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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格桑花

我确实无法拿出更多的时间去认识这个苍茫世界上的许多新鲜事物,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为了找到青藏高原一种美丽的花,我却很不吝啬地用去了40多年时间。完全能推想得出,在这漫长的日子里我萌动过多少向往、等待,又遭遇过多少失望。无奈我便把这只闻其名不显其身的雪域花神揣在心里,让贴身的体温暖透它的脉管。我常常在梦里听见羌塘草原的牧羊女卓玛把这朵花系在鞭梢上唱着,梦醒,卓玛的身影消失,我眼前全是花开的声音……

这花叫格桑花。

这三个字什么时候挤进我的视野?记不得了。是在什么地方,雪山、还是草原或是冰河?好像都不是。依稀的印象似在藏北那曲镇或后藏日喀则一个军民联欢文艺晚会上,有个藏族汉子用呀啦索的歌喉吼出了这杂花名。一嗓子的西北风,踏一路青藏风雪,牵动山道十八弯,连同山巅的积雪一起,向坐在台下包括我在内的观众刮来。地地道道的西北风!我就这样记住了这朵花:格桑花。

这是从歌中来的花,所以那汉子的歌声激荡不息地至今仍留在我的耳畔。

我不愿让它遗失在荒原上,便踏上茫茫荒原的路途,开始寻找格桑花。拨开沙枣和红柳,踏访雪莲和藏红花,甚至叩响了戈壁滩骆驼草、芨芨刺的门,没有,都没有找到。我翻阅一本精致的高原花草的小册子,从扉页到末页,都未见有关格桑花的记载。

它离我越来越远。这样它对我的诱惑就越来越大。我搜肠刮肚地想象着它的模样。我认定它与雪域其他花种拥有同一个灵魂,山神赋予它们同样的灵感。

继续寻找。

一日,我行进在可可西里曲麻莱县境内的慑恰曲河畔,水晶一样的天空,牛羊遍野。我忽见一块石头上歇着一个赶路的年轻人,背我而坐。我止步打量着,寒意将冻脆的阳光一点点地折断,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照亮他的脊背。周围是无际的野花和野草,映衬着他一种淡漠、静止的美。他仿佛有些孤独。我知道有爱才会孤独,便上前与他搭话。他这才扭过头看我,嗖嗖冷风舔着他脸上的热汗,他以手当扇地扇着。他告诉我,他叫孙斌,是格桑花西部助学工作站的成员,要去上巴塘乡石窟希望小学去看望学生。

格桑花!

惊喜!企盼了40多年的格桑花今天不是终于看到了吗!

历史总是在门外等待。只要你有恒心前行,坚持到底。我通过格桑花的脉管认识的人,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我将一生深深地挚爱。

我寻根刨源地来到江苏扬中市与孙斌长谈。这个埋在长江深处被人称作绿岛的地方,藏着青藏高原的同一片阳光,流淌着雪域大地的同一条河。一切与生俱来,谁也无法掩盖。孙斌,这个身着警服、英姿勃发的青年,当他踏进西部那块沉重土地的一瞬间,竟是一生带走和留下的爱。那里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贫瘠,但是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无情。

禾苗正在带着雪粒的阳光下艰难地拔节成长。

孙斌,因为有了你,那个遥远的地方有了温馨,有了读书声,有了爱和灵动。那里的花草叫不上你的名字,可是你认识那里的许多孩子。你是那么凝练、丰盈,那么夺人灵魂。你就是我寻找了40多年的格桑花!

你们从事的“西部助学”不是你的职业,更不是一种荣誉。那是你自为自认的迫不及待的责任、使命。

格桑花,藏家人心上的花!

因为常常想在作品里写到格桑花,却又常常不得要领,不知道如何准确地写。这时,我便问孙斌:你能给我具体地描绘一下格桑花吗?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一问,把摇曳的我从一个梦境推进到另一个梦中,一个我并不懂得的知识出其不意地来到我面前。

孙斌说:格桑花在藏语里的含意是吉祥幸福,但是在现实生活里并没有这种花。它是藏家人对美好愿望的向往和寄托。

也许为了让我相信他的这个回答,孙斌又强调地说了一句:你可以在藏区许多地方感受到格桑花,你却找不到格桑花!

感受和眼见是两回事了。难怪在我读到的数十篇文学作品里,作家们甚至一些没有到过藏区的作家用五花八门的笔调描写格桑花,有的写格桑花是洁白的颜色,有的写成了淡红色,还有的写成金黄色……作家们的丰富想象在这朵花上施展得淋漓尽致!难道这就是妙笔生花?此刻,当我的目光移落到孙斌的身上时,我似乎理解了。是的,我理解了!姑且不说孙斌关于格桑花的回答是否是最终答案,但他说的感受格桑花实在精辟。质朴、善良的藏族同胞,特别是那些美丽勤劳的藏族姑娘,谁能说她们不是一朵又一朵的格桑花呢!硕大而饱满的格桑花,它悄然绽放,又悄然消融在梦的边缘。

这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唱着山歌的人。只是我一时还难以分辨是军民联欢晚会上那个吼歌的人,还是在藏区奔波的孙斌?他唱得十分动情,脸颊上淌下的是思念的泪水?我终于认定了,他就是孙斌,实实在在就是他。他就坐在我的对面。这歌儿唱的是一位叫卓玛的姑娘,卓玛就是格桑花。牧场、藏村、雪山在歌中反复地出现,落叶归根的去处,萌发诗意的佳境。情深意长的倾诉和向往,委婉含蓄的隐忧和脆弱。本来轻松欢快的歌,为什么说隐忧?那完全是我的联想。听,这支《卓玛》的歌曲:

草原的风,草原的雨,草原的羊群

草原的花,草原的水,草原的姑娘

啊卓玛

草原上的姑娘卓玛拉

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的姑娘卓玛拉

你有一个花的笑容美丽的姑娘卓玛拉

你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歌唱在那草原上

你像春天飞舞的彩蝶闪烁在那花丛中

啊卓玛拉

草原上的格桑花

你把歌声献给雪山养育你的雪山

你把美丽献给草原养育你的草原

啊卓玛拉

草原上的姑娘卓玛拉

………

孙斌在唱,陪着我采访的他的几个同事也跟着唱。奇怪的是第一次听到这支歌的我也随着他们一起哼唱,是这曲调动我心弦还是歌里展示的场景人物太熟悉,反正我也在唱。我看到他们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包括我。

想象的翅膀展开了。歌声中我看见了闪着金光的佛堂,看到了缀在佛前的念珠,看到了长长不息的酥油灯,看到了五体投地的朝圣者。这歌声叫醒了草原,叫醒了草原上的小路,叫醒了帐篷,叫醒了一束光芒。牧民的窗户打开了,学校的窗户打开了,许多牧民扒在窗口看着这唱歌人。有的窗户开得很大,有的窗户开的很小。那一双双眼睛含着渴望,含着焦虑。

孙斌对我说,他是在藏区学会唱这歌的,现在扬中市好多人都会唱这支歌了,特别是在学校里,孩子们唱这歌唱得最动感情。他还说,就是歌里这个美丽的卓玛姑娘,她会放羊,会干许多牧人的活,她却穷得上不起学。藏区有许多卓玛姑娘,她们都上不起学。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在唱这支歌时为什么含着泪花。我也清楚了,我在唱这支歌时为什么也含着泪花。这歌中有一个上不起学的卓玛姑娘,这歌中包含着生命中脆弱的部分,那是经不住轻微的伤害的软肋部分啊!

我看见了,歌声中雨一直下着,洗着天空的尘埃,洗着路上的尘埃,洗着人们心上的尘埃。

我恳求孙斌,你给我讲讲这些卓玛们的故事吧!这完全是水到渠成的要求,这样的采访双方都不会有任何戒备,能敞开心扉。于是,孙斌就给我讲了他和他的格桑花工作站为青海、西藏,还有甘肃、四川等西部地区的贫困孩子提供助学的事情。他带着生机勃勃的光彩,带着沉默的岁月蕴藏着的挚爱,给我回忆这些并不轻松的故事。艰辛中掺和着快乐,追述里渗入了隐痛。我静静地听着,不,能平静吗?讲者和听者都压抑着感情,不能不平静地面对这个现实呀!我听他讲着,被他的光彩感染着,也学着他的挚爱幸福着。听着听着,我摸摸心脏的位置,炉火正红,胸脯热得有些烫手。这时我突然觉得坐在我对面的孙斌化作了一朵浪花,是从长江的激流闪跳出来的一朵浪花。浪花飘飞着又化作一股清纯的溪流,畅酣地流向西部。从来都是水向低处流,可孙斌这股溪水偏要从低流向高。江河慈航八方,善水普度众生。夜晚赶路的星星,白天赶路的溪水,都分分秒秒地记录下了这位助学人创造的故事。我也变得活泼了、浪漫了,对星星和溪水说:给我讲讲孙斌最初的那些你们看到的事情吧。没想到,孙斌抢着回答:我做的事情太平常了,我还是说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坦白地说正是她那无私地奉献西部的责任感,对我的触动和诱惑,我的生命里才有了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终生不悔的经历。

孙斌的激动显而易见,为什么这样按捺不住?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人叫洪波,安徽省某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工程师。她是第一批可可西里的志愿者,为保护濒临灭亡的藏羚羊她和一些志同道合的热血青年到了遥远的青藏高原。没有想到这一去她就和这块沉重的土地结下了撕不断的情缘。她渐渐地疏远了过去熟悉的、热闹的人群,走近了陌生的、孤独的另一群人。这就是西部的孩子。原先的那扇窗子没有关闭,另一扇窗子却打开了。拿着放羊鞭站在学校门口那些孩子们渴盼读书的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有虽然勉强进了校门却难以坚持读完学业的那些孩子们焦虑的眼神,都像针芒一样直刺洪波的心扉。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力所能及地调查她所在西部地区的儿童受教育情况。后来她又利用假期到西藏、甘肃及青海的一些地区做过调查。残酷的现实使洪波不得不有了这样的认识:像要关注藏羚羊一样,西部的儿童同样需要人们关注,甚至可以说关注后者比关注藏羚羊还要迫切!实在难能可贵,洪波把保护藏羚羊和关注儿童教育这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事情辩证地融合在了一起,揭示了两者之间内在的必然关系。她在《格桑花的故事·2005年版》的调查报告中这样写道:

“从可可西里的反盗猎活动中,我也深刻地认识到环保和教育、经济密不可分。很多盗猎的人因为是法盲,不懂法,没有文化,加上贫穷,没有生活技能,所以走上了盗猎之路。如果教育跟不上,他们的下一代会继续贫穷,环保意识更别提了,西部的未来希望在哪里啊?经济发展和教育也是不可分割,这一代孩子没文化,那么将来怎么去保护这片土地。只顾眼前利益,低层次的开发,会毁了我们的青藏高原。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不容乐观,首先是人的生态环境。可是作为我们一个普通人,从哪里入手去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呢?教育!从支持西部教育开始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吧!”

这是洪波走进西部后滋生的一个新的思想高度。这个高度决定了她后来的行动。

2004年春节,洪波从认识并资助甘南一对小姐妹上学开始,到后来逐步发展到10个、20个、100个儿童。这些儿童有的是她自己资助,有的是交给她在可可西里时认识的志愿者朋友去做。不久,洪波又建立了西部助学网站。这个志愿者自发组织的民间公益性助学组织,就叫格桑花。说起格桑花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插曲呢!

那是2004年年底,洪波和上海的志愿者朋友刘祎一起开展助学活动。刘祎在上海有资源,在朋友圈里找钱。洪波在西部的朋友多,负责找贫困孩子。洪波有个网友在青海日报社工作,她就通过这个网友的关系和当地教育局取得了联系,很快就预定了10个需要资助的儿童。洪波没有想到刘祎在上海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不长时间需要资助的孩子就增加到了30个。洪波很高兴,两头不停息地联络工作。她的这个举动却引起了教育部门的怀疑,他们不相信一个女同志哪来的能耐帮助这么多的贫困孩子,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吗?莫不是骗子吧!他们便很策略地盘问洪波是什么人?什么组织?洪波急中生智就告诉教育部门他们是格桑花西部助学的。那时她就知道格桑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最吉祥的花。就这样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

孙斌就是这时候从网上认识了格桑花的。当时洪波在网上写下了这样的话:“救救西部的孩子吧,他们正在受难!帮助孩子读书比保护藏羚羊的意义更大!”也许洪波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但是她对西部孩子受教育现状的焦虑显而易见。孙斌认识了洪波后才知道,她在敲出这句话时热泪洒落在键盘上。孙斌真的受感动了,他认为这是洪波发自内心的声嘶力竭的呼唤,她在用一个普通人的高度责任感呼唤崇高信念,用一个弱女子的一腔激情点燃人们休眠或半休眠的良知。孙斌义无反顾地集合在了洪波高高举起的这面西部助学旗帜下。他说,洪波就是他的偶像,就是一座丰碑。唤醒了他的大爱,给他肩上增放了人类的重担。他掂量着自己肩上的重量和胸中的活力,下定决心要像洪波和许多热心西部助学的先贤那样,贡献精力和智慧。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微薄的、有限的,但他绝不吝啬。即使是一珠水滴,也要让这滴水在每个黎明映着阳光。即使是一棵草,也要让这棵草在每个春天复苏!

很快,孙斌与扬中热线网沟通,于2007年2月7日在其论坛开辟了格桑花西部助学版块。“格桑花西部助学网简介”、“扬中热线创办格桑花的目的”……一张又一张帖子发了出去,孙斌以版主江风的身份,在网上宣传格桑花西部助学网,并申请了22个青海曲麻莱县贫困孩子,发帖公布有关资料,呼吁扬中网友奉献爱心,支持西部教育。孙斌自己先认捐了两名学生。随后,爱心在网上传递,22个孩子很快被“抢捐一空”。捐助金额4530元。

“4530元。这是你西部助学的起点?”我问孙斌。

“是,又不是。真正的起点还是洪波那句话,那句关于救孩子的话。”

追根刨底这是我的一贯采访习性,我问他:请你具体讲讲,洪波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讲了那句话?

孙斌告诉我,那是由青海省称多县的一场雪灾引起的。那场雪真大,暴雪,狂风。整个天地都被白雪天衣无缝地填满了。狂风乱吹,雪雾弥漫,人畜全部窝在某个地方动弹不得。没出几天,就人断粮,牛羊断草。县城变成了孤岛,乡村变成了孤岛,学校变成了孤岛!当民族中学校长智明龙珠找到一根没有被风雪压断的电线时,他立刻感到孤岛有救了,希望之光就要来到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洪波,这个来了一趟称多县就把这里群众的冷暖和疾苦挂在心上的汉族女菩萨。智明龙珠在接通了合肥的长途电话后,一口气给洪波讲了称多县严重的灾情。于是洪波就把称多遭雪灾的消息发到网上,同时写下了那句话……

孙斌说,我从网上看到了洪波发来的消息后,我的心就飞到了曲麻莱,飞到被大雪压得喘不过气的那里的学校。我巴不得立即见到那些孩子们。我要去曲麻莱的欲望就是那一刻萌发的,它是那么强烈,那么迫切!当然我最终还是实现了这个愿望,到了曲麻莱。不过那是二三年后,2008年9月19日。这个日子在我的人生经历史应该永远铭记。

他登上西去的列车要去曲麻莱县。从长江入海口的绿岛奔赴长江源头,这是多么浪漫的一次旅程,也是他渴望已久的心愿呢!渴望,倒是他真实的心情。浪漫,却未必。起码不是一种轻松的浪漫。

此刻孙斌的心情确实沉重,或者说诚惶诚恐。已经整整两年,曲麻莱这三个字近乎外国的地名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实在太深。遥远思念,牵肠挂肚!

那里有低陋的校舍,简易的课桌,还有掂在孩子手里妈妈用粗针老线缝成的土布书包。当然最让孙斌放心不下的还是格桑花捐助的20个贫困学生。那些孩子们带着几块干馍馍上学,拿着自己制订的纸张颜色各异的小本本做作业。讲课的老师用藏汉两种语言教学生认字,他们穿的多是西北农村常见的对襟袄子……

孙斌真的想飞到曲麻莱去!

可是此刻,当他就要离开乡土到曲麻莱去的时候,仅仅是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过去从来不曾有过的留恋之情。是即将要去的那个陌生地方无法与家乡的美景相比,还是家乡有什么牵挂使他难舍难分,或是前行路上难以设想的陌路让他怯惧?都是,也都不是!总之,在他踏上西去的征途之前,他要尽情地好好看一看他生活工作了数十年的这个城市。多看一眼路上的行人,多看一眼道旁的树木,还有那川流不停的汽车,当然最想看的还是孩子们那无忧无愁的花儿一样的笑脸……这是留恋吗?是的,他马上就要从一个天地走向另一个天地,而那个地方不仅遥远、陌生,还贫穷、封闭,孩子们最苦。在这个时刻他怎能不多望几眼自己已经很熟悉很幸福地生活了数十年,而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要离开的家乡呢?他趴在车窗口痴情万种地望着:

有一列火车准备出站,另一列火车刚刚进站,交会在两边的站台上。下车上车的旅客互相招手致意,他们并不相识但很亲切;很不宽敞的车站广场霎时成了人的海洋,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行李箱挤着编织袋,滑轮车领着小提包。三步并作两步的女人牵着小娃娃在小跑,北上压着铺盖卷的男人逐个对号找着自己的车厢。很匆忙的人,很快乐的人;天桥、地道也满是人流,流不完的人!噢,桥中间一老一少伸着颤颤的手向行人乞求施舍。唉,他们讨饭也不找个地方,这里是匆匆赶路的旅人,谁还顾上怜悯你!那可怜的娃娃的手一直伸着,伸着;相比之下,接站的人就显得几分消闲,轻松了,他们举着形形色色的牌子四处张望,有的人还不时喊上一声,要接的人来了……人流渐疏稀,散去。

西去的列车终于启动了,孙斌的目光仍然望着远散的人影。他暗想,我将暂时从这个熟悉的地方消失,但不远去。

西部的孩子需要他!

列车到达西宁是次日午后。这个雪域边城满眼都是身着藏族、蒙古族服饰的人,不时还可见披着绛红色袈裟的喇嘛。完全是另外一个天地了。孙斌看到堆在藏家人身上的那些银器、戴在手上的那些粗壮戒指,还有那古铜色的脸上,无不反射着阳光的力度。孙斌置身于这个边城,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张白纸,一张简单的白纸。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是的,正因为空白才更博大,更丰富。白纸上汇聚着众多的起点和终点。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把自己融进这个天地里,有一段时间和这些身穿民族服饰的人生活在一起,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又要给予他们一些什么。睡去的将醒来,醒着的将喷发新的火焰。

他要先到玉树藏族自治州首府所在地结古镇,然后再到他要去的曲麻莱。到曲麻莱的路途长且艰难,这他知道,但他不敢去想,到了玉树再说吧。还好,他下了火车以后,正好教育厅有去玉树的车,他顺路搭上便车。出西宁后路况蛮好,宽坦,一溜平。但是没走出100公里就掉链了,路越走越难走,颠簸得使人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最恐怖的是途中好些地方手机没有信号,一下子你会觉得与外面完全隔绝了,像掉进了一个千年枯井里,连头发梢都冒冷气。还好,汽车一路上没抛锚,傍晚7点多钟赶到了玉树州,整整颠了几个小时。结古镇的青稞已经熟了,而人世的集镇上经幡随风飘响。

就在孙斌准备动身去曲麻莱的头一天,他突然见到了在曲麻莱县教育局工作的潘新华,潘劝孙斌不要到曲麻莱去,理由是交通太不方便了。再说那里生活条件太苦,他担心孙斌受不了。潘新华是较早与格桑花接头的当地政府工作人员,他责任心强,很热情。他听说孙斌要到曲麻莱去,特地从县里赶来劝说孙斌放弃这次曲麻莱之行。

下面是他俩的对话:

潘:下来检查工作的省上州里的一些同志,他们都要绕过我们县,这我们不埋怨,能理解。你是一个外地人大老远地跑到青海,这已经够感动人了。为什么还要偏偏跑到一个苦涩的地方受罪!

孙:曲麻莱的情况我在扬中时就了解到一些,正因为那个地方太贫穷,我们格桑花才把助学的重点放在了那里。我这次来青海如果绕过曲麻莱良心要受责备的!

潘:这样吧,格桑花不是在玉树地区好几个县都有助学任务吗,你先跑跑别的地方再说。

潘新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孙斌实在不好扫这位好心人的兴,便改路线去了距结古镇较近的称多县。那里的穷困学生也在盼着见到格桑花的人!

高原的天空实在辽荡,瓦蓝,站在这无垠的天空下,能眺望到整个世界。孙斌走在去称多和从称多返回的路上,眼前总是浮现着挥不去的曲麻莱的影子。他已经翻过了季节的山脊,就站在了曲麻莱的边缘,迈一步就是他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的那块牵挂着的土地了。那里虽然缭绕着大秋落幕的冷寂,却也有缕缕如魂的清香。格桑花关注的22个贫困学生正望眼欲穿地盼着他们呢!擦肩而过,这是为什么?正因为遥远才使曲麻莱与人们有了一段距离,那个地方才变成了空旷辽远的世界。追上去,那不是永远的距离。脚下的冻土已经开始复苏返潮,阳坡上的草芽像做早操的娃娃,在风中齐刷刷地伸着腰肢。为什么不追上去呢?

这天,孙斌从称多返回来走到一个叫清水河镇的地方,原打算从这里搭车取道西宁回扬中了。他等车,从上午等到中午,也没见到一辆车。这是巴颜喀拉山中的一个小地方,难得见到个汽车。就在等车的过程中,寂寞的孙斌又一次想到了曲麻莱,想到那里的孩子们,他们一定像他此刻一样寂寞难耐。不,他们肯定比他还要寂寞。贫穷加寂寞,最容易使人丧失信心。但是,贫穷并不是必然,寂寞也可以改变。怜悯之心,责任之心,那么强烈地冲击着孙斌。他断然改变了主意,返回到结古镇,然后去曲麻莱。结古镇是到曲麻莱的必经之地。可是仍然没有汽车,街上静悄悄的。没有去西宁的车,也没有到结古镇的车。孙斌只得求人了,他找到了一个警察,他也是警察,同行求同行嘛!那警察帮他找了个便车,他给司机塞了30元钱,把他拉到了结古镇。

当孙斌突然出现设在玉树州西部助学协会那间临时办公室时,同事们都惊呆了。他不是回西宁了吗?但是大家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他是要去曲麻莱的!孙斌的青海之行如果不去一趟曲麻莱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从玉树到曲麻莱240公里路,路况很差,又刚下过一场雪,当天是无论如何赶不到了。也没车呀!这样孙斌就在玉树休息一夜,次日搭乘一辆小货车去曲麻莱。那小货车还很贪婪又拽了一个小拖斗,颠颠簸簸,时走时停,时慢时快,偏巧又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到曲麻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你可以想象得出曲麻莱学校有多简陋,但你恐怕不会想象到曲麻莱县城也是那么简陋,简陋中还透着那么多的凄凉。就一条街,由东贯到西,不用10分钟就可以穿过。从排列很不规则的平房中凸起的几栋楼房,也好像有些年代了。街上冷冷清清,不时能看到多日不打扫的牲畜粪便。几头牦牛逍遥自在地漫步在人行道上。还不到吃晚饭时分,惟有一家火锅店升着炊烟。孙斌肚子早就饿了,进了店,20元钱填了个肚圆。那好像是他吃的所有火锅中最香的一次。饿极了,逮住死耗子塞到嘴里也香!

孙斌踏上曲麻莱的土地后心就热了,脚也勤快了。他的感情变得简洁、敞亮。这不能不提到雪,也许应该说是雪给他带来了新的收获。走进曲麻莱的路上下的那场雪,到了曲麻莱也没有化完,期间又几次断断续续地飘雪花。新雪压住了旧雪,新雪又变成旧雪。他的情绪以及出行计划随着雪而变化。如果说开初他还抱怨过这雪的话,那么很快这雪就陶冶了他的心胸和情感。雪把曲麻莱的天地覆盖得一溜平,洁净,雅素。原先那些不规则的、破旧的校舍,也变得爽心悦目了。就连孩子们的红领巾也变得格外的鲜艳。雪把多日来压在心头的烦恼,愁心的事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怪不,雪怎么就如此多情!孙斌走在雪原上,看着洁雪覆盖的校舍,听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心情好舒畅,好豁亮!曲麻莱,你也有美丽的景点!

在网上早已熟悉的曲麻莱第一完小、第二完小,曲麻莱中学,多秀中学,孙斌都去过了。第一次和这些早就知根知底知情的孩子和老师见面,他心情激动这自然不用说了。但是激动归激动,总也兴奋不起来。激动之中总是沉淀着沉沉的忧虑。这些孩子,还有这些老师,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学习容易吗?他们何曾有过像我孙斌欣赏雪的这份雅趣呢?

来到曲麻莱,怎么一下子就显出了自己与曲麻莱人的差距,谁个优,谁个劣?或者说谁个高,谁个低?能说得清楚吗?

就说这个叫桑周的藏族女孩吧,她是曲麻莱县河乡人,从出生那天起就不知道阿爸阿妈是谁,孤苦零仃,和姐姐相依为命,乞讨度日。草原上的路有多长,这姐妹俩经受的苦难就有多长。双脚磨破了,按一把泥土就当药敷。冬天来了身上渗冷,钻进牧草堆里就当取暖。2006年孙斌捐助桑周上学时她才9岁,上学还不到一年她就和姐姐一起进了玉树孤儿院。她在那里的生活肯定衣食不愁,可是又有什么能填补她失去母爱父爱这个空缺?这次孙斌专程来到孤独院看望她。当他一把拉起桑周那双冰凉的手时,这孩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着,之后才慢慢地偎依在他怀里。她还不习惯亲人的怀抱,可她又是多么向往这份温馨。孙斌对桑周说:“孩子,你和姐姐咽的苦涩太多了,该有几天暖暖和和的日子过了。今天这个时代到处都有阳光和春风,会有许多人疼爱你,吃苦受难总归是暂时的!”爱恨交融如金似银,生活的磨难不仅使桑周的身体感知到了人生的冷暖,也使她的灵魂触摸到了人间的深情。她对孙斌说:“你,院里的老师,还有那些我从来未见过面的格桑花叔叔和阿姨们,都是我的亲人!”妹妹说完后,姐姐还说:我妹妹叫桑周,也有个桑字,她是格桑花哺养的幼苗。我们感谢格桑花!

听着这姐妹俩的话,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所有的生命在这个时候都会朝着北京仰望,那是阳光和春风的源头呀!

孙斌继续忙碌而幸福地走在曲麻莱大地上。说他幸福,一点儿也不假,是幸福。你瞧,枯黄的草坡已经被晨光刷上一层亮气,青稞黄的速度飞快起来,慑恰曲河的流水也疾飞起来。他坚信所有的雾山阴云都会消失,包括那些缺门少窗的教室,那些在冷风凄雨里赶着羊群没学上的孩子,那些背着沉甸甸水桶往小河跋涉的阿妈……那天,孙斌在下拉秀乡中心寄小,通过学校老师给孩子们发放“一对一的捐款”。小学生每人400元,初中生每人600元,高中生每人800元。领到现金的孩子欢天喜地地跳着,唱着,遥远的不再遥远,沉虑的不再沉虑。一张张笑脸融入了金色阳光淋浴下的世界。就在这时候,细心的孙斌发现操场一角有个女孩在抹眼泪。她怎么啦,在这个师生认为喜庆的日子里有什么伤心事让她流泪?他上前和女孩搭上了话。这个10岁的孩子告诉他,她也通过学校向格桑花申请了助学帮助,现在却没有她的份。孙斌也纳闷,既然申请过了,为什么会漏掉?可以负责地说,凡是向格桑花申请帮助的孩子,他们都会尽量满足其期愿。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孙斌到捐助网站查罢又查了学校的申报名单。原来是学校的老师把女孩的名字写错了,开展“一对一”助学时捐助人找不到这个学生,只好作罢。孙斌又进一步了解了这个女孩的情况。她生活在单亲家庭,不负责任的父亲撇下她和阿妈,逃到远方。母女俩的生活过得十分艰难。如无人帮一把她很快就会失学。可是女孩多么希望自己像其他同学一样幸福地上学读书!事情做到这一步,孙斌的工作并没有中止,不能中止!同情、怜悯的感情像铁钳一样夹疼了他的心。他要设法解决这个女孩的问题,以安慰她已经受伤的心。恰好有个接受捐助的学生转学走了,他们经过核实、调查把这笔捐助款转给了女孩。当女孩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时,孙斌的心才轻松下来。

孙斌是利用有限的探亲假到曲麻莱走访的。来也匆匆,去也忙忙。在短短的时间里他总是把自己的活动安排得紧张、丰富,力争看望更多的学生,拜访更多的老师。多看望一个孩子他的心里就踏实,多拜访一个老师他的心里就牢靠。这不是吗,他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上巴塘乡石窟希望小学的门。这个学校就两个老师,是夫妻俩,四个年级,百十来个学生,两个教室,混合编班,轮流上课。可以想象得出这夫妻俩的教学工作是多么艰难,艰辛!他们又会是多么的尽职尽心!由于资金十分缺乏,教育部门一直想把这个学校撤掉,但是当地的老百姓就是不同意撤。十里八乡就这么一个学校,一旦撤掉,他们的孩子要跑上十多里或更远的路去上学。教育部门理解群众的愿望,暂时不撤了,可是又拿不出多少经费给它,老百姓也穷得榨不出几两油。这个希望小学就这么“说是希望其实看不到多少希望”地半死半活地存在着。老百姓说得好,只要它存在一天我们就有希望。谁都能感觉得到他们说这话时的那种无奈,更能感觉得到压在他们心底的那种强烈向往。石窟希望小学的这一对夫妻教师靠的是有限的物质力量和无限的精神力量,在贫瘠的大地上给人民群众播种着希望。孙斌是从网上了解到这个学校的情况的,说实在的,他和格桑花是多么愿意伸出手来支援这个即将倒坍的“教育大厦”。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孙斌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走进石窟希望小学,见到了这对夫妻教师。他们自然很高兴,说:我们都知道格桑花,就是联系不上,今天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们全校的同学都知道你们捐助别的学校孩子上学的事,大家羡慕死了!孙斌闭口不提格桑花无能力帮助他们的事,只是说:今天见了面就是缘分,以后我们会有机会为教育事业共同尽力。孙斌在两位老师的陪同下参观了校舍,看了学生的作业,还带着孩子们读书。孩子们的作业字迹工整,做得认真,读书的发音也很标准。足见两位老师泼洒的心血结出了硕果。但是,实事求是地讲,孙斌在这个希望小学待的一个来小时中,心情很不轻松。他在面对这些师生时总有一种愧疚感。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辜负这个学校的事情吗?没有呀。不,是有的!这实在是一个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事情。临走前他从自己的路费里匀出200元钱,交给两位老师,说:杯水车薪,你们买点紧缺的办公用品吧,起码的教学条件还是不可少的。他还把从扬中带来的儿童玩具留了一些,给这里的孩子课外娱乐活动增添点乐趣和活力。这些玩具是他们格桑花扬中工作站开展“给你的旧玩具找一个新家”活动中,家长和孩子们捐献出来的。装了200多麻袋,他们分赠给西部贫困地区的数十个学校的孩子们。

9月30日,孙斌乘坐拉萨至上海的直达火车,回到了扬中。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出站口第一个迎接他的是9岁的女儿孙燕婷,女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喊了一声爸爸,就热泪盈眶,他也止不住流下了热泪。是呀,他从一个遥远贫困地天地回到了另一个繁华的天地,抱着衣食不愁、学习条件优裕的女儿,怎能不想起曲麻莱那块土地上的孩子们!想起他们他的心就无法平静!

孙斌原地站着,抱着女儿许久许久地站着。随后他才发现扬中工作站的几个同事在远远的地方等待着他。他给他们招招手,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他有许多心里话要告诉他们。他要和他的同事用自己辛勤神圣的劳动,把世界打造得美轮美奂,把那些暂时不称心如意的东西砸碎回炉,再重新打造新的平等和幸福!

2009年4月于望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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