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可作［2］，千載仰隆中。山色自今古，草廬無異同。心香頻嚮往［3］，陰雨失溟蒙［4］。靈地需人傑，神交未有窮。
【校注】
［1］隆中：山名。在湖北襄陽縣西。漢末諸葛亮築廬于此。山半有抱膝石，隆起如墩，可坐十數人。相傳劉備三顧茅廬，即此。
［2］先生：指諸葛亮。諸葛亮，字孔明，琅邪陽都人也。三國時蜀漢政治家、軍事家。曾隱居隆中，夙有大志。《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載：“玄卒，亮躬耕隴畝，好爲《梁父吟》。”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曰：“亮家于南陽之鄧縣，在襄陽城西二十里，號曰隆中。身長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後爲劉備三顧茅廬，遂出山，助劉氏三分天下。
［3］心香：心香，佛教語。謂中心虔誠，如供佛之焚香。指真誠的心意。
［4］溟蒙：模糊不清。
訪米南宮祠［1］
世人癡頑不解顛，顛而不顛全其天［2］。前有張顛草之聖［3］，襄陽夫子足比肩［4］。我來襄陽亦偶爾，鄉賢尚說南宮米［5］。天馬行空才不羈［6］，字畫入神皆可喜。有時江山來腕底，興到雲煙隨落紙。斷金碎璧生光芒，至今碑版耀祠堂［7］。寶晉齋頭餘無幾，子孫世守追烝嘗［8］。後人私淑任摹拓［9］，每歲何止千百張。峴山高兮襄水長［10］，先生之風不能忘。魂魄有知來故鄉，惜無石丈相倘佯［11］。
【校注】
［1］米南宮祠：即米公祠，在湖北襄樊城西南隅。米南宮即米芾（1051—1107），字元章，自號襄陽漫士、海岳外史等。北宋著名書畫家。米公祠舊名米家庵，明末被毀，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于此得米氏故里殘碑後，始建此祠。
［2］“世人”二句：意謂在看似癲狂的行爲中，往往保存着人性中天然的真純，藝術中自然的真諦。而世人皆不解之。句中第一個“癲”爲名詞，後兩個“癫”爲形容詞。
［3］張顛：唐張旭善草書，常飲醉揮毫大作，以頭投水墨中，時人呼爲張顛。
［4］襄陽夫子：即米襄陽，指宋代書畫家米芾。芾爲襄陽人，因稱。明徐禎卿有《從吳學士侄奎觀摩米襄陽山水圖並學士題識》詩。
［5］南宮米：即米芾。米芾曾官禮部員外郎，世稱米南宮。
［6］天馬行空：神馬奔馳于太空。比喻才氣橫逸，不受拘束。
［7］碑版：指刻于石上的記載文字。
［8］烝嘗：本指秋冬二祭。後泛指祭祀。
［9］“後人”句：米芾的書畫成爲後人摹仿學習的對象。私淑，私自敬仰而未得到直接的傳授。
［10］峴山：在湖北省襄陽南。襄水：水名。漢水在湖北襄陽一段，俗稱襄河，亦曰襄水。
［11］石丈：宋米芾好石，知無爲軍，入州廨，見立石甚奇，即命袍笏拜之，呼爲石丈。倘佯：同“徜徉”，徘徊，安閑自在地步行。
留別襄陽司馬黃鐵生世兄［1］
偶作平原十日留［2］，令公香接仰風流［3］。飄萍畢竟輕離合，又向長江逐去舟。
【校注】
［1］司馬：清代称府同知曰司马。黃鐵生：生平無考。世兄：明清時稱座師、房師的兒子爲世兄。後亦爲有世交的平輩間之互稱。
［2］平原：指戰國時趙國公子平原君，以好客著稱，此代指黃鐵生。
［3］令公香：令公，即荀彧。傳說他曾得異香，用以熏衣，餘香三日不散。參見卷五《贈杞縣令張星曹明府》注［2］。
舟泊宜城訪粟小畦明府［1］
老吏兼良吏，欣然一笑逢。川中餘粉本［2］，座上有詩鐘［3］。君筮仕川中近改鄂省酒後出詩鐘一卷相示。逸氣千年鶴，清濤百尺松。不須談往事，相與息機鋒［4］。
【校注】
［1］宜城：縣名。今湖北省宜城縣。粟小畦：生平不詳。明府：縣令的專稱。
［2］粉本：畫稿。古人作畫，先施粉上樣，然後依樣落筆，故稱畫稿爲粉本。亦泛指圖畫。
［3］詩鐘：一種文字游戲之作。其法：取意義絕不相同的兩個詞，或分詠，或嵌字。前者如以“尺”、“蜂”爲題：“燈下量衣催五夜，房中釀蜜正三春。”前句詠“尺”，後句詠“蜂”。後者如以“女”、“花”爲題：“商女不知亡國恨，落花猶似墮樓人。”前句嵌“女”字，後句嵌“花”字。以湊合自然、對仗工整爲上。相傳拈題尾碼錢于縷，繫香寸許，承以銅盤，香焚縷斷，錢落盤鳴，其聲鏗然，以爲構思之時限，故名詩鐘。
［4］機鋒：佛教禪宗用語。指問答迅捷銳利、不落迹象、含意深刻的語句。
觀鐵鎖沉江
勢爭破浪氣吞吳，鐵鎖橫江事有無［1］。此日扁舟下武穴［2］，欲尋往迹已模糊。
【校注】
［1］“勢爭”二句：三國末，晉滅蜀後，晉武帝根據羊祜生前擬議，準備伐吳，以杜預出江陵，王浚下巴蜀。吳人乃于江險要害處，以鐵鎖橫江，又作鐵錐長丈餘，暗置江中，逆拒舟艦。卒爲王浚等所破。
［2］武穴：鎮名。一名武家穴，今湖北廣濟縣治，爲長江沿岸重要港口之一。
過蘄州承少霞刺史挽留數日賦此以謝［1］
吳頭楚尾劃蘄州［2］，滾滾長江附郭流。談笑適承杯酒約，繫維不覺片帆收。群山形勝控麟鳳，近郭有麟鳳等山。十載風塵逐馬牛。君本清才偏作吏［3］，循聲四起遍成謳［4］。
【校注】
［1］蘄州：所在齊昌 （今湖北省蘄春縣南）。刺史：清知州之別稱。
［2］吳頭楚尾：古豫章 （今江西省）一帶。其地位于春秋吳的上游，楚的下游，故稱。
［3］清才：品行高潔的人。
［4］謳（ōu）：歌，齊聲歌唱。
晚抵湖口［1］
風勢逐帆飛，浪花挾船走。夕陽已西下，隱隱見湖口。舟子聲龐雜，近暮天色黝。欲上石鐘山，此願竟辜負。
【校注】
［1］湖口：地名，屬江西省。在鄱陽湖之口，故名。唐置湖口鎮，南唐時升爲湖口縣。明清皆屬九江府。
曉過姑塘［1］
日色破清曉，湖光入渺茫。順風偏我送，駛過大姑塘。
【校注】
［1］姑塘：地名。一作大姑塘。在江西九江市東南，鄱陽湖西岸。
登吳城望湖亭［1］
青天無雲晚風起，亂帆來往夕陽裏。望湖亭上一登臨，山色湖光歸眼底。此間形勝屬吳城，漸復瘡痍樂利生。曾彭能以造化手［2］，指曾文正、彭宮保。分進水陸屯奇兵。殺賊如草不轉瞬，依舊通商成巨鎮。當年瓦礫失人煙，此日亭臺出灰燼。毗連三郡扼全湖［3］，遠岸遙峰入畫圖。崗巒起伏類城堞［4］，練軍此處憶周瑜［5］。斬蛟或說旌陽許［6］，仙迹杳茫付洲渚。我來望湖本無心，彈指光陰皆逆旅。江鳧巢燕自儔侶［7］，俯仰之間且容與［8］。
【校注】
［1］吳城：今江蘇吳縣。相傳爲春秋時吳王闔閭所建。城周四十七里，有陸門八、水門八。
［2］曾彭：曾國藩與彭玉麟，分別詳見《謁武昌曾文正公祠》注［1］、《同朱疊肯大令湖上閑游適值雨雪亦雅也》注［6］
［3］毗連三郡：吳縣屬蘇州府，毗連松江府、常州府、太倉州。扼全湖，吳縣位處太湖之東畔，故云。
［4］城堞：城上女墻。
［5］“練軍”句：周瑜，三國廬江舒人，字公瑾。少時吳中呼爲周郎。與孫策同歲，相友善。策東渡，瑜率兵迎之。策死，弟孫權繼位，瑜以中護軍與張昭共掌眾事，屯營吳城練軍。建安十三年，曹操率軍南下，瑜與劉備合兵，大敗操兵于赤壁。拜南郡太守。後進軍取蜀，至巴丘病死。
［6］旌陽許：即許旌陽，傳說中的仙人。相傳爲晉道士，汝南人，學道于吳猛，後舉孝廉，曾爲旌陽令。感晉室棼亂，棄官東歸，周游江湖。東晉孝武帝太康二年八月一日，于洪州西山，舉家四十二口拔宅飛升。世稱許真君或許旌陽。
［7］鳧：野鴨。狀如家鴨而略小。儔侶：同輩，伴侶。
［8］容與：安逸自得貌。
百花洲訪蘇雲卿灌園處［1］
老農吾未學，老圃吾不如［2］。遇合有經濟［3］，窮途灌菜蔬。不受今人愚，藉讀古人書。蘇君解此意，境仄心自舒。瞻彼百花洲，清流匯眾渠。宛在水中央［4］，雅稱高人居。高風今已矣，興趣尚有餘。我今來豫章［5］，訪古獨踟躕［6］。何由得閑身，時向白雲鋤。田園有真樂，何弗愛吾廬［7］？
【校注】
［1］百花洲：地名，在江西南昌市東，東湖北。宋紹興年間，曾在此練水軍。蘇雲卿，生平無考。
［2］“老農”二句：語本《論語·子路》：“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爲圃。曰：‘吾不如老圃。’”老圃，有經驗的菜農。
［3］經濟：經國濟民。《晉書·殷浩傳》司馬昱答書：“足下沈識淹長，思綜通練，起而明之，足以經濟。”
［4］宛在水中央：語本《詩·秦風·蒹葭》：“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5］豫章：在淮南江北之界。漢移其名于江南，置郡，屬揚州。隋平陳，改爲縣，屬洪州。故治在今江西南昌市。
［6］踟躕：徘徊不前貌；缓行貌。《詩·邶風·靜女》：“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7］何弗愛吾廬：爲什麼不熱愛自己的家園呢？晉陶潛《讀〈山海經〉》：“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
步盧別駕原韻［1］時在江西
承平漸久息兵戎，湖上騎驢有世忠［2］。莫于塞翁談得失［3］，姑從橘叟決雌雄［4］。宦游笑我多陳迹，吏隱如君有古風［5］。但到酒酣猶耳熱，氣豪直向斗牛衝［6］。
敢將心事藉言傳，清濁杯中混聖賢［7］。雅集何妨同入座，在王秉卿觀察家。知音已得且安弦［8］。幾人險境成孤注，何日高談動四筵。今古才人分斗石，不論百數祇論千。
出門且勿歎飄蓬，蟻路還看九曲通［9］。定有交游空問海［10］，豈如吐握說三公［11］。當頭蒼狗人情幻［12］，舉目黃塵眾視瞢［13］。試上滕王高閣望［14］，閑身何處立奇功。
花樣翻新事事鮮，即分火色與鳶肩［15］。半多皮相憑斯世［16］，自把衷情問老天。風雨懷人秋不管，琴書隨人境常遷。祇餘結習年年在，盡在詩朋酒友邊。
【校注】
［1］盧別駕：生平無考。別駕，官名，漢制，是州刺史的佐吏，也稱別駕從事。後世稱通判爲別駕。
［2］“湖上”句：世忠，指南宋抗金名將韓世忠。宰相秦檜主和，收諸將兵柄，拜樞密使，以上疏詆檜誤國罷爲醴泉官使。既解職，隱居西湖。故云“湖上騎驢”。
［3］塞翁談得失：用塞翁失馬之典。比喻暫時受損失，卻因此而得到好處，壞事可以變成好事。
［4］橘叟：象棋游戲的別稱。唐牛僧孺《幽怪錄》：“馬邛入橘園，霜後兩橘大如三斗盎。剖開，有二老叟相對象戲，談笑自若。一叟曰：‘橘中之樂不減商山，但不得深根固蒂，爲愚人摘下耳。’”後因稱下象棋爲橘中樂。
［5］吏隱：謂不以利祿縈心，雖居官而猶如隱者。
［6］“氣豪”句：即雲氣衝斗牛，謂其豪氣之壯。斗牛，二十八宿中的斗宿和牛宿。
［7］聖賢：《三國志·魏書·徐邈傳》載，魏國初建，邈爲尚書郎，時科禁酒，而邈私飲至于沉醉。校事趙達問以曹事，邈曰：“中聖人。”達白之太祖，大祖甚怒。度遼將軍鮮于輔進曰：“平時醉客謂酒清者爲聖人，濁者爲賢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竟坐得免刑。
［8］“知音”句：《列子·湯問》載：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琴。伯牙琴音志在高山，子期說“峩峩兮若泰山”；琴音意在流水，子期說“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後鍾子期亡後，伯牙從此不再彈琴。此句反用其典，言座間諸子皆爲同道之人。
［9］“蟻路”句：相傳古代有得九曲寶珠的人，穿之不得，孔子教以塗脂于綫，使蟻通之。後因以“蟻穿九曲珠”或“蟻串九曲珠”比喻運用智巧做好艱難的工作。唐楊濤有《蟻穿九曲珠賦》。
［10］問：底本作“門”，據抄本改。問海：《左傳·僖公四年》：“齊侯會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貢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又，宋何夢桂《潛齋文集·胡汲古詩序》：“千古英雄今復安在？塗山已矣，禹穴茫然，君其問諸海濱。”
［11］吐握：吐哺握髮。相傳周公熱心接待來客，甚至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停下來招呼客人。後指殷勤待士心情。三公：古代中央三種最高官銜的合稱。周以太師、太傅、太保爲三公。《書·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一說以司馬、司徒、司空爲三公。
［12］“當頭”句：喻世事之變幻無常。參見卷一《過雞冠梁》注［14］。
［13］“舉目”句：言世事紛紜，讓人無法看透。瞢（měng），懵懂。
［14］滕王高閣：唐高祖子元嬰爲洪州刺史時所建。後元嬰封滕王，故名。故址在今江西省南昌市贛江濱。其後閻伯嶼爲洪州牧，宴群僚于閣上，王勃省父過此，即席作《滕王閣序》。
［15］鳶肩：底本、抄本均作“蔦肩”，係形近之誤，校改。鳶（yuān）肩火色：謂兩肩上聳如鴟，面有紅光。舊時相術指飛黃騰達的徵兆。《新唐書·馬周傳》：“岑文本謂所親曰：‘馬君論事，會文切理，無一言可損益，聽之纚纚，令人忘倦。蘇、張、終、賈正應此耳。然鳶肩火色，騰上必速，恐不能久。’”鳶，一種鴟鳥，即老鷹。
［16］皮相：詳見卷五《贈劉賓臨協戎》注［2］。斯世：猶當世。
題陳茇南觀察乘槎出使圖［1］
風雲變色浪飛花，來泛張騫海上槎［2］。此日重洋瞻使節，勝他四牡賦皇華［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