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手机的声音在一片静寂里响彻,异常鲜明。
管陶慢慢睁开眼,黑暗入目,满室空气微凉。
幽蓝的灯光在旁反反复复闪烁个不停,她将视线投过去,下意识用一手遮住眼睑,一手伸过去接起电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毫无预兆跃入耳中的熟悉女声瞬间将管陶的全副心神攫住。
冷气像一只无骨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背脊。
“谁打来的?”季钦已经撑着身体坐起来,脸上的表情微微透露出些不耐,旋开床头灯。
不甚明亮的灯光此刻却显得异常刺眼,张牙舞爪地洒满整个房间。
管陶打了个冷颤,有些机械地将手机递到他手中,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目光随即牢牢锁住他不放。
自己心里在希望着什么?
希望他一秒之内立刻掐断电话,给她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哪怕只是个毫无破绽的谎言……
但,那个人在深深投来一眼之后,只是缄默地披上衬衫,下床走出房间……
客厅里传来刻意压低的对话声,若非仔细聆听,几乎就能够被人忽略不计。
管陶低头坐在原处,长发遮面,看不清此刻表情。
……
有什么内容,是他能听,而她听不得的?
这么的……防备……
说什么信任不信任,果然是没有意义的。
他要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可当她才刚刚打算试着信任他时,却是又一次将自己推到绝地的开端。
一而再,再而三,她怎么还敢?
管陶试着扯动嘴角,想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一笑了之……
最终也没能做到。
……
季钦重新推门走进房间时,管陶已经重新躺下,静静闭阖着双眼,模样如同睡熟一般。
他知道她并没真的睡着。
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趾还在紧蜷着……
季钦走过去坐在床尾,一言不发将被角拉下,细细掖好。
“什么时候,跟我提离婚?”口吻里透着不愿过深追究的疲惫。
现在来看,远在马拉西亚的季绍东已经不能再继续构成任何威胁和牵制……她早该想到的。
原本,这桩婚姻也非他所愿……
“别乱想。”季钦慢慢收回手,眉心微皱,目光闪烁,“我出去办点事,你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有什么事偏要赶在深夜去办……
管陶翻了个身,恨不能用被子将自己死死捂住,把四周的一切都隔绝开。
看不到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摸不到他的温度,是不是就不会在错路上渐行渐远,是不是就能迷途知返抽身而去?
季钦站起身,窸窣摸索一阵,穿上长裤,拿了外衣搭在手臂上,推门欲出。
“其实你不用顾虑那么多,我答应了千阳,离婚后会跟他一起离开,绝对不会再回来纠缠你。”
颀长的身形猛地一滞,缓缓回身。
彷佛不能相信这样的话是由那张方才还与自己厮摩不休的柔软薄唇中说出的……
暖光下,那安静详和的清秀面容,如此疏淡,如此的……
遥远。
……
人去房空。
管陶默默躺了片刻,忽然恍悟般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浴室打开花洒。
水量被调到最大,带着迅猛之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不多时,她已浑身尽湿。
洗干净,应该洗干净……
将那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痕迹全部冲掉,分毫不剩。
可是那讨厌的,挥之不去的气息,为什么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
一遍遍反复的搓洗,用力到浑身的肌肤都泛起薄红,还是无法摆脱……
……
管陶失神地走出浴室,轻轻推门来到嘉嘉的房间。
孩子睡的正熟,眉宇舒缓,不复前些日子的阴郁。
她该高兴。
却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在他身边多少日子……伸出十指也许就数的清。
怎么也看不够的一张脸,怎么也看不够的眉眼……她的宝贝。
因着一夜来不曾有过安稳,她有些体力透支,很快伏在床边睡过去。
睡着的管陶做了个梦。
冗长而模糊的梦。
梦中,依然是露天的阳台,白钢的栏杆。
她与他,咫尺的距离。
她松手,他却没来伸手将她拖住。任由她坠落进无边的黑暗中……
耳边风声如啸,心底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只是他的表情,她从始至终都看不清楚……
一如他的心,她从来看不懂,勘不破。
……
瘦削的双手在睡梦中却依旧将伸出被外的幼小手掌牢牢包裹在掌心中。
有些人,有些事,舍不得放。
怎么也,舍不得。
“直接说你想说的。”车停在路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声音冷淡。
“接电话时,你跟她在一起?”肖颜却忽然问了一句无相关的问题。
“是。”毫不避讳的回答。
“……”
肖颜深吸了一口气,粲然一笑。
“你真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个季氏?不,你不会。我太了解你,你不是那种会被一时情动冲昏头脑的人。”
“我的确不是。”季钦慢慢抬头,眸底一片深邃,“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对她,并非一时情动。”
一字一句,咬音精准。
“我想这次,我认真了。”
局面再混乱,也总该有个了结的时候。
他做事向来由理智驾驭,这一次,却想忠于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