何三棒子打过却不急不怒一言不发,甚至连正眼也没怎么看他。

义玄苦闷,想不通,我何过之有?师父何意之有?就去向希运禅师的师兄大禹禅师问个究竟。大禹禅师点拨他:义玄你被当头棒喝,是激发你去思考。何谓禅宗?唐三藏大师的解释是两个字:静虑。三棒打在头上就是让你自我开发,自我认识,自我思考,自我完善。入禅的关键在自我。不能一味求师求佛。义玄大悟,义玄顿悟,真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七窍顿醒。

义玄和尚后来果然成为佛门高僧。义玄大师的入禅之深绝非一言能尽,他有一首传法偈在禅门广为传用,堪称禅宗经典,但我认真拜读数遍,终不得其意,佛门内外果然不同。深拜义玄大师。这首传法偈云:

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离相离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

我曾经向一位禅宗大和尚求解,他言,你不懂,就说明你挨不上义玄大师的当头一棒。当头棒喝绝非什么人都能挨上,谁想挨就能挨上。

有一偈说得好:

轰轰烈烈似雷霆,棒喝交驰不暂停。

迫得顶门开正眼,相逢原是本来人。

当头棒喝成为禅宗施教的方法。曾经问过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净慧法师,是否也曾被当头棒喝,净慧法师言:“我的师父也用这个办法来警醒人,来开悟学者。我也曾经接受过棒喝,不接受过棒喝也不可能有今天这么一点点明白。”

2010年10月我在深圳弘法寺见到本焕大和尚。他三十岁时从河北正定临济寺起香,三步一拜朝拜五台山,在五台山碧山寺修行期间,用自己的鲜血书写下《普贤行愿品》等十九部佛经,二十多万字,字字皆血。本焕大和尚是临济禅宗第四十四代传人,当时在深圳弘法寺时,我请教本焕大和尚有关禅宗的数个问题。我问,作为临济禅宗第四十四代传人,是否还延续用棒喝施法?他自己挨过棒喝吗?自己施棒喝于人吗?非常遗憾,正当这时,本焕大师禅房中拥进一群求佛者,说话不得不中断,相约再见再述。没想到此题竟成绝问,两年以后,本焕大师圆寂。得知此消息后,我心如刀绞,燃香合十送老和尚,青烟之中尚是老和尚的尊容,也深知自己修佛未成,缘分未到,故留下一题,也留下一愿,以后再进弘法寺当问本焕大师的大徒弟,共解本焕大师留下的问。阿弥陀佛。

在河北石家庄赵县有座著名的寺院叫柏林寺,据记载其始建于东汉末年,初名观音院,当为中国第一批寺院之一。据西安碑林的碑记记载,唐朝著名三藏法师玄奘在去印度取经之前,曾在这里学禅半年。行至元朝,几经毁灭,几经重建,当初的观音院改为柏林寺。和义玄大师避难到临济寺一样,公元857年,一位高僧,名为从谂禅师,来到柏林寺。就是这位高僧,被佛家认为是六祖慧能大师的第四代传人,为禅宗的传播独辟蹊径,开创了禅茶一味,禅茶一道。他使禅宗完全走进凡人世界,走进凡人生活,走到凡人身边,使禅宗彻底走出寺院高墙,人人皆可从禅、悟禅、参禅。参禅、悟禅、从禅并不玄乎,并不神秘,并不高深莫测。从谂禅师的“吃茶去”把禅宗修养与传统茶文化相结合,也开创了中国的茶文化。

从谂禅师的“吃茶去”传得很远,传得很广,至今很多人无论佛门内外谈起来都有声有色。

一天,一位修行人来到寺院拜访从谂和尚,和尚问来人,以前来过这里吗?那人答曰没来过。从谂极认真地说,吃茶去。后又有一位修行人来到从谂和尚面前,要请教佛经之学,从谂问他以前来过吗?此人答道来过,从谂又极其认真地对他说,吃茶去。第三位前来修行的人有些犹豫,没来过的让吃茶去,来过的也让吃茶去,他不知所言,从谂大和尚依然极其认真地对他说,吃茶去。这就是柏林寺最著名的公案。

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净慧法师也是从柏林寺走出去的大和尚,他说茶和禅是统一的,不二的,茶代表生活,禅是一种精神境界,生活就是禅,禅就是生活,不论离开生活去找禅,还是离开生活想要学禅、修禅、参禅、入禅,用佛教的话讲,皆妄想。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五台山上有位著名的大和尚禧钜法师,他曾任五台山佛教协会的会长,一口地道的山西忻州话,出家数十年,乡音未改。禧钜法师临终时,写下两幅条幅,也是偈语,一是“茶禅一味”,一是“知足常乐”。那当是大和尚一辈子修行的品德。如此看来,禧钜法师亦当为禅宗南顿临济宗传人。非常遗憾,没能吃上禧钜大和尚的茶,未能听禧钜法师讲禅,品味“茶禅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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