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红衣甲士的呼声戛然而止,凌迟台下原本鼎沸嘈杂的人声也早已鸦雀无声,唯有一面写着杨字、绣着狮虎的旗帜沐浴在晨风里,徐徐飞扬,猎猎作响。
领头之人伏地不起,数百红衣甲士同样伏地不起,场面壮观震撼至极。
“他竟然真的是终南山神将府的少将军。”
红衣士,狮虎旗,足矣证明这一行铁骑来自终南山。
冯万刀虽然不解,新晋的春秋第四贤怎么会劫狱失手,还被封印了修为,当成是人犯押上了凌迟台,但眼下红衣甲士伏地不起的奇观,足矣让冯万刀对莫木鱼是杨铁钢深信不疑。
冯万刀悔不当初,在他看到莫木鱼眉心似剑疤痕时,如果再谨慎一些,就不会草率对莫木鱼动刀,右臂就不会因此被斩断。
终南山的红衣甲士方才那一剑只断了他一只手臂,就意味着红衣甲士并不想杀他,他可以在冒犯了这位在春秋朝声名渐起的少将军后继续活命,但他练了数十年的刀,练的都是右手,如今右臂被废,他等同于废人,生不如死,活着再无意义。
冯万刀看着他那只被斩落在凌迟台上渐渐失去血色的右手,面如死灰,不敢对红衣甲士有任何怨念。
监督行刑的李心安也没想到自称住在终南山下,与杨铁钢同名的少年会是那位剑道天才,不过李心安却并不担心终南山是否会因为他将杨铁钢送上凌迟台而怪罪他。
凌迟台上等着被凌迟的少年是杨铁钢是事实,杨铁钢劫狱也是事实。
孚福与杨铁钢兄妹相称,如此说来,因为想吃烧饼就杀人的孚福,就是江湖中最近盛传的那位杨狮虎的私生女。
杨狮虎的私生女杀人同样是事实,
李心安身为洛安城教化司的总捕头,依律办事,并无过错,纵使终南山神将府在春秋朝如日中天,也奈何不了他,教化司终归是一个讲法讲理的地方。
孚福不知莫木鱼的真实身份,自初次见到莫木鱼开始,她便对莫木鱼是杨铁钢信以为真。她昨日听莫木鱼说过,今日早晨会有人来救他,却从未想过来救他的人会是他的家臣属下,还是如此隆重盛大的阵仗。
望着那群伏地不起的红衣甲士,孚福兴奋不已。
她幼时听师尊孚甲说过,说四百年前,浮云之约尚未签订之前,十大道门中人行走江湖,都高人一等,是何等的威风,每次出行阵仗会有如何的大,孚福听言全凭想象那种大阵仗,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画面。
此刻她看着那些伏地不起、巍然不动的红衣甲士,才知什么叫做鲜衣怒马,仗剑江湖。
孚福甚至想着若能跟着莫木鱼,领着这一行威风凛凛的甲士在江湖中横冲直撞,肯定远比领着她那良莠不齐的九十多个师兄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要悠闲惬意,热血澎湃得多。
得知莫木鱼当真就是杨铁钢,心绪前后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宋毅风。
宋毅风本来心思阴沉歹毒,等着看莫木鱼被凌迟千刀致死,但在关键时刻,一道剑光将莫木鱼从冯万刀手中救下,他因此怨恨不甘。当红衣甲亮着狮虎旗走到凌迟台下,叩首不起时,他妒火中烧。
莫木鱼是杨铁钢再难以置信也已成事实,宋毅风不得不信,心中的妒火下一刻又骤然消失,反而喜极而泣,他此行随师父从上京前往西云地,就是为了协助杨铁钢帮帝后娘娘得到那件将出世的异物,却因为不长眼的教化司,他才会遭受如此折磨。
如今他要找的杨铁钢就在眼前,名震中州的终南山家将红衣甲士就跪在凌迟台下,对比之下,洛安城教化司的那些人手微不足道。
红衣甲士能就走杨铁钢,肯定也能顺手将他救走。
想到昨夜以来只是与杨铁钢有过些许言语争执,宋毅风暗道自身英明,没有意气用事,与杨铁钢结下死仇,不然他堂堂春秋四贤之一慕白羊的弟子,还未在江湖中闯出名头,就要这般莫名其妙被凌迟处死了。
终于可以逃出升天,不用再尝受凌迟五千刀的痛苦,宋毅风太过激动,颤抖着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没有了嘴唇,他张了张牙槽含糊说道,“杨公子,救我,我是帝后派来协助你的宋毅风,我身上还有一封帝后给你的密信。”
莫木鱼对宋毅风的话置若未闻,望着凌迟台下一干红衣甲士,一时默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太平令掌教安排给他的转机会是终南山神将府的人来救他。
李心安是太平令的人,莫木鱼从昨日被当成是劫狱犯抓入监牢开始就这么认为。
太平令掌教布下了这个局,李心安按照太平令掌教的授意行事。前来救他的终南山这行人,必然也有太平令的人蛰伏在其中,依照太平令掌教的授意行事。
能将一行红衣甲士带入洛安城,被太平令掌教所用,只有红衣甲士的领头之人才有这个权力。如此说来,领头之人就是太平令掌教安插在红衣甲士中的棋子。
想到无相山二老中都有一位是太平令掌教的棋子,杨狮虎的家将中被太平令掌教安插了棋子,莫木鱼也不再觉得奇怪,在暗叹太平令掌教手段通天的同时,却始终想不明白太平令掌教布下这个,先是让他身陷死地,后又让他绝处逢生的局,到底有何用意。
“杨公子,洛安城教化司目中无人,敢如此对你,敢不将终南山、不将帝后放在眼里,你快让红衣甲士将他们通通屠尽。”
宋毅风口齿不清的声音再次传出,让教化司的一干衙差提心吊胆,倘若红衣甲士真要动手将他们赶尽杀绝来解恨,他们根本就无从抵抗。
围观看戏的百姓听到宋毅风的话以为两军就要对垒开战,唯恐引火烧身,却又不想错过好戏,纷纷避远了些许距离继续围观。
想到红衣甲士的领头之人极有可能是太平令的人,莫木鱼多少有些顾虑,他虽然不是杨铁钢,但他此刻就是杨铁钢,甚至莫木鱼能猜测到,杨狮虎出于某种原因在儿子杨铁钢三岁被杀之后,就有意将复来中州的他塑造成杨铁钢。
家将跪地,主子不发话就不能起身,总不能让这一行红衣甲士就这么跪着,莫木鱼不苟言笑道,“尔等来得正是时候,何罪之有?速速起身,来帮我松绑。”
“多谢少将军。”领头之人和数百红衣甲士起身恭敬道。
莫木鱼还被绑在行刑架上,领头之上跃上凌迟台,将莫木鱼松绑后,莫木鱼才问,“你是?”
“将军对少将军管束严苛,少将军您三岁之后将军便将您丢在终南山后崖,让您每日一盏清水,一碗白饭苦修,不许您过问世事,少将军您不知道属下是谁也很正常。”领头之人抱拳行礼说道,“属下乃是红衣甲士的统领徐正年。”
莫木鱼点了点头,他对终南山神将府了解并不多,但也听闻过红衣甲士是杨狮虎的家将亲卫,存在的意义就是誓死护卫杨狮虎周全。
太平令杀了杨狮虎的儿子不说,太平令的棋子还已经渗入了杨狮虎的亲卫中,极有可能还是这个亲卫头领徐正年,莫木鱼倒是为杨狮虎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少将军,他敢对您动刀,如何处置他?”徐正年指着瘫坐在血污中的冯万刀问。
莫木鱼极为厌恶凌迟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但冯万刀依律将他凌迟,却并无过错。如今冯万刀还被斩断了一只手臂,就当是他这些年凌迟人犯的惩治。
莫木鱼看了冯万刀一眼说道,“放过他吧。”
“是。”徐正年恭敬道。
冯万刀却冷笑道,“杨铁钢,你虽不杀我,但废了我右臂,等同于杀我。”
“我冯万刀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愿苟且余生。”说罢,冯万刀捡起地上那柄他用来凌迟了数百上千人犯的匕首,奋力刺入了心窝,狰笑一声,横死当场。
莫木鱼无法理解冯万刀因为废了一条右臂就自杀的心态。但于冯万刀而言,他耗费了一生心力,用右臂来练刀,如今右臂被毁,一生心血毁于一旦,再难弥补。抱憾终身,不如一了百了。
生死由命,莫木鱼默然看了一眼冯万刀的尸体,便领着徐正年走下凌迟台,走向孚福的囚车,同时试探性问,“徐统领,你们此行可是从终南山来?”
徐正年如实说道,“将军身在北莽地辅佐年幼的北莽王,属下一行人自北莽地来。”
莫木鱼接着问,“为何而来?”
徐正年不敢隐瞒,“两月前,将军接到帝后的传讯说西云地将有异物出世,帝后有意让您前往西云地找那件异物,将军也正有此想法。只要您能成功为帝后找到那件异物,就能在春秋朝立足,将军便应允了帝后,所以,将军命属下一行人前来协助您。”
杨狮虎派徐正年一行人来协助他,徐正年一行人正好赶在他要被凌迟时出现,这太过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