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潋转身离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顶,慢慢走向蘅雪阁的门口,刚要踏出门槛,就听见身后傅千泷伤心欲绝的哭声。
蘅雪阁庭院本就不大,容潋走得也格外慢,虽然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但实际上并没有离傅千泷有多远。
听到身后的哭声,容潋知道,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暗卫从不轻易落泪,从进入蘅雪阁的当日起,所有的暗卫就被告知:杀手无情,若有情,命不久矣。
但是傅千泷如今这般心痛至极,竟是为何?
——“阿泷,你为何要逼朕,朕本不想罚你,而你确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朕的底线!”
——“你的眼泪,是因容衍而流,还是因我惩罚了你的哥哥姐姐?”
——“你对容衍,到底是怎么养的感情?”
走出门后的容潋,转身回望,蘅雪阁方正的大门外,是容潋孤单的身影,透过门框,依然看得到傅千泷跪坐在庭院正中。
容潋走之前,已经命人将吊起来的傅千遥和傅千凝放了下来,傅千泷见两人被放下来,便冲上去抱住两个人的身体,哭声不绝于耳: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
在日光下被吊在屋顶几个时辰的傅千遥和傅千凝,双手早已麻木,嘴唇干裂,看到傅千泷的眼泪,傅千遥微微笑着:
“不怪你。”
容潋站在门外,右手用力地抓住院门槛,那木制的门槛被容潋这一使力,当下便碎出了木屑。
——“阿泷,事到如今,你这般决绝痛苦,我该嫉妒还是该心疼?”
深宫之中,长阳宫内院传出阵阵抽泣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长久不断。
原来,是香儿跪在地上哭泣:
“是香儿鬼迷了心窍,是香儿没长脑子,是香儿不好……”
“公主!公主!是香儿不好,香儿不该骗公主,香儿不该去送那罐蜂蜜……”
香儿跪在地上已经很久了,哭泣的声音一直缕缕不绝,口中无非是念叨着自己的一时糊涂,自己的遇人不淑,可这些容沁根本就不在意,在她看来,自己脚边跪着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婢。
容沁对香儿的阵阵哭诉无动于衷,就连香儿的认错也不置可否,只是坐在长阳宫凉亭内的石凳上,一会儿看看远处的云,一会儿瞅瞅近处的人。
香儿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哭诉着,容沁听得心烦不已,脸上早已经浮现出了不耐烦,但是香儿一直低着头哭泣,未曾发觉。
虽然容沁觉得香儿这般哭哭啼啼很是让她厌烦,但是容沁一开口,语气确是极好的:
“香儿,别哭了……”
听到容沁终于开了口,香儿此刻也赶紧住了嘴,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看向容沁,鼻子忍不住地还在一下一下地抽泣着。
“公……公主……”
“香儿,我要就问过你,可是你躲躲闪闪,不肯开口跟我讲实话,你看看现如今,是不是后悔了?”
香儿半低下头,眼中又一次涌出泪花,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公主早有先见之明,是香儿不识好歹。”
“本公主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只是你是我长阳宫的人,出去受了这等委屈,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说也不能让自己的奴才被别人欺负吧。”
香儿听到这番话,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谢公主关心,公主今日的话,香儿永生永世记在心里!”
容沁微微扯起嘴角,对香儿继续说道:“哪有什么永生永世,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随后叹了口气,容沁站起身,慢慢走向香儿,在香儿的身侧站定,问道:“你就不想问,我今日为何知道你在那里么?”
香儿恍然大悟,随即,哭红的双眼中,闪烁出一丝焦虑的目光:“香儿不知,还请公主明示。”
容沁的话中似有笑意:“明示做不到,但是本公主可以告诉你,你和那吸白粉的小子,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本公主早就料到了,早些时候,本公主以为你二人是情投意合,本意撮合你们……”
说到这里,容沁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些愧疚遗憾的表情,微微俯下身,对香儿继续说道:“你看看你,进宫的日子都这么久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本公主也想替你寻个如意郎君好放你出宫嫁人……”
“但是本公主问你的时候,你千般万般躲躲闪闪,这就让本公主有所猜疑了。”
香儿听到这里,身体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随即,容沁的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寒冷无比:
“你不知道吧,本公主跟了你好久了,你以为你自己的小聪明蒙得过别人,难道还蒙得了本公主么!”
香儿听到这里,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心中更加恐惧,双唇紧紧闭着,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
“且不说别的,就你与那个吸白粉的小侍卫之间见过几次面,本公主都了如指掌,今日你从本公主这里拿了蜂蜜,说是要给你宫外的母亲,可是你的母亲怎么吃得下这种甜腻的玩意儿?!”
“公主……公主……香儿知错了……”
容沁并不理会香儿的话语,只是自己继续说下去:“本公主一路跟着你,一直看到你躲在那矮灌木后面,当然,本公主也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个人,他的动作那么熟练,想必是长期个吸食乌石散的人。”
说完,容沁微微蹲下身子,慢慢靠近香儿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对香儿说到:“你只知道是我捂住了你的嘴把你带回来,你只知道你遇人不淑,但是你想没想过,那种情况下,你若发出了声音,那个刚刚吸过白粉的家伙会放过你的小命么?”
香儿听容沁的话,感觉身体越来越凉,全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香儿真的没有想得那么深,谢公主救命之恩,谢公主救命之恩!”
说罢,身体转而面对着容沁,上半身弯下去,不住地磕着头,口中仍然念着:“谢公主救命之恩,谢公主救命之恩……”
“你若真想谢我,那我问你,你如实回答我可好?”
香儿自知躲不过去了,但是就在刚刚,容沁也的确救过自己的命,两方权衡之后,心下一横,对容沁说到:“公主请问吧,香儿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你就一五一十地把你做过的那些对不起本公主的事情,都讲出来吧!”
容沁最后的几个字音极其可怕,即使是香儿早有心理准备,也着实是被吓得身体哆嗦。
“公主,是香儿做错了,香儿悔不当初,不该背叛公主。公主,香儿也是有苦衷的,香儿母亲久病,需要钱来医治,可是这长阳宫的月例俸银少之又少,香儿也是实属无奈啊……”
“休得狡辩!本公主不想听这些!”
香儿赶紧磕头:“香儿说,香儿说,香儿什么都告诉公主……”
“赶快说!”
“香儿受青鸾殿的湘妃娘娘指示,替湘妃娘娘监视公主的一举一动……一有消息,就报告给湘妃娘娘……”
“你都告诉过她,关于我的什么事?”
“卖……卖官鬻爵……还有铸币司的那些事情……”
容沁听着香儿颤抖着的语音,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秦湘!本宫平日里还与你商讨那些事情,没想到你在我的背后还留了一手,看来,总归你我二人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容沁缓了缓口气,继续问向香儿:“你与那吸乌石散的小子之间,可曾透露过本公主的行踪?”
香儿忽然想起,慌忙低下头,不肯开口。
“别怕,好好说,你在本公主身边这么久了,本公主不舍得罚你的……”
“公……公主……那林正……曾有几次……跟香儿一同去过铸币司……”
容沁听到这里,心中的恨意和怒火又加深了一层,但是表面上依旧平静温和:“原来是这样啊。”
“公主,香儿知错了,求公主放过香儿吧,香儿今生今世只为公主一人卖命,求公主放过香儿……”
听着香儿将一切都坦白后,容沁的心里恨得紧,她很秦湘太过狡猾,也恨香儿见利忘义,更恨自己轻信他人,一想到这里,胸中便好似有千股怒火欲喷涌而出。
但是容沁忍住了,表面上装作大度的样子,慢慢走回石凳上,坐下来对香儿轻声地说着:“本公主没说过要把你怎么样啊,香儿,你不必这么惊慌,本公主不会罚你的。”
香儿连连谢恩,与此同时,香儿心中的疑虑也在慢慢扩大,虽然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随口之言,但香儿听在了心里,此刻,听到公主说不会惩罚自己,便放松了心情,于是心中的疑虑再度涌了上了。
——公主只不过同我一样,远远地看着林正吸食白粉,那么公主是怎么轻易地就认出了那白粉是乌石散?
——为何公主像是认识那白粉是什么东西一样?谈起这些时丝毫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