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情多少有些蹊跷,翠儿也看在眼里,伺候我梳妆挽面,我却有些心神不宁,吩咐翠儿好生守着。昨日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徐市,小志子满怀春风的话里,都是国主的意思,徐市是从小伺候国主长大的,自然一听就明白了国主的意思。
徐市命小志子送来的血燕,是温补中难得的精品,吃了他送的血燕,自然是要亲自去道谢的,此时的国主已经下了朝,正在立政殿批阅奏折,芳锦在御前伺候完茶水,也退了出来,候在廊庑外。我去廊庑前面瞧了瞧,没瞧见徐市,就往回走,路过茶房时,就听见徐市火气正旺的骂着底下的内监,徐市为人机警老道,性子也温和,底下的内监办事不利,顶多说两句,骂人倒是不常见,我有些尴尬,正犹豫着是否进入,我思忖了片刻,这才撩起帘子,笑着走了进去。
徐市见是我,微微的楞楞了下,即刻遣散了茶房里的内监,内监问唯唯诺诺的全部对了出去。我忙的去解劝,徐市浅浅的笑着,我马上要去永安殿谢恩,会发生什么事情无法估计,我得先道徐市这儿透露下我的去向,万一发生了什么我也好有个指望,刚刚永安殿的宫女送缎子,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然是没有把握放在眼里的啊!
我安慰道:“徐公公生气归生气,切莫气坏了身子,国主可是一日也离不开公公您的。”
徐市长叹一口气,“御前的差事又是谁都当不来的?不过是与国主自幼伺候的情分,国主还认我这张老脸,我总有退下的一日,底下的人不尽心,我如何放心御前的差事交给他们。”
我道:“底下的人还小,慢慢的调教,我瞧小志子为人激灵,手脚也响快,心思纯良,假以时日,必定会独当一面,公公可就放心了。”提到小志子,我便曲腿福了福,“多些公公送的血燕,益气补血是最好的了,奴婢王颐在此谢过。”
徐市深深的看着我,亲自将我扶起,“你是个明白的人,既然入了凉宫,得了圣心,这是你命里的福气,别人想还想不来呢?既来之,则安之,前尘往事也该丢弃了,不然困顿在这凉宫里,这日子该怎么熬?”
徐市突然低着头,他发自肺腑的劝解使我心里一暖,鼻子发酸,哽咽道:“王颐明白。”
“好好好。”徐市呢喃,“凉宫里的蜀人生存不易,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公公的教诲。”我又曲腿福了福,“奴婢在御前伺候,不仅得公公的提点,今儿早上珍妃娘娘派人送来了缎子,给奴婢裁衣。”
徐市警觉道:“珍妃?”
我低着头不语。
徐市的脑海里已经几经起伏,最后淡淡道:“哦,珍妃娘娘体恤你御前伺候辛苦,你可别了忘了要去永安殿谢恩。”
我笑道:“奴婢即刻就去。”
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辞了徐市,便朝永安殿方向而去,秋高气爽,一抹暖阳若有若无,抬头望去,还是刺眼的。永安殿与立政殿相隔不远,与慈元殿东西呼应,我穿过南薰殿,绕过甬道,就到了永安殿,永安殿艳丽而奢华,朱砂色的殿墙泛着异样的光芒,看得我一阵头晕,还没有进入永安殿,就闻到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在内监的引领下,我进入了永安殿,永安殿里竟然是另一番景象,苍翠的冷竹郁郁葱葱,峨冠博带的端庄的伫立,暖阳洒下的片片金光,竟然有恍然隔世的感觉,看不到后宫心机的尔虞我诈,给了你君子而立的错觉。这花香是从何而来?我轻轻的嗅着,只闻到清幽冷萃的竹香。内监大概是看到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永安殿最有名的不是这一片的翠竹,而是朱砂墙壁,掺和了各种花香,调制出来独特花香,是久经不散,四季常香。”
当真是闻所未闻啊,有权有钱就是奢侈无度,翠竹下的石子漫小路,内监领着我穿越而过,西番草花样的屋檐,似乎比别处都高些,永安殿里的陈设一片华光,螺钿高柜上摆着掐丝珐琅嵌釉耸肩美人瓶,插着几只碧色的梅花,且别说我没见过碧色的梅花,这个时节梅花也还没有开放啊!离南炕不远处,放着一个镂空的狮身的大香炉,足足有三尺那么高,袅袅的轻烟腾空而起,竟然是一阵幽香。南炕上珍妃慵懒的支颐左臂,逗玩着一条蠕动的东西,我瞥了一眼,竟然是一条金蛇,我吓得心里直哆嗦,玩什么不好,珍妃竟然喜欢玩儿蛇。竟然是一条金蛇,我吓得心里直哆嗦,玩什么不好,珍妃竟然喜欢玩儿蛇。
朝天髻,乌发高耸,发间插了一支衔珠金凤,两端凤翼垂下两络玉珠串儿,金凤口中吐出一粒明珠正悬在额间,光洁的额头,长眉飞鬓,怒目含威,手指的珐琅掐丝的护甲轻轻的拨动着金蛇的暗纹,金蛇慢慢的蠕动着,享受着它主人对它的抚摸。
珍妃娘娘身后站着贴身的宫女春熙,盈盈的笑着,也掩盖不了春熙眼里的恐惧。
“奴婢给珍妃娘娘请安!”我屈膝给珍妃娘娘请安。“娘娘疼爱奴婢,赏的缎子奴婢十分的喜欢,奴婢特来谢恩。”
珍妃娘娘仍然摆弄着她的小金蛇,也不抬头,淡淡的道:“不过几匹普通的缎子,姑娘在御前伺候,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还值得特意过来谢恩。”
珍妃口里好东西指的就是春熙看见的血燕,我按住故意不提,道:“御前的东西再好,也是没有奴婢享用的份儿,怎及珍妃娘娘疼奴婢的心呢!”
珍妃手指停顿了一下,别过脸看了我一眼,我曲腿半蹲着,不敢动弹,只听到珍妃娘娘冷冷笑道:“好一张巧嘴。”似是十分的受用,道:“起来说话。”
“谢过珍妃娘娘。”我这才站起来,静候珍妃的吩咐。
隔了许久,珍妃娘娘才道:“肉呢?金蛇好像饿了。”
春熙身子一哆嗦,屈膝道:“奴婢这就拿。”说着就往外去了。
我心里一紧,金蛇是吃肉的,心里就泛起莫名的恐怖, 不寒而栗。
珍妃不怒自威,继续拨弄着金蛇,问道:“听说昨儿皇后娘娘在国主的跟前儿告了本宫的状?”
我心里一紧,毛骨悚然,不敢回话,却又不能不回话,我猛吞了一口口水,吞吞吐吐道:“奴婢——”
珍妃冷笑道:“就凭江妍那个贱人,就像扳倒本宫吗,扳倒崔氏吗?崔氏伫立凉国百年的大族,就凭江妍及几张莫须有的供状就想扳倒崔氏吗?她也太天真了。”
我站立不安,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三寸之地,明镜的地砖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我屏息静气,当自己不存在似的,生怕我的一个举动触怒了珍妃。
“江妍真是蠢人,扳倒了本宫,国主会让她一家独大吗?”珍妃娘娘戛然而止,目光重重的落在我的身上,如一把尖刀顺势就要将我剖开,我心如针毡,不敢作声,珍妃奶娘突然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没了我,国主也许会扶持另一个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珍妃突然静了下来,这种空气凝固的氛围让我更感到害怕。
春熙用漆盘捧了一只碗进来,悄无声息的奉到珍妃娘娘的跟前儿,春熙颤抖的声音道:“回禀娘娘,这是新鲜的鸡肉,已经剔了骨。”
珍妃娘娘严的扫了春熙一眼,见她惊恐万状的样子,嫌弃道:“没用的东西。”说着从碗里拿了一块鸡肉喂在金蛇的吐信的嘴巴,金蛇“滋滋”的吐着信,舔舐着鸡肉的味道。
“你来!”珍妃指了指我。
我简直七魂去了五魄,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蛇这种冷血动物,“滋滋”的吐信身,还有蠕动的“簌簌”声,就是一种恐怖的信号,我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但是我又不能不去,抗命一样会没命,春熙逃也似的推出去很远,松了一口气。
我的额头几经出了细密的汗珠,掌心也湿濡一片,我紧紧的攒紧手掌,看着珍妃娘娘把鸡肉一块一块的喂给金蛇,金蛇虽然吃的快,但是消化的极慢,蛇身上细密的纹路,就要刺穿我的手掌,是冰冷的粗糙,我颤抖着见金蛇吃的鸡肉挤到它的腹部,我的十指完全已经僵硬,就像捏着松软的棉花,僵硬而空虚。
珍妃一块一块的将鸡肉送到金蛇的嘴边,很快,一碗鸡肉被金蛇一扫而光,珍妃瞧了我一眼,“你也是个不怕死的么!”狠狠的扫了站在远处的春熙一眼,“我宫里都是些中看不中吃的奴才。”
我的十指完全已经僵硬,冰冷的软糯的手感,似乎死死的印在了我的手掌,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接下来的话我差点栽倒在地。珍妃道:“这条金蛇叫做般若蛇,通体剧毒,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