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门的老酒没了,门主也没了,酒界动摇了。
酒是酒门的魂,没有了那些老酒,老酒鬼的酒,就成了一坛水。
老酒鬼含恨而死,他祖父的祖父,为他积下的老酒,毁在了他的手上,他知道自己天命已到,却未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老酒鬼只剩下了一个名。
老酒鬼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一种酒名,酒门最好的酒,水国最好的酒。
丧事是酒门联合操办的,成百上千的弟子,前来披麻戴孝,场面壮观。
吊唁的各界人士骆驿不绝,百姓们也都前来为老酒鬼送行。
酒洞里的酒没能抢出一坛,老酒全部被烧毁,守山洞的狗,也被烧死。洞里的酒太多,从里面烧出来,烧破了酒坛子,酒流了出来,流到外面,像河流一样,却是一条火流,烧到了山下,烧光了半座山。
祭人,也祭酒。
灵堂前,摆放着十二个酒坛,里面放着刚酿出来的酒,每一个来祭拜的人,都会敬半碗酒,喝半碗酒。
长辈们聚集在一起,收集各种线索,要追查到底。
很快,黄草便成为了调查的对象,有多名酒门的弟子曾看见,黄草被赶出酒门后,与红花门的老由在一起,并且一直住在红花门经营的妓楼里。
黄草逃跑了,他不得不逃,酒门弟子每个人的眼睛里发出仇恨的光芒,都想要活剥了他,他预感到,自己即将会受到审判,就算是门主的外孙,也躲不过这一劫。
稻草下了令,酒坊所有弟子去找小儿子,他要亲手处罚,杖责一百。
养不教,父之过。
黄草想到了老由,但他不能去找老由,这个时候,能不与红花门有牵连,更能洗清关系,但让他想象不到的是,红花门竟然传出话来,要帮助酒门抓捕叛徒。
好一招落井下石。
逃到港口,想找一艘船离开水国,却没有船出港,黄草只得在城墙外面溜达,他知道港口有红花门的人,便朝东走,想到东港口,他之前认识一个港口的朋友,借过他银子,想必这一次他能帮忙。
酒门之事,由户官禀报到太平府。
太平王为之震惊,老酒鬼是个传奇人物,怎么会突然就仙去,于是决定前往酒门吊丧。
于候带着几十亲兵,前往开道。
“来了来了,太平王来了!”
“是王爷来了,酒门的事好办了。”
“老酒鬼的死与红花门有关,太平王来了,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红花门的人太坏了,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
稻草率家人跪在灵堂前,迎接太平王。
祭酒仪式。
举香跪拜在灵柩前,拜三拜,上香。
走到酒坛前,用碗舀起一碗酒,双手捧上,敬老酒鬼半碗,喝半碗。碗被人接过,工匠立即在碗上刻上祭拜的人,时辰。
一行人被请进正厅,奉上好茶。
太平王问:“老酒鬼师傅身体强健,为何突然离去?”
稻草说:“回王爷的话,酒窖失火,多年的老酒被烧毁,岳父痛心疾首,那些酒都是他的命,酒没有了,岳父他也一病不起。”
太平王说:“几百年了,老酒鬼的酒,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为何又起了火?”
稻草说:“都是我的错,对犬子教导无方,以致遭来横祸。”
太平王说:“此事我已知晓,但如今无凭无据,还需你儿子站出来作证才是。”
稻草说:“是啊,也希望他将功补过,能为酒门作证。”
太平王说:“这个红花门到底是什么来头,与酒门又有何过节?”
稻草说:“要说过节,还真没有,坊间传闻,红花门是个闲杂门派,并无主业,经营赌场妓院,门人都是些地痞流氓。”
酒门是正规行当,老酒鬼是水国最出名的酒,就算是与人有什么过节,朝廷自然也会站出来化解,如今酒门遭此大祸,太平王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他早听说坊间门派众多,很多人不守规矩,更无视法令,新法待行,就是这一部分人成了绊脚石。
“应该拿凶手的人头来祭酒。”
太平王的话,就如一颗闷雷,敲响在水国的上空。
文武百官都赞成太平王,酒门一事,足以说明水国需要严肃的法令,仅靠杖刑,已经无法约束民众,酒门的损失,不仅仅是山洞里的老酒,还有这个国家的威严。
有人已经猖狂到打家劫舍的地步。
几匹快马奔出太平府,领头的正是于候,他奉命捉拿稻草的儿子黄草。
太平府的文书,已于一天前发布到各处,户官们正聚集民众,宣读朝廷的榜文。
东港口,黄草正要进入一户渔家,却被突来的侍卫而惊住,慌忙躲到旁边的草垛后,仔细的聆听。
“太平王有令,凡捉拿黄草者,赏银五百两。”
“黄草为何人,所犯何事?”
“这是他的画像,大家看仔细了,但凡有收留其人者,死罪论处。”
“死罪,水国不是没有死罪吗?”
“谁说没有死罪,水国马上就要实施新法,严处犯法之人。”
“官爷,这黄草犯了什么大事,要全城通辑?”
“罪可大了,歁师灭族之罪。”
“啊,太可恶了,这种人着实当杀,官爷放心,一但有他的消息,我们就上报,不,要把他抓起来。”
“……”
喊把黄草抓起来的,正是黄草曾经帮过的伍甲。
黄草心里暗叫不好,却又不敢现身,只得等到侍卫走后,民众散开,悄悄地溜进了伍甲的家里。
伍甲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正在清洗贝壳,见到陌生人闯进来,急忙抓了把菜刀在手,喝斥着说:“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民宅?”
黄草笑着说:“大嫂莫急,我是伍哥的朋友,找他有些事。”
伍甲却不放下刀,对面前这个衣衫不整之人心生警惕,说:“伍甲到码头去了,你去码头找他吧!”
外面已经张贴了画像,哪敢出去。黄草灵机一动,说:“大嫂,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从都城而来,家里出了事,大嫂莫怕,我与伍哥乃是过命的交情,这是侄儿侄女吧,长得真乖,叔叔这次来得急,也没带什么东西,来来来,我这有两只玉镯,一人一只,当是见面礼。”
渔夫妻子虽没见过世面,却也懂得礼仪,见来人出手大方,曾听伍甲说过都城有个贵人,便放下菜刀,说:“怎么受得起这么重的礼,你既是从都城来,远来是客,家里也没什么吃的,还有口粥,你先将就着,我这就去码头找当家的。”
舀了粥,伍甲的女人便带着儿女匆匆出门,半路就碰上了伍甲。
“你怎么来了?”
“当家的,来了个人,说是都城来的,可是你说的贵人?”
“什么贵人,早就成罪人了,唉,今天起来眼皮跳,这祸就到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成了罪人?”
“那人,便是酒门的黄草,早年在都城有难,他曾施舍过几两银子。”
“既是恩人,又怎么说他是罪人,当家的好糊涂。”
“糊涂,你哪里知道,他如今犯了歁师灭族之罪,朝廷正全国通辑。”
“那如何是好,他现在正在家里,如让人知道,咱们窝藏罪犯,可是犯了大罪,但他又是你的恩人,又不能不顾,当家的,你快拿个主意。”
“主意,能有什么主意,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为义,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不管,为情,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比这施舍之情重,理当上报朝廷,但我伍甲不能做那无情无义之人,这样,你带孩子先去你娘家,我一个人回去,若是论罪,也只是我一个人有罪,与你们无关。”
“那怎么行,万一他要使坏怎么办?”
“放心,我自有办法。”
伍甲让妻儿去了岳父家,在路上买了一坛酒几斤熟牛肉,一边走一边想,好人不能做,恶人不能当,着实两难。
推门前,伍甲看了周围,见没人,便小声的说:“可是黄草贤弟来了?”
黄草大喜,急忙站起来说:“大哥,正是小弟。”
二人喝酒吃肉,聊到了天黑。伍甲见黄草是被红花门的老由引诱上当,害了同门亲人,便同情起来。
“我说贤弟,不是我说你,此事你做得不对,再怎么说,酒门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能听信了外人的话来害自己的亲人,你啊,真是糊涂。”
“是啊,小弟如今是后悔万分,可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我还听说,红花门的人也在找我,这是想杀人灭口啊,这不,我想到了大哥,想来避避风头。”
“贤弟帮过我,我全家都记着你的恩情,今日户官还要宣读朝廷的榜文,要捉拿于你,我还以为与你同名同姓,未想是你,既然来了,听哥一句相劝如何?”
“大哥请讲。”
“此事乃红花门主使,贤弟只是受人利用,罪不至死,你若是躲,红花门必然会追杀于你,朝廷也会辑拿于你,罪上加罪,不如自首认罪,或许还能活下来。”
“我想过自首,可如今我还能相信谁,恐怕还没有到都城,就被害了。”
“贤弟要是相信我,我向你推荐一人,准能保你性命。”
“大哥所荐何人?”
“宫中的侍卫统领闯浪。”
“大哥识得此人?”
“他还是水手时,我们曾有几面之缘,贤弟如信得过,我这就写信给他,请他前来,如有他带你面见太平王,定能保命。”
“真能如此,小弟定当重谢大哥救命之恩。”
“唉,贤弟岂莫如此,你曾帮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听那户官所言,太平王在酒门发了话,要将背后凶手人头祭酒,你是酒门的人,定要站在酒门这一边说话,不然就算到了都城,恐怕也难保性命。”
“大哥放心,如今我已悔恨万分,就算要了我的命,也是要为酒门说话,我只求父母还能认我这个儿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