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夜宴中,我瞧见平国太子韩羽,俊逸的少年,谦和恭敬的态度,谈笑风生如秋日里的一抹暖阳,和煦的所有的人。完全没有一国太子骄奢与自负,似乎就是发自内心的,应有的秉性。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是那么的自然。
国主显然对平国的太子韩羽也十分有好感,晚宴上两人频频举杯,韩羽是肆意洒脱之人,虽然身在凉宫,但是为人不拘小节,齐王殿下亲自陪同韩羽游览凉宫的名胜古迹,古刹名山,韩羽似乎也是爱山水风光之人,每到一处,韩羽都赞不绝口,美不胜收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仰慕凉国的美好风光,打算长留凉宫了。韩羽每每透露出这样的意思,齐王殿下不置可否,就算平国太子韩羽真的愿意长留凉国,对凉国来说是件烫手的事情,一国太子怎可随意滞留在其他国家,传出去有扣留人质的重大嫌疑,让其他国家蜀国、南国如何看待凉国的行为。除非是平国太子自愿留在凉国,难道就为了看看凉国的古刹名山,风土人情吗?
美味佳肴、美酒美女,国主头脑保持的格外的清晰,国主想从韩羽的举止行为里找出漏洞与破绽,探寻他执意要留在凉国的真正用意,但是国主并没有找到关于韩羽的如何的漏洞,却依然没有放弃寻找。
平国太子韩羽一行入宫,包括随行一共二十多人,其中只有一位是韩羽的随从,自小服侍着韩羽一起长大的,其他的二十多名护卫也并非武功高绝之人,如果想利用这些护卫来在凉国同谋不轨,力量显得有些薄弱。而且这些护卫统统安置在银钩别馆,严密监视着,但凡他们有所行动,绝对是一览无遗。就目前来看,还没有发现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国主与平国太子韩羽相谈甚欢,丝竹管弦之音缠绵耳廓,响彻宫羽。
韩羽沉醉在这丝竹管弦之中,竟然有自斟自饮的兴致,国主看着韩羽豁达无拘无束的心性,竟然有几分艳羡,身为凉国国主的他,恐怕永远做不到平国太子韩羽的这份随性吧。
此时的韩羽起身,来到乐师的跟前儿,挑拣了一番,轻轻向国主示意后,坐在古筝前,拨动着手指,叮叮咚咚的清脆的音符从指尖缓缓泻出,婉转低沉的琴音, 听起来或缠绵悲切,或泉水叮咚,或如走马摇铃。他的余音悠长,最富于表现庄重古朴的抒情乐曲。那筝音如桥下潺潺的流水,孤鸿飞过时的几声清啼,以及易安的婉婉叹息,看一朵淡淡的兰花,静静的开放在遥远的夜空,又恰似那一树紫丁香的缤纷。动起来,如涓涓的小溪,流淌在山涧,溅出美丽而坦率的小花,不知疲惫地一路歌着。纯净时,会使你怀疑它是否果真经凡人之手,筝紧时,则若急雨敲阶,筝声缓则细雨拂桐;张扬似朔风吹雪,舒展如微风拂柳,飘逸时,会使你仿佛看见霓裳仙子翩然起舞,舞着飞旋的衣袂与玄妙的身姿。韩羽弹奏的是一首《春韵》,其实并不合时宜,如今正是秋意更浓的时节,如果弹一首《秋水》,秋高水长,不是正和秋日意境么!不过以韩羽的肆意洒脱的品格,弹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国主站起来为韩羽喝彩,众人纷纷离坐,交头接耳的称奇。
国主由衷的赞道:“太子的筝音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只怕凉宫的乐师也自愧不如啊。”这话国主到真的不谦虚,凉国是一个重武轻文的国家,由于这几年国主有鲸吞略地,一统中原的意图,自然在军事方面投入更多,至于人为精神、音律诗词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否则,齐王殿下也不会这么冒险的将李璇这个簪花门的门主引渡入凉国,并且将整个梨园就交给李璇掌管了,当然,关于李璇入凉、掌管梨园还有其他的契机,但是蜀国的音律水平的确在凉国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韩羽飘逸一笑,“国主夸奖了,时值深秋,这《春韵》不合景象,还行国主恕罪。”
国主笑意晏晏,举杯道:“一首《春韵》仿佛让孤看到了平国的春景,身临其境啊。”
韩羽笑笑,击缶而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韩羽一首《送别》,悠远凄切,说不尽的相思与离愁,肝肠寸断。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正是平国如画的春景啊,韩羽已是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大殿里的听者无不动容落泪,使我想起了蜀国孤云庵的春天,满山的翠色迷人眼,茂密的丛林孕育着生机勃勃的生灵,孤云庵隐匿在孤云山里,飞出的翘檐一角,是绿瓦红砖,石子漫铺就小路,崎岖而上,三两个姑子背着背篓,穿梭在茂密的丛林里,拾掇的柴火,路过的樵夫不忘记调戏貌美的姑子,传来阵阵的银铃般的笑语。
此时的我早已经潸然泪下,孤云庵的春天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了吧!
当晚,韩羽向国主呈上了平国国主韩遂的国书,国书的大意是平国愿意向凉国俯首称臣,作为附属之国,岁贡来朝。必要时,愿意举全国之力同凉国夹击蜀国,划江而治。平国为了显示诚意,特派平国太子韩羽入凉国为质。
国主看着这封由平国国主的手书,韩遂的主动投诚,还亲自送来了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并且愿意举国之力,共同夹击蜀国,不得不说韩遂的手书有着巨大的魔力,出兵蜀国,最大的威胁就平国的襄助,蜀平凉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如果两国合兵一处,对凉国来说,将是很大的威胁。
韩羽匍匐在国主的跟前儿,俊逸的太子敛容,双手捧着韩遂的手书,面上犹挂着泪痕,国主读罢韩遂的手书,这个在传闻中是机智过人的翩翩少年,在凉国的这几日,看到是肆意洒脱的、无拘无束的、只爱风月的太子。为何与传闻的不一样呢?
国主不得不怀疑,如果这一切是个陷阱,平国国主韩遂假意投诚,竟然送自己亲身儿子来凉国为质,可见背后的阴谋与算计是多么可怕,想到此处,国主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还好,这一切都是臆断,国主喜怒不形于色,将手书合在一起,亲自将韩羽扶起,道:“令父的意思孤已经知道了。”
韩羽起身,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国主接着道:“你就安心的在银钩别馆住着吧,缺什么告诉伺候的内监,若他们不好了,也可以来告诉我。”
韩羽还有些迟疑,国主笑道:“放心了,我会给贵国国主回信的。”
韩羽心头一震,似乎还要问什么,终究是咽了下去。韩遂的手书内容太过震撼了,真真假假间难以分辨,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辨别真假,国主倒是是年纪轻轻太子刮目相看,太子本应该是在东宫里,学习并协理国主治理国家的,时间一到,直接登极,能甘冒奇险,首当其中的为质,是需要多么大勇气和坚毅,卧薪尝胆,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这样的人,必成大器。
国主派人送韩羽回了银钩别馆,浓浓的倦意袭来,此时的国主无心再批阅奏折,碧纱橱的灯还亮着,透着昏黄的光晕,书架边影影绰绰站着个苗条的身影,一抹的翠色,是国主心里最暖的地方。
“你在找什么?”国主疲倦的声音说道,径直坐在一把摇椅上,惦着脚轻轻的摇动着。
我心里一惊,有些惶恐,低低的声音答道:“皇后娘娘托人来问御前可有《西厢记》,奴婢记得上回国主翻阅过,大概就在这里的?”
国主看着两手空空的我,起身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我,问道:“皇后怎么突然想看这本书?她是编修家出身,学的都是四书五经、《贤媛集》、《女训》、《女则》。”
我晒笑,“奴婢可不懂这些?皇后娘娘学识渊博,触类旁通,集大成者也未可知啊!”
国主又坐回摇椅上,我忙的为国主盖上毡毯,国主合着的双目,豁然睁开,狐疑的看着我,似笑非笑道:“你会不懂?蜀国重文轻武,吟诗作对、遣词造句是闺阁的乐趣!”
我极力的辩解,强笑道:“国主知道奴婢自小在孤云庵长大,每日为伴的青灯古佛,经书梵文,实在是在这些诗书上不用心。”
国主笑笑,起身道:“摆驾!”
我一惊,道:“更深露重,国主要去哪里?”
国主言语不善,透着不寒而栗的阴森:“孤怎可让你失望,摆驾慈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