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上天仁慈,伴随着蓝柠的这一声哭号,前方迷雾蒙蒙的冰原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形黑点。
那黑点似乎听到了蓝柠的声音,或者发现了蓝柠的存在,向这边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蓝柠用袖子擦掉在脸上结冰的眼泪,心里涌起一股希望的暖流,更加用力的向前爬行。
不过再让她发出那种长而尖锐的哭号声,她无论如何却是发不出来了……
在能割破人的皮肤的寒冷飓风中,蓝柠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一下一下的深深插进积雪里,固定住身体,努力的向前爬行。每一次喘气或者睁开眼睛,都会承受一次雪沫灌进咽喉和抽打眼睛的痛苦。
时间仿佛也被冻结的凝固迟缓,不知道过了多久蓝柠终于看清了不远处奔跑的金发男人的清晰轮廓。
即将得救的希望让她全身一松,忽然就再也没有力气往前爬行,只是扬起胳膊来,摇晃着,嘴里努力的喊着“救我……”
金发男人的奔跑近乎滑行,飓风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滑行的速度既快,动作还堪称优美。许久之后蓝柠才知道,摩萨部落的人,像一切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冰原上的人种一样,几乎练成了一种御风而行的本事,可以借助风的方向速度,在飓风肆虐的冰原上任意行走奔跑。
这种本事蓝柠一直没有学会,直到若干年后她再也不用忍受冰原和寒风。
金发男人发现了趴在雪地里的蓝柠,几乎是箭一般的便冲到了她的面前,年轻男人一下跪在了雪地里,看着蓝柠的脸和双手,脸上露出惊惧和心痛的神色。他伸手将蓝柠拉起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西博离索莫珈”他用脸颊摩挲着她的紫红色的脸蛋,喃喃的说。蓝柠躲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将双手藏进了他的兽皮衣服上温暖的兽皮口袋里。
蓝柠又被金发男人抱回了洞穴。她这次有点自暴自弃的死心塌地。
如果这冰原是能靠她的一己之力就走得出去的,那么这个金发男人也不会住在这个冰洞里,每天只靠几条生鱼为生了,他也可以走出冰原,到温暖的,猎物丰盛的地方生活。如果他知道有那样的地方的话……
蓝柠躺回冰洞的皮垫子的时候这样想。
年轻男人的眼睛里有些红丝,在查看了蓝柠的手脚和脸之后,男人迅速的用以前那种黑油给蓝柠涂抹了一遍,然后又动手脱下了蓝柠外面的狼皮筒子。
他大概怕蓝柠会误会自己的意思,脱掉狼皮筒子之后,指了指筒子内的稀薄结冰,然后方拿到外面抖净了,挂在洞壁上,蓝柠想这大概是保养皮子的方法。暗暗的记在心里。
她此时还感觉不到被冻烂的双手的感觉,只是看着那可怕的颜色,心里十分的忧心。
年轻男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她的手脚和脸上涂抹一遍黑油,然后静静的守在一边看着她。
这个洞穴仿佛也被飓风损坏过了,不像以前一样温暖,男人不知道放了什么在洞壁上,洞壁有一处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照的洞内比外面明亮很多。男人的发色在幽光中呈现一种柔和的褐色,显得很柔顺。
蓝柠觉得年轻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给自己查看伤口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涂完了油便远远的坐在一边,仿佛蓝柠的这次逃跑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和惊吓。他生怕一靠近她她便会再次夺门而出一样。
蓝柠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觉得全身渐渐的痒起来,而手脚脸颊则是腐骨蚀肉的痛,她忍不住坐起来用胳膊小腿四处的蹭,又因碰到了手脚的冻伤而疼的“唉哟”叫出声来。
年轻男人又紧张起来,又一次拿过黑油,并在墙上抓了一下,放在了垫子上,那淡蓝色的幽光便在蓝柠的身边绽放了,原来是一块巴掌大的会发光的透明石头。不知道是什么矿石。
她借着石头的光也更清楚的看清了自己手脚的伤口。她也猜到大概是自己身上也被寒冷的飓风灌得冻伤了。只是不知道伤到什么地步。
她焦躁的在皮垫子上辗转反侧,又将腿伸到洞壁上磨蹭。被痒痛逼出了泪花。
泪眼朦胧中看到年轻男人一脸痛苦和为难的看着自己,想帮忙而不敢上前。
蓝柠尝试着用双手挽起兽皮裤腿,然而手指头根根肿的仿佛水萝卜,根本不能弯曲。动一动就疼出了眼泪。她在肩膀上蹭了蹭眼泪望了望金发男人。
“你来帮帮我——”蓝柠对他说。她用粗大的手指了指裤腿。
年轻男人望了望蓝柠,脸上立即容光焕发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爬过来,紧张的抬起蓝柠的脚,将她的兽皮裤子向上慢慢推去,由于蓝柠手艺差,这裤子做的一个腿粗一个腿细,年轻男人将宽松的裤腿推到了蓝柠的大腿处,看着蓝柠腿上的紧身牛仔裤却有些为难。
蓝柠的牛仔裤上次被男人撕坏过,但只是拉链的地方被撕裂了,所以她依然穿着。
男人费力的将牛仔裤的裤腿挽上去了一些,淡蓝色的光线中,蓝柠的小腿也呈现出淡色的紫红,蓝柠先吓了一跳,同时听到年轻男人也深吸了一口气。忽而又想起洞里的光线是淡蓝色的,小腿上的冻伤应该是较轻微的红色,就像自己的手在洞里看起来颜色更深了,近乎紫黑一样。
这样一想心里安慰了一些,示意男人帮自己也挽起袖子——袖子内的胳膊状况比小腿上要差很多。只比裸露在外的手稍好一点。
手是那个样子,脸还能好吗,蓝柠现在觉得年轻男人见自己第一眼时的惊惧之色,一定是被自己紫红溃烂的脸吓着了。难道这次真要毁容了?蓝柠心里不由得一阵绝望。
年轻男人给她的胳膊涂上黑油的时候,指着自己说出了两个字“蓝斯”
蓝斯?他重复了很多遍。这是他的名字?
蓝柠试着叫了一下,男人立即唔唔的答应了一声,并用力的点着头。出于对上次沟通错误带来的伤害的顾忌,蓝柠不是很确定这次的交流意味着什么。见男人点头,她立即推开了他,带着戒备的神色退到了墙角。
年轻男人惊讶的看着她,脸色慢慢的灰下来,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坐在一边,只将盛黑油的石片往前推了推,便不敢动了。
蓝柠收了石片,忍着身上的奇痒,一直摆着戒备的姿势蹲坐在垫子角上,一直到天亮。
这一夜,两个人都是蹲坐着睡的。
年轻男人第二天顶着有些凹陷的黑眼圈修理冰洞,昨晚的飓风把洞口的积雪刮掉了好几层,他不断的运来新的积雪,一层一层的摞积在洞口,并用脚用力的夯实。
蓝柠坐在皮垫子上,披着皮子。膝盖上放着细碎的冻狼肉块——是年轻男人为方便她进食而专门切碎的。蓝柠其实并不饿,但她想保持体力,更希望有更多的热量以保证伤口的愈合。所以她不时的低下头来,用牙齿咬住一块囫囵吞下去。
年轻男人干活非常专注,有时会探头进洞口望她一眼,确定她还算舒适便又继续忙自己的。
经过昨夜一夜的折磨,蓝柠的手已经不那么粗肿,溃烂的地方在黑油的作用下也开始结疤,脸上好像也是,因为她吞咽时感觉自己面部肌肤很僵硬。
幸而白天身上不痒,使她可以比较安稳的坐着。
年轻男人今天没有出去打猎,修好了洞之后便一直呆在洞里,不时的给蓝柠的手脚面颊上涂黑油,空闲时间则在切割狼肉,他似乎是在进行食物储备,狼肉被他切成长条状,放在了洞外,大概是在进行风干。蓝柠不知道洞外的白天是什么情况,是否有阳光和风能风干狼肉。
她担心肉味儿会引来野兽,不过年轻男人似乎没有这样的忧心。一直小心翼翼的呆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
其后的几天都是这种情况,年轻男人不停的狩猎,风干猎物,给蓝柠的冻疮上涂抹黑油,不过他的狩猎时间缩短了,而大多数时候他总是空手而还。他似乎迫切的希望蓝柠的冻疮能快点好起来。
蓝柠有一次听他在给自己涂油的时候嘴里念着奇怪的话语,念完了还用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大概类似于咒文或者祈祷之类的。
年轻男子似乎非常迷恋有蓝柠存在的感觉,不论做什么事,他总是做一会儿就回到蓝柠身边,又假装做一些打磨石片修理木棍的活计。
蓝柠观察了几次,发现了他的这种规律后,心里觉得他大概是一个人在这冰洞里很久了,有些寂寞,喜欢和类人生物在一起。
因为男人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侵犯蓝柠的举动,反而一举一动都是紧张而小心翼翼的,仿佛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因此蓝柠倒有些恨他不起来了,只是一直小心的留意不做出任何能让他产生误解的事。
所以晚上,尽管身上其痒难耐,蓝柠也只允许年轻男人替她涂抹到小腿和胳膊的部位,而她自己宁愿难受的流眼泪。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五六天,这已经是蓝柠莫名其妙的到荒原的第十天了,她手上的痂已经开始掉落,手指也渐渐的恢复了纤细,已经能自己揭脸上的痂了。
自己的脸此时一定很吓人,蓝柠心安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