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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场小雪过后,树上的叶子都光了,冬天一下无比空旷起来。木生化疗后掉光的头发却开始长了出来。木生逢到熟人就摘下帽子让人家看他头上的头发。

他说:“你看,我的头发都长出来了。”

他想以此证明他的病完全好了。他的样子有些可笑,这么大的人了!再说他新长出的头发稀稀拉拉的,还裸露着大片大片的头皮,一般人要是这样,是要拼命掩盖,怕人看见的。可是就这样人们一点儿都不理解他。

只是说:“多多保重,千万不要干重活儿,不要喝酒,不要……”

还是没有人找他干活儿。木生心里想,保重、保重,一保重五年就过去了,欠下的五万元债呢?五万呢!木生心里难受,有时忍不住在那些老铺子里嚷嚷了出来,“现在的人们真势利,以前我没病的时候,抢着找我干活儿。现在我病了一场,没有人用我了,怕我窝工呢!”但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人们听到木生的嚷嚷很难受,但还是没有人找他干活儿。其实他们也想把活儿给木生干的。毕竟他是老艺人,手艺好,脾气也好。但怕他身体吃不消。一旦旧病复发,哪个是多,哪个是少?

木生数他剩下的日子,越数越惶恐。他想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下去等死,那病岂不是白看了?还给儿子欠下一屁股债。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够节省了,自从出了院,一次肉都没有吃过。想到肉,木生咽了一下口水。以前活儿多的时候,哪家招待他的时候能缺了肉呢?木生想假如再揽不到活儿,就去其他村子里找。他不相信凭他的手艺和名气没有人用他,其他村子的人也不一定像鸟镇的一样势利。

没想到一笔活儿终于找上门来,滹沱河对岸一个村子里有人请他去刷家。木生的心一下热乎了,他觉得身子咯咯作响,浑身都是劲,手心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用那把新刷子蘸上干图、刷墙粉在墙上刷。以前这些小村子,木生通常都是等他们的活儿攒多了,一次去个十天半月。但这次,他答应第二天就去。

头天晚上,木生把裁纸刀、刷子收拾进一个黄挎包里。第二天临走前又不放心地看了一遍。以前他可不是这样。那时,想请他干活的人都去他正要干完活儿的前一家去请他。通常是怕他不去,先把他的部分工具带走。

当初儿子不想跟他学手艺,因为这他还大发雷霆呢。在医院时,他才明白他们家的人为什么都短寿。

往日这条人们走熟的路,因为连续发生的抢劫案,变得人迹罕至。人们宁愿多走五里路去绕那条国道。疯长了一秋天的草,此时绵软无力。匍匐在地上,像一团团疯子的头发。一切都和木生以前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不一样。

木生伸长了腿蹬自行车,也伸长了腰喘气。其实,他本来是打算绕国道的。但蹬开车子后,身子虚,发软。心也就虚。他想何必要多花力气去绕远路呢?未必正好能碰上强盗,还不如省点力气干活儿呢?再说,他什么也没有,强盗抢他的啥呢?木生走得早,到现在,四周还一个人也没有。远处有一团烧荒的烟,升上天去和阴郁的云缠结在一起。太阳还没有出来,木生感觉自己好像走在黄昏里。他每蹬一下自行车,身子都轻飘飘地发虚。毛裤下面的医院的竖条病号服,随着他的动作有一截可笑地一露一缩,像探头探脑的松鼠。上一个大坡的时候,木生怎样也蹬不动了。他只好下来,推着自行车上了大坡,大口喘气。他已经看见那座独木桥,过了独木桥离那村子就不远了,他决定先休息一下。在一截树桩上坐下后,木生就不想起来了。尽管风吹得他的脊背发麻。他盘算剩下的路,回头看,两个人从他来时的路上赶过来。木生心里一阵发紧,他想起那些抢劫案。骑上自行车没命地往前跑。后面的人呼叫他,木生不敢回头看。他希望四周能出现一个人。可是田野里光秃秃的,只有风从他身边掠过,那道烟柱远在天边。木生只好朝着独木桥用劲蹬自行车,希望早点看到人家。

近了!可是身后的呼喊声也更高了。木生的眼睛有些发黑,他觉得自行车好像在空转。他盼望河边有放牛的、放羊的,哪怕有只狗也好。

到了河边时,木生犹豫了大概有一秒钟,车子一扭,从河面上驶上去。他认为走冰上要比走独木桥快点。自行车像一只快瘪的皮球蹦了一下,下面的冰破了,车子一歪,倒了下去。木生的腿长,一下叉住了。水并不深。但木生感觉到脚和小腿好像被无数条小鱼啃着。他绝望地回头看,一只兔子一跳一跳从独木桥上跑过去了,刚才那两个人蹲在岸边呼呼喘气。木生把脚从水里拔出来,一露出水面,被风吹的生疼。那两人都站在岸边伸出手来,木生先被他们拉了上去,接着又把车子拽了上来。有一人还说,你是裱匠木生吧,你给我家裱过家。刚才你为什么跑呢?我们是想让你给截截那只兔子。它已经被我们打了一石头,跑不快了。我给你升堆火烤烤鞋和裤子吧。木生想不起这个人是哪个村子的,他只感觉很愤怒。此时的脚好像不是他的 了,木木的像有好多小虫子在上面爬。木生想起出院时,医生叮嘱他,千万不能感冒,一感冒就容易引起病发。他心慌了,好像觉得已经在发烧。他想快点儿赶到那户人家,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在热乎乎的炉子边烤一下。

走在独木桥上,木生感觉身子有些发飘,糟糕的是刚才一只手套掉水里,没有捞上来。河上的风很大,把天吹得灰蒙蒙的。一只啄木鸟在啄一截枯树干,发出一种空洞的声音。

过了河,风小了些。木生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用劲蹬自行车。按道理早应该到的村子,在灰蒙蒙的天底下,却迟迟看不到。木生盼风向变一下,蹬起车子来省点劲。但他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在他们这里,冬天永远刮的是西北风。于是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回的时候肯定是顺风。

风从木生的领口钻进去,直直就溜到了裤腿,脚那儿好像被烧红的烙铁烫。木生的眼前出现医院,那个大门黑乎乎的,上面挂满了脑袋大的肿瘤。那种正在临床试验的药叫什么来着,是用砒霜配成的,没有人敢先用,他用了,一用上就呕吐,吐的脸都发绿了,还舍不得用好点儿的止吐药。那个村子怎么还不到,还不到啊?

一只狗从眼前跑过,好不容易到了要路过的一个村子。进了村,风好像也小了点。木生刹住车闸,想跺跺脚。鞋上的水早变成冰和脚蹬冻一块了,弄的木生差点摔倒。这个村子木生也熟,从自己是孩子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来这个村子里裱家、刷家,后来自己又一个人来这里裱家、刷家。他盼望出来一个熟人,邀他去家里喝杯热水,暖暖身子。但风“唰”一下就穿过了这个不大 的村子,又开始和木生作对。木生咬咬牙,再坚持十几分钟就到了。

风一路和木生作对,一次还吹起沙子迷了他的眼,终于到了那个村子。木生敲错了门,他精疲力尽。到了那户人家时,一开门,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包裹住了他,他闻到了饭的香味,确切地说,是饺子的香味。木生这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幸福。他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木生在炕上坐下,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融化了,滴滴答答不停往下掉水,手却在不停地涨大。

“木生师傅,您怎么才来?饺子和菜都凉了,我去给您热一下。”女主人高兴又带点埋怨地说。

“吃过了,”木生差点掉下泪来。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窘迫地说:“有旧衣服吗?”

“你瞧我,你瞧我,就记着吃了。”女主埋怨自己。她端详了一下木生,拿过一双棉拖鞋,让他先换上。木生觉得脚又成了自己的了,很痛。裤子却没有很合适的,只好找了一条以前的那种旧绒裤。把木生换下来的放在炉子边烤。木生想起自己年轻时给儿子烤尿布,现在儿子大了,可是自己没钱给他娶媳妇,看病还欠下好多钱。

木生一想到这就自责,他马上要干活。

男主人说:“先歇会儿吧。活儿不多。今天风大,路上挺费劲吧?”

木生说:“不累。我先调刷墙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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