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看着我们一脸诧异的目光,旋即说明来意:“今日突兀前来,奉了国主的口谕,来寻一位叫王颐的姑娘,即刻前去面圣。”
众人面面相觑,突如其来的口谕让我们惶恐不安,朱玉娥一言挡在前面,“不知国主召见王颐所谓何事?”
内监笑容可掬,一席话让众人稍安,“各位姑娘远来是客,只怪我管教下人不严,我手下的两个太监办事糊涂,冲撞了玉襄姑娘,我已打发去到内务府领板子去了。”那内监极会察言观色,见众人面色松动,暖暖一笑:“明儿我就打发人送玉襄姑娘回来。”
我与朱玉娥对望一眼,走到内监跟前儿道:“我就是王颐,国主召见,有劳公公前面带路。”
内监讶异的看我片刻,忽而笑了,“姑娘请。”自在前面带路。
当我们推开门的时候,豁然看见十几盏琉璃灯候在外面,尤如白昼般,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朱玉娥、小施、源儿不安的送出银钩馆外,我轻轻的抚了抚朱玉娥的手,交代了几句,朱玉娥领会,我便跟着内监走在凉国的宫墙里。
一弯银月矮矮的悬挂在宫墙之上,月华如水,清冷的星辉给寂静的凉宫镀上了虚虚的白,碧紫深蓝的天空一片寂静,衬得凉宫黯然。十几盏琉璃灯明亮儿刺眼,我紧紧跟着内监们的步伐,心中已是惴惴不安。
凉宫中巡夜的戍卫穿梭不息,时时可听见佩刀碰在腰带的银钉之上,叮当作响给人一种戒备森严的紧迫感。大抵是为了缓和凉宫的压迫感,内监依然笑容可掬,与我聊起了来,“听说姑娘是蜀国御史大夫王大人的千金,如此可是怠慢了!”
我笑道:“公公如何称呼?”
内监徐市笑道:“姑娘叫我徐公公即可。”
我点头道:“徐公公客气了,客随主便,银钩馆清雅别致,那一池荷香十分难得,我是十分喜欢的。”
徐市呵呵一笑,“近来国主政务繁忙,疏忽了众位姑娘,暂且安置在银钩馆,待他日为各位姑娘再做安置。”
我突然道:“玉襄现在可好?”
徐市笑道:“我说了姑娘不信,待会儿亲见了玉襄姑娘就知道了。”说着众人已经到了一座宫殿前,殿前一溜八盏灯笼,在晚风中轻轻的摇曳。王颐抬头一瞧,只见上面扁方写着“春暖殿”。早有内监迎了出来,朝我身上张望了一眼,“徐公公您可回来了,人带来了么?”
徐市狠狠的瞪了那内监一眼,啐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志子着急了,国主怪罪,自有我担着。”
小志子也是乖觉,唯唯诺诺道:“是是是,师父来了,我们就放心了。”
徐市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小志子道:“太医们来瞧过了,开了方子药正熬着呢。”
徐市边点头,又朝里面嘟嘟嘴,小志子会意,“齐王殿下、荣王殿下、华王殿下都在里头候着呢!”
齐王殿下四个字不偏不倚的落入我的耳中,想起那日他要纳我为侧福晋的情景,仍是一片茫然,大抵是一时兴起,估计早就忘了,我顾不得多想,“春暖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宫女内监鱼贯而出,我跟在徐市的身后进了西云阁,到了门口,转身道:“姑娘先候着,我去通报一下。”说着进去了,不一会儿,小志子跑出来,对我道:“姑娘进去吧!”
我点头称是,却觉得脚下虚浮无力,手掌要攒出血来,背里已有了润润的汗意,走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如踩在绵软的棉花上,屏住呼吸,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小志子后面。
小志子突然停下脚步,回禀道:“启禀国主,王姑娘已经到了。”
我站在小志子身边,给凉国国主请安,“王颐给凉国国主请安,愿国主万福金安。”跪地行礼。我依稀的感觉到我的不远处有晃动的光影,猜想应该是齐王、荣王、华王等人。左边撇了一眼,一个翠衣苗条的身影,穿着蜀国的服侍,不是玉襄又是谁!
“给国主请安,前加上民女二字方不算失礼。”我只听到一个嫌恶的语气斥责我,但是我听出这是齐王朱瑞的声音,我微微有些窘迫,缓缓的低头,想了一会儿,仍据理争辩:“王颐是蜀国人,不敢擅称凉国民女。”
朱瑞冷冷哼了一声,“难道做凉国子民委屈了你,还是要自轻自贱仍做个蜀女。”
朱瑞的话直击我的痛处,不仅侮辱了我,连同蜀国一起贬损,我眼眶里似乎流出了晶莹的液体,硬生生的逼回眼眶,吞到肚里,浑身乱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国主轻咳一声,西云阁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国主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很喜欢低头吗?”
过了许久,我才恍然自知国主在同我说话,我依然惶恐,哽咽着:“我——”倔强的脸扬了扬,没有人喜欢低头。
荣王朱觉是热心肠之人,眉眼跳跃道:“王兄,时辰不早了,吃药的事儿臣弟们怕是帮不上忙,臣弟等就告辞了。”掇撺着华王朱渊与齐王朱瑞离开。华王也是心思透彻之人,拱了拱手,“臣弟告辞。”齐王随后而出。
徐市会意,也领了玉襄安置去了。
西云阁内一时剩下国主与我,我的额头泠泠泛着汗珠,腻在鬓边,自觉背后也湿儒一片。
“你过来。”国主温和道。
我攒紧的手掌微微松懈一下,僵硬往前走了几步,估摸着离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国主也不计较,反而笑道,“孤很可怕?”
我心口一紧,忙的跪下,“民女——民女不敢。”
“你跪那么远,我也只能瞧见你半张脸。”国主好脾气的打趣。
我一时觉得窘迫无措,国主不再打趣我,“你过来坐。”
“这——”我正犹豫倍觉尴尬,起身只向前走了两步,视线里只看见国主着一身蓝缎平金的常服,半侧着身子坐在床榻上,左臂的袖子高高的挽起,小肘处用白色纱布裹了几层,一股子药香弥漫开来。国主正半扬着脸,笑看着她。
约二十七八的年纪,白净的肤色,肌理线条在一团团暖晕下显得更加柔和,或许有那么一丝眩晕,我看到是一双湛蓝色眼眸,倒映着我的影子,是那么的明亮,薄薄的唇因为微笑轻轻的翘起,如春风般朝我拂来。
我犹豫着坐在朱浥的脚踏边,心却咚咚跳的厉害。
国主却是极为随和道:“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只能挽着袖子看折子了。”我微微侧目,果然看见床榻上摆放一叠文书。
我的小小举动显然落入国主的眼里,笑了下。
我低着头将国主的衣袖沿着臂膀轻轻的放下来,朱浥的衣饰是极为挺括的料子,微微颤抖的手触及到国主光洁温热的肌肤,暧昧的画面使得我极为紧张,几次触碰到国主的伤处,每触碰到一次,我的心收紧一分,国主面色平和,倒也没说什么。
我放下国主的衣袖,大概是不满意,自己将衣袖的滚边依律卷起一截,与右边的衣袖一样。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垂目羞的满面通红。
国主似是在安慰我,“凉国的服侍虽简洁,却是极为讲究的,而蜀国的服侍繁复考究,刺绣更是凉国不及的。”说着看了一眼,我只穿一件素色的浣纱薄衫,道:“你倒是穿的素净。”
国主似乎没有想看折子的兴致,又问了些蜀国的民风民俗。
国主温和风趣,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倒像个游历的年轻公子,我便没那么紧张,整个人也松弛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拘谨,话也多了起来。
国主半靠在床榻边,笑着问道:“你可识字?”
蜀国轻文重武,女子虽不提倡读书识字,但也是默许的,所以蜀国识字的女子不再少数。我不知国主突然问这话是何意,回的也谨慎,“上过两年家学,粗略识的几个字。”
国主目光一聚,“你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很是好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蜻蜓风筝,正是玉襄放飞的那只。
我一愣,面如土色,跪拜在地,“禁庭放风筝,已是大错,不料风筝惊扰了国主的车驾,误伤了国主,请国主降罪于我,与她人无关。”
便在此时,徐市用金漆托盘端了进来,默默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我,道:“国主,药已经煎好了,趁热喝了药效才好。”说着将药端在国主跟前儿。
国主接过药,黑药汁格外浓稠,微微皱着眉,一口气将药喝的见底,轻轻的荡了几下,就着沉淀一应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