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悲师太面色清冷,眼眸里似乎蓄起悠远的情丝,那些如烟的往事在吾悲师太的心里重提,其实在她答应再次入凉国的时候,她就有了心里准备,往事无法封存在记忆里,必定被接起。
国主与吾悲师太对坐,端起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笑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再次相见,竟然是此情此景!”
吾悲师太道:“国主小的时候便有了帝王的气度,事事有决断,凉国在国主的掌管下,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国主笑了,“师太严重了,凉国是否能风调雨顺,国运昌隆,还要看师太的意思?”国主难得有这样的笑容。
吾悲师太的表情如常,徐徐道:“国主说笑了,贫尼老了,很多事情也管不了了,可是追随我的这些人,我却不能不管,还请国主高抬贵手,能绕过她们的性命。”
国主放下手中的茶盅,言语平常,却字字珠玑,“能不能绕过她们的性命还要看师太的意思,不过——”国主身子向后倾了倾,十指交错,十分闲适道:“若在凉国留下了人命官司的,也得留下命来偿还,孤总得给子民一个交代?”
吾悲师太表情没多大的变化,微微的颔首,目光淡淡的落在描金的茶盅上,缓缓道:“贫尼是修行之人,本不该管红尘之事,受人重托,故不敢辞!”
受人之托?我心也狐疑,师傅是受谁之托,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脑海的人选就是我的母亲长陵公主,我知道我的母亲与师傅是好友,我在孤云庵居住的时候,除了治病救人,或者上山采药,从来没见师傅离开过孤云庵,不过有几次我的母亲长陵公主上孤云庵拈香,曾与师傅秘谈,内容无人知晓,只是遣开了所有的孤云庵的姑子。我隐约的觉得吾悲师太与我的母亲见有某种说不清的夙愿,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是回避的。
国主道:“既然管了,就应该承受后果。”国主的话重重的落在我的心里,却不知道国主口中的后果指的是什么?
吾悲师太眉目有些动容,嘴角微微翘起,表情看不出有多大变化,“贫尼的命国主想取,悉听尊便,只是这些孩子们,也是受人摆布的,请国主轻饶她们吧!”
国主幽幽道:“师太的命,孤不会取!凡是触犯凉国律法的,孤也绝不姑息。”国主字字强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吾悲师太长长叹息,无比凄凉的境况,我从师父的眼里没有看到悔意,只是无限的凄凉,一如那个在孤云庵修行的时候,俗事饶人吧!已经到了孤客穷军的时候,这些人的命运吾悲师太已经无力挽救,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也许吾悲师太叹息的并不是她自己,因为对于自己的命运,决定入凉国的时候就已无法掌控,可是李璇的执着与疯狂,早已将整个事件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自己终究只是她们的棋子,说来也是无悔的,路是自己选的,没有人逼着自己来到凉国,只是之后的事……
国主道:“请师太下令所有人等撤出英烈村,或许孤还会留她们一条性命!”
吾悲师太轻轻的摇摇头,无限悲哀道:“她们已经不受我的约束了,我的命令她们是不会听的!”
我抬头去看师傅,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只是他形单影只,在昏黄的灯罩下越发显得凄凉,我不知师傅与母亲之间有怎样的纠葛,但是师傅却是是无怨无悔的……师傅年轻时候的威名我是听说过的……
“不!”国主坚定的摇了摇头,“一切因师太而起,师太在这个时候不能袖手旁观。”
吾悲师太的声音略短了几分,“国主要贫尼做什么?”
国主思忖了片刻,“孤想请师太协助捉拿高兖!”
吾悲师太嘴角跳动,“高兖已经不会听从贫尼的命令了!她的主人是李璇,想来要让国主失望了!”
国主突然笑道:“高兖不禁武功了得,为人暴戾,孤不想伤及更多无辜,还请师太助孤一臂之力。”
吾悲师太点点头道:“贫尼明白了!”
我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国主与师傅的对话,心中有诸多不解,又无法询问。却听到吾悲师太唤高兖,高兖推门而入,十分警觉的扫了众人一眼,吾悲师太道:“高大人,国主已经同意我们安全撤离了!劳烦高大人准备准备吧!”
高兖略有沉思,目光越过我们所有的人,似乎想从我们的面部表情查出一些端倪,高兖打量了许久,高兖道:“请国主退兵三十里!”
国主道:“这是自然,也请高大人放了英烈村的村民!都是手无寸铁的妇孺,高大人何苦为难他们!”
高兖道:“不急,等我们到达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这些村民的?”
国主面色一沉,“师太甘愿做人质,孤才同意放你们离去,英烈村的村民你们不能带走,英烈村的村民是不会离开英烈村的……”
高兖笑道:“师太自然要留给国主的,只怕国主不要,也有人会来索要的?”
国主面色极差,看着高兖得意的笑意,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国主强自压制着,言语到还平稳,吩咐道:“徐市,你去传令,让于大人退兵。”
徐市表情的还算淡定,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曲腿福了福,应声而去了。
此时的英烈村都沉浸在一片寂静的睡梦中,祠堂里发生的一切知道的人并不多。国主起身,出了厢房,戚英紧随伺候,我则与师傅吾悲师太则留在了厢房里。
吾悲师太看了我一眼,“你也坐吧!”
“师傅……师傅……”我怔怔的看着吾悲师太。
吾悲师太道:“你我再无师徒之宜,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可是……”我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吾悲师太反而笑道:“你从此就叫我吾悲师太吧!”
“我!”我泪如雨下,颤巍巍的跪倒在,额头触地。
吾悲师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言语里有些无奈的冷漠,“是贫尼对不住施主……但是施主要相信,贫尼是有苦衷了……”我知道吾悲师太指的是瘟疫事件。
我听出吾悲师太的言语里有无限的悲凉,无论是谁,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客居他国,做这样无比危险的事情呢!
“师傅……王颐……”我终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吾悲师太生分的语言灌入我耳:“贫尼这一生是无法再回到蜀国了,倘若有一天施主能回到蜀国,去瞧瞧孤云庵的姑子吧!也算了了贫尼的一个心愿。”
回蜀国?怎么可能,偌大的凉国便无法逾越,更何况回蜀国呢!
吾悲师太看着我狐疑不定的模样,大概是才到我心里所想,道:“有些事想来是不可能,但是真的有一天就实现了呢?”吾悲师太低着头片刻,半扬起清绝的秀面,“在贫尼离开凉国回到蜀国的时候,何曾想过二十年后会再次来到凉国!”
“师傅……吾悲……师太……何不自己回蜀国,去孤云庵瞧瞧,师姐们一定十分想念师傅……吾悲师太!”要突然改口突然叫吾悲师太,总觉得口舌木讷,吞吞吐吐。
吾悲师太并没有介意,但是她的笑意更显得凄惨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凄惨,灯罩下的吾悲师太面色惨白,是那种虚虚的白。入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声音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一连三个回不去了,可见吾悲师太心里的无限的凄凉,我开始信了,因为我的师傅吾悲师太,没有把握的话,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这次也不例外,她年轻时候的威名,不全是她的美貌,更多的是我的师傅吾悲师太腹中有丘壑,洞察世事的人啊,她的话从来是不会乱言的。
突然吾悲师太的言语有了释然的轻松,“一切,贫尼也算尽力而为了,也算有个交代了!”
后来我才知道,吾悲师太被国主终身软禁在凉国,永远不得回蜀国。
“不!”我竭嘶底里叫喊道:“不……我去求国主,请国主……请国主……”我突然说不下去了,我凭什么去求国主呢,我拿什么来求国主……
吾悲师太笑道:“不必了,贫尼本来是要死的,是国主求了贫尼,能留一口气活下去,贫尼已经很知足了,这也是国主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我不明白吾悲师太在说什么,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与师傅的这一面或许就是永别……
吾悲师太面如白纸,淡薄的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只留下虚虚的白……
吾悲师太细细的端详着我,许久才到:“你是个有福的,且珍惜你的福气吧!”吾悲师太垂目片刻,看了我一眼,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的福气在将来!”我明白吾悲师太的意思,吾悲师太是让我忘记过去,指的是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