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私会苏公,以苏飘飘做挟。即回,见春喜,与园中猫狗同戏,欢笑无忌。……怅然若失。”
“四月初二,为白寒衣所擒,告急,私闯瞑水宫……”
“四月二十,得新衣,笑绽春花,……吾亦然……”
“五月初一,琅琊地宫,真相大白,泣,又为白衣衣所擒,生死未卜,告急,奈何无迹可寻。”
“五月二十三,重逢于苏府家宴,乃安,乍见白寒衣,心意沉。”
“六月十日,水中石室,终明心意,待大事了,速同离去,百年江湖,非卿不娶。”
我终于彻底奔溃,死抱住锦盒蜷作一团,失声痛哭。满怀隐忍与苦楚,化作泪水决堤,变调的哑鸣声打破了长夜的寂寥,在暝水宫的上空一夜未停。
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只觉得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迷蒙的花海,柳箫着一袭缟素,轻慢踱步其间,我大喜,忙追上去,可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我大声叫他,声音在花海中回荡,他却毫无反应,终于我精疲力竭,跌倒在花海,柳箫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缕白雾在花丛深处隐去。
我绝望地哭出声音,同时意识也回归到身体里。整个人浑浑噩噩,头脑中如同灌了铅水,又沉又痛。想睁眼,却感觉眼睛上覆了层层异物,微一用力,双眼刺疼难当,我本能地哼唧了一声。
“醒了?”这才感到有只温润的手覆在我手上。
“你已昏睡七日,若再不醒,我便打算为你准备后事了……还好,飘飘终归是贪生怕死的。”那声音如雨后初晴,带着几分温存调笑,然在于我却无比刺耳,我把手从他爪子中抽出。
“白寒衣,别跟我这么着,你知道,我不想见你!”
沉默,良久。
“你不会见到我,你的眼睛,失明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过度刺激,加上化骨丹毒发……虽然毒我已帮你解尽,但是眼睛……”
我苦笑了一下,顿作释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眷念的东西,眼睛看不看得见,终究有什么分别?
“飘飘?别担心,我会为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够……”他的手又握住我。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念,冷笑打断他的话。
“白寒衣,是你挖了我的眼睛吧?”
握着我的手一紧,沉默。
“你放心,我不怪你,可是……”我哽咽了一下,艰难地说下去。
“你既然拿了地图,就该带我去找柳箫,我们好歹曾经共患难过,你不能这样绝情……”
又是良久,白寒衣终于开口。
“我们一同患难的日子,飘飘还记得呢……”
“白寒衣!”我一激动,眼睛不争气地跳起来,痛得我呲牙咧嘴。
一阵清香当面扑下,白寒衣的手指灵巧地在我眼睛周围轻点,我顿感眼睛上沁凉了不少,不那么疼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外面是晨起还是黄昏,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有些恍惚,浑浑噩噩中度过许多时日,我的世界一片昏黑……事到如今,我终于认清了事实——我的确失明了,看不见了……无论是因为悲愤过度又或者是因为眼珠被除,这原因已经不再重要。永不消散的暗夜,无边无际的空虚,让我迷茫,此时此刻,被强烈孤独感窒息包围吞噬,愈发觉得,没有他——时间,于我……也已没有任何意义。
算起来,白寒衣好些日子也没有出现,占据着他的寝宫,却日日不见本人,不免胡思乱想,或许是暝水宫又有什么事?抑或者是陶言淡和苏戚海那什么离忧圣地有了新进展?再或者是……我自然不得而知,哎,关心这些干什么?想必又是闲的。
卧了半日,口有点渴,顺着床沿一路摸索过去,正前方有张桌子。旁边窸窣的衣服摩擦声并脚步声,我对着那个方向摇摇头,声音停歇了,但仍能感受到两束目光随着我的步伐一路跟随,呃,大概瞎眼的人都比较敏感?!
好容易抓起一个杯子,杯盏里却早已盛上半杯温茶,味道热度正好,一口喝下,正打算放下杯子,那人似乎已经明白了我的想法,伸手托住,我微微一侧,那手颤了颤,我赶紧抓紧不稳下落的杯子,抱歉道:“你无需管我,我自己来就好。”见我坚持,旁边沉默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心满意足地喝下。这次,总算没有打翻茶壶或者洒了一地烫了手,这微乎其微的进步让我雀跃不已。
瞎眼之后,形同废人,我并不坚强,当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差不多又再一次崩溃。好在终是冷静下来。白寒衣说会治好我,但从他不确定的口气,我知道希望渺茫得就如我穿越的概率一般,再者,……也不想再欠他人情。如今他心血来潮将我软禁,却不再看我一眼,他那么骄傲,势必不会强求一个心中无己之人。我在等,等某一天他腻了,倦了,或者厌了,直到彼此的关系再度恢复为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那个时候,我一个瞎子,终究要活下去,与其寸步难行,那还不如现在就努力适应,再然后——慢慢老去自生自灭?
有的时候甚至想过,将来,在柳箫落水的湖旁住下,余生就这样相陪着,也是好的。
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一起看日升日落,感受春夏秋冬,寒暑冷暖;黑夜来临,湖面上星光点点,想必十分漂亮,我虽然看不见,不过却永远记得那日小船拨开的水面,芦草苇花,波光粼粼璀璨的一湖月光,静谧的空间中,被永远定格的两个人的幸福时光……
如此这般,还是很神仙眷侣的……虽然只是孤家寡人独角大仙!我弯弯唇角,为这有些做作有些意识流有些肤浅的念想叹息,然,每当想起,却仍会不自觉微笑……
柳箫,我会好好活下去,你看,现在不就在为我……的未来打算?
旁边递过一块绢帕,什么时候,居然又哭了?我赶紧接住,尴尬地抹去眼泪,哽咽地道一声‘谢谢’。自然还是无人回应。白寒衣不许她们和我说话。虽然从无交流,不过让她浪费大好青春来照顾我这样一个先前脾气恶劣,现在时不时落泪言情的病号,想必这人也不太乐意。换做我绝对如此!说实话,我很同情她。况且她对我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可惜本人现在一穷二白无以回报,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配合,别给人家添麻烦才好。
珠翠叮咚,门前的珠帘被挑起。虽说现在耳力与嗅觉都敏锐不少,然而暝水宫中之人都是习武的,步伐极轻,判断来人,单靠脚步声我根本无法察觉。随之而入的还有一阵草药花香,我揉揉额角,暗暗检讨这蹉跎时日的废材生活,这么才一睁眼一闭眼就又到泡澡时间了,我没有记错的话似乎中间隔着十二个时辰?
隔着一层纱帕,左手被托住,本想说自己走,不过想到方才进屋的人只得作罢,万一送药的侍女去告诉白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