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又坐了下来,再看黛玉的神态气色,着实是疲惫困乏,便对她说:“妹妹今日陪了太妃整日,想是乏了,回去便早些休息吧。只是不要吃得多了,免得夜里积食,仔细胃疼。”一边说着,一边却又只管拣了黛玉平日喜欢的菜色,说道这个味美,那个又营养,都放在她的碗里。
惜春便笑道:“二哥哥着实有趣。只不许林姐姐吃许多,偏又给林姐姐拣了这许多。这可真真叫人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一席话说的宝玉也不知如何分辩才是。
凤姐直冲着贾母撒娇道:“这我可真是要吃味了。咱们之中,便只有林丫头是可人疼的。老太太心疼她,自是不用说的;今日太妃娘娘见了,也喜欢得紧;现又有人这般叮嘱,怕夜里积了食,又怕胃疼。我只来瞧瞧,咱们林姑娘的好处吧。”一把拉过黛玉,只冲着她瞧了又瞧。却让黛玉羞红了脸。
诸人笑闹了一番,见天已经晚了,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等便各自在丫头嬷嬷的簇拥下,回去休息。
见他们去了,贾母便和凤姐说起北静太妃,贾母只说:“我总瞧着北静太妃,这趟来的有些古怪。”
凤姐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这会子见北静太妃言谈举止之间,似是特别留意黛玉,对黛玉又特别亲热,隐隐已经猜到太妃的来意。只是她知道,这两个玉儿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物,老太太心下早就是要将黛玉许给宝玉的,太妃这一来,恐生了变数。她又最是个乖觉的,知道这话一说,老太太难免不喜,于是只推说:“我瞧那太妃娘娘,倒是没有什么意思。想是眼看着咱家娘娘近日得了恩宠,又念着两家交好之谊,过来笼络一番罢了。”
贾母思忖一下,便点头道:“这话有理。从此咱们竟是要同北静王府多多往来才是,如此的话,两府上也可以多一重依仗。赶明儿你带着姑娘们去王府坐坐,便也见了咱们的心意。”贾母却又吩咐道:“北静王府不比别的人家,万万失礼不得。到时候你只管拣了最好的东西,拿过去便是。”
凤姐连连称是,见贾母不再提起此事,便又拣了些新奇有趣的事情讲给贾母听,待到贾母微露倦意,便撤了出来,回房休息。
不知觉已经到了三月中,天渐渐暖了起来。
这一日,黛玉刚刚醒转,便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仔细听来,却是凤姐身边的平儿。
这厢平儿便问:“紫鹃,林姑娘醒了吗?”
紫鹃卷起帘子,望向黛玉这边,看到黛玉已经睁眼,便说:“姑娘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黛玉回道:“我也是刚刚听到有人说话,这才醒了。刚刚想叫你,你就进来了。”
紫鹃便道:“姑娘倒是好睡。平姑娘已经等了姑娘一会儿了,说有事要找姑娘,我原打算进来叫姑娘的,可她偏生又不让我吵了姑娘好梦。”
这边平儿也已经走了进来。黛玉忙笑道:“好姐姐,可是对你不住了,竟叫你等了这许久。你今儿个是做什么来了?”
平儿回道:“姑娘素来睡不安稳,难得今日好睡,我也不忍心叫姑娘起来。我这次来,是接了北静太妃的帖子,请姑娘们去王府上坐坐。”
黛玉便问:“还请了些什么人?”
平儿回答:“府上的几位姑娘也都去。太妃说今儿个天色好,让姑娘们也去看看她府上的园子,既能让姑娘们游兴玩赏一番,又能陪她说说话聊聊天。老太太已经准了,吩咐人备好了车子。其他姑娘们都到了,就只等姑娘一个呢。”
黛玉听了,只说:“知道了。平姐姐先去回老太太,略等我一等,我这便到。”
平儿应了一声,便回了贾母、王夫人并凤姐。
黛玉本是个喜静的人,往日里总是怏怏的不爱出门,可是自上次北静太妃来访,待她甚好,黛玉也不好推脱。更兼近日身体略好,便也不免想着出去走走。因此这次倒是应承得非常爽快。
待黛玉出来,见府上众位姑娘已经坐在马车中,只凤姐并平儿站在门边,远远望见黛玉便不住招手。黛玉上了车,只一眼便望见了湘云,便问道:“云丫头怎么也来了?”湘云笑道:“我早就到了,见太妃来请你们去她府上,只留下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你们一同去了的好。林姐姐倒是叫我们好等。”一边又伸手去挠黛玉,只笑说:“来的这么晚,看我不罚你。”一边伸手去呵黛玉的痒。黛玉最是个怕痒的,只不住告饶。这边诸人见了,都笑着看她们玩闹,也不插手,宝钗见她们都不过问,便伸手去扶黛玉,又对湘云道:“云丫头,你林姐姐身子弱。别闹她了。”湘云这才住了手。
诸人便在车上玩闹一番。湘云最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只跟她们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却说北静太妃那日自贾府回去,想来想去终于得了主意。她知道水溶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赋,每日里也常和些文人一起作些文章,见到好的便写了下来,只收在书房里。她在元妃处又曾见了贾府姑娘们在省亲当日所写的诗,便进宫求了来,将黛玉的诗同别人的混在一处,收在了王府的书房里,又特意挑了个显眼处放着。
这日可巧,水溶正在用功,待到累了,想略歇一歇,忽然看到显眼处放着一叠纸笺,好奇心起,拿过来细读,原来上面竟是前几日太妃放上去的诗笺。
只见纸上写道:“园成景备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翻看下去,却又是一首:“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水溶又继续看下去:“山水横托千万里,楼台高起五云中。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原来这三首正是迎春、探春、惜春在元妃面前所题的诗句。
水溶暗想:“看这诗句,竟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作的倒是极好的,只缺了些雅致,未免有些流于俗套了。但闺阁之中,能够写得如此,也当真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