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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离婚协议

这场春雨致使许多人生了病,凌家除了小家伙贝玺外,两个大人都患上了重感冒。

郁可菲挂了两天吊瓶后,高热得到控制,大夫交代只要按时吃药,过上几天便会痊愈。可是,身体一向极好的凌长风的感冒却得不到控制,一直发着热。

连绵小雨几天未停,小贝玺站在落地窗前脸带乞求:“妈妈,今天能不去儿童之家吗?”

不等郁可菲开口,凌长风的眉毛已稍稍拧起:“贝玺,不行。”

小家伙撇撇嘴,委屈地看了眼凌长风,然后把目光投向郁可菲,拉长声音软声求着:“妈妈。”

“今天不行,妈妈要陪爸爸去医院。”郁可菲笑着摇头拒绝。

凌长风看一眼郁可菲,嘴角挂着浅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用去医院。”

他这么一说,小家伙情绪低沉的情绪顿时高亢起来。脸上也阴转了晴,双眼发光望向郁可菲:“爸爸不去了。”

“即便是不去医院,你也必须去儿童之家。可菲,以后他的穿戴及房间整理让他自己做,从明天起我不会帮他做,你也不要。我们要锻炼他的独立能力。”凌长风目光掠过小家伙后盯着郁可菲。

听了这话,小家伙脸色速变,然后垂头丧气向楼梯口走去。

郁可菲好笑地轻摇头,然后开始收拾碗碟:“等上了小学就没有这么自由了,让孩子再放松几年吧。你还是上楼帮他收拾房间,这点东西,我自己就收拾了。”

凌长风顺手接过郁可菲手中的碗碟向厨房走去:“从小锻炼,对以后成长有利。”

郁可菲跟着向厨房走去。她是正常人,哪能让患者干家务。

但步子刚迈出两步,“哗”的一声脆响自前面传来。

前面地上碗碟碎满地。

“碎碎平安,旧的不去……”郁可菲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发现凌长风的身子晃了几晃。

郁可菲疾走两步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凌长风脸色很苍白:“昨晚没有休息好,头有点晕。”

“是吗?”凌长风的状态令郁可菲有点担心,“今天我们用一辆车,先送贝玺,然后去医院。”

“没事……”

郁可菲截断他的话:“你说一个坚持不去医院的理由。”

凌长风闭了下眼,站了一会儿后脸色才稍好:“好。听你的话,我们去中医二辅院。”

“去人民医院吧?!”郁可菲知道老妈孙素影的好友在那家医院。

“那家医院人多,小感冒不用过于麻烦。中医二辅院距饭店近,上午饭店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凌长风似乎没把自己的重感冒当回事。

郁可菲不好再坚持。

医院等候区。

凌长风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拨出接进,都是为了公事,郁可菲不想也不便插言,于是,她静静默等验血结果。

抽血区与验血等待区相隔很近,仅隔一个走廊。

此时,抽血区正逢一个孩子抽血。“哇哇”的尖叫哭声打扰了等待区的平静,正通电话的凌长风向对面卫生间相对稍静的方向走去。

将近一小时,郁可菲见身边左右前后等待结果的人相继离去,可凌长风的结果却仍迟迟没有消息。心有疑惑的郁可菲起身向验血窗口走去。

清秀的眼镜大夫仔细翻查一遍检验单据后,朝郁可菲摇了摇头,意思是还没有出来。

郁可菲前几天刚检查过,她知道是半小时出结果:“怎么回事?普通血细胞分析报告结果通常只要半小时。”

眼镜大夫估计是刚分进的大学生,面对质问,有些底气不足:“血液送来很长时间了?”

“一小时。”

郁可菲话音刚落,电话告一段落的凌长风接口说:“患者名字是凌长风,请帮忙再查一下。”

听了这话,清秀医生身后一个女大夫抬起头:“刚才孙大夫来了,说凌长风患者他认识,他取走了,他走时交代说会给患者打电话的。”

郁可菲看向凌长风。

恰在这时,凌长风手中的电话开始振动:“孙宁,你什么时候来了这家医院?……在几楼……感冒了…….我哪这么娇贵,是我太太不放心,硬拗着来的……太太家里人不想过于声张,不是不通知你,改日改日……哪能啊……”

阴绵小雨不断,虽是白天,医院走廊仍开着灯。

郁可菲踩着自己的影子默跟在凌长风身后。她看似平视前方,其实目光聚光点在地面上。因此,凌长风的突然转身,郁可菲整个人一下子贴在了他的怀里。

也许往日遭遇这种情况,她会脸微烫心急跳,但今天,她只是快速后退一步,脸色极是自然望向凌长风。

凌长风心中一凉,但仍笑着:“是我的高中同学,言谈之间比较自由放肆。待会他可能会开我们的玩笑。”

“没关系。”郁可菲笑容淡淡。

果如凌长风所说,那位叫孙宁的大夫关上病房门,房内只有他们三人时“涮”字便一句一句的冒了出来:“长风,难怪你藏着掖着不让见弟妹,不是弟妹家人不想过于声张,而是你小子害怕吧?”

“都是普通人,你小子就涮吧。”凌长风虽难掩得意之色,但言谈听起来还是比较“谦逊”。

“长风,你就得意吧。咱们那群哥们儿可是……”孙宁笑得异常阴险。

“改天咱们单独再说。”

“地点我定?!”

“你定你定。”

对于两人间的笑侃,郁可菲只是保持微笑默听着。

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郁可菲自己的感觉,她总感觉凌长风脸色有点不同于往日的苍白。担忧之下,她直接截断两同学的谈天:“孙大夫,凌……长风的感冒不是病毒性的吧?他脸色不太好。”

孙宁笑瞄凌长风一眼,揶揄口气甚显:“弟妹,叫错了啊,应该叫孙大哥。长风的……感冒没什么大问题,是你太紧张了。”

听到这个结果,凌长风明显松了口气:“我身体一向倍儿棒,哪能会让一场小小的感冒撂翻。”

郁可菲心中仍有疑问:“今天早晨他头晕,也是感冒症状吗?”

孙宁看向凌长风:“头晕了?!”

凌长风笑容未变:“可菲,孙宁都说没问题了。别担心了,小子,你还不开药。”

“你这个大忙人,即便是开了药,你能保证按时吃。还是打针吧,一天一针,我保证每天都不忘提醒你。”孙宁笑得很贼。

凌长风笑看郁可菲一眼,干咳一声后笑说:“提醒倒不必,能上门服务则更完美。饭店大门在哪儿,你小子知道。”

孙宁正在坐诊,长聊不现实也不可能。况且,这种笑侃的谈话方式并不是郁可菲所喜欢的,于是,郁可菲率先站起身,凌长风随后跟起:“走了啊。小子,别忘了上门服务。”

“什么叫妇唱夫随,今天我可是明白了。哦,长风。”孙宁口气依旧。

凌长风伸手遥点他几下,然后随郁可菲走出了病房。

出了门诊楼,郁可菲吸入一口清爽凉气:“今天我送你上下班。”

“可菲,不要介意孙宁的话,他就这德行。”凌长风直接坐上副驾驶位置。

“同学之间难免的。”郁可菲开始发动车子,“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休息几天。”

“放心吧。”

几天后,凌长风的脸色看起来虽然还是不佳,但感冒症状已经消失,郁可菲的心终于放下。由于腿伤她的工作落下不少,她待在集团的时间相对长了些,每晚回家他们父子俩都已入睡,每天的见面只是早晨的餐桌上。

连绵几天阴雨,这天,天终于放晴。

郁可菲打开窗子,虽有一股凉意透入,但却异常清爽。她站在窗前扭了扭脖子,再准备晃晃腰时听到房门转动声。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只是反常的是小家伙居然不出声。

郁可菲有心逗他一逗,想来好些日子没和小家伙闹着玩了。于是,她继续着自己的动作,装作不知道有人进来。

意外的是,几分钟后小家伙仍是不吭声。

心中觉得奇怪的郁可菲回头,却见小家伙很安静很认真地在床上叠被子。

他小脸嘟着小嘴巴撇着。看样子很不开心。

郁可菲坐回到床上,拿过小家伙手中的被子,逗他说话:“贝玺,今天又不想去儿童之家了?”

小家伙猛地抬起头,盯住郁可菲,嘴巴咂巴两下却没说话,只是,双瞳湿气上涌。看起来是满腹委屈却又不想说。

郁可菲更奇怪了:“告诉妈妈,怎么了?”

小家伙“哇”的一声哭出声:“妈妈不喜欢贝玺了吗?”

“妈妈怎么不喜欢你呢?这几天妈妈太忙,忽略你了,妈妈向你道歉。”

“那为什么要我去新加坡?”

“去哪儿?”小家伙的抽咽声让郁可菲没有听清楚。

“新加坡。去找电脑里面的妈妈。”

郁可菲有点吃惊,难道是晴晴的父母又向凌长风施了压?可是,凌长风明确表过态,不会放弃小家伙。并且,从法律角度来说,也没有这个可能,凌长风毕竟是小家伙的亲生父亲,而晴晴的父母只是外公外婆。但是,她没有办法向孩子解释这个问题,她只有和凌长风沟通之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贝玺的哭声惊动了凌长风,不等郁可菲找他,他已经出现在房门口。

“贝玺乖,先回自己房间。妈妈有事和爸爸谈。”郁可菲柔声哄着小家伙。

小家伙揉揉泪眼,听话地点点头。

“怎么回事?”郁可菲口气不算很好。

凌长风坐到床边:“晴晴的祭日到了,想带贝玺去新加坡一趟。”

原来只是去一趟,想来是小家伙没有理解。郁可菲松口气:“是应该带贝玺回去。多长时间?”

“如果不回来,你会想我们吗?”凌长风紧盯着郁可菲。

“习惯了这种生活,我想我会想贝玺的。”

“我呢?”

郁可菲一愣,他有多久日子没说过这么露骨的话了?今天的他有点反常。

她心中已经明确知道爱的是谁,凌长风的问话她自不会再慌乱无措。可是,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也是事实,因此,她选择转移话题:“有点饿了,下楼吃饭。”

凌长风苦苦一笑,在喉间嘟囔着:“就这么难回答吗?”

走到房门的郁可菲没有听见,她脚步未停,直接向楼梯走去。

凌长风起身走到门边,然后回头仔细看一眼房间的角角落落。眼里露出些许留恋与不舍。

饭桌上气氛很沉闷,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连小家伙也没了往日的活跃,噤声闭气,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餐。

送小家伙去幼儿园的路上。郁可菲有意逗情绪不高的他说话:“上次妈妈房间的被子也是贝玺整理的吗?”

“今天是第一次。”小家伙抬起脑袋,“以后贝玺会帮妈妈收拾房间的。”

“第一次……”她有点傻,那次穿上杰夫新设计春装的那天早上,她分明记着自己忘记收拾房间了,而晚上回去后发现房间很整齐。这还不算,最令她不安心的是,那天她的笔记本分明是没有关,那晚她写的内容正是分析这些年她和杰夫的种种,这个窗口似乎也没有关闭。

家里只有三个人,而且从来没有请过钟点工。她没有收拾,贝玺也没有。当然只能是凌长风。

她想得太过出神。

“妈妈,红灯。”小家伙疾呼。

郁可菲一脚踩下刹车,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没有追尾前面的车上。

凌长风看笔记本上的内容没有?新加坡之行有没有这个因素?还有今天早上凌长风的话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郁可菲很后悔自己的大意。

已经伤害了邵杰夫,她不能再伤害凌长风。她会遵守契约约定,她会尽心尽力照顾小家伙,也会出席他必带夫人参加的宴会。但是,她不会对凌长风敞开心扉,虽然现在的她已经感受到凌长风对她不仅仅是装点门面这么简单。

“绿灯。”小家伙继续提醒,“妈妈,要专心开车哦。”

“哦。”郁可菲慌忙集中精神。

父子俩飞去新加坡。郁可菲接到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电话。

并且,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郁小姐,能来饭店一趟吗?”

对方声音很冷,但很熟悉。

郁可菲想了一阵:“杨乐乐?你不是在L市吗?”

“请你马上、即刻来饭店一趟。”杨乐乐口气不善,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请说明有什么事?”郁可菲边把玩着手指间的签字笔边淡淡地开口问。

“长风的事?”

“他不在国内。”

“他在新加坡。他有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你。”

签字笔“啪”地掉到桌上,郁可菲心中震惊:“他出了什么事?”

“来不来随你高兴。”杨乐乐不再多说,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已经嫁到邵家的杨乐乐出现在国际饭店,况且凌长风竟托杨乐乐向她转交东西。还有去新加坡之前,小家伙无意中的那句话:找电脑里的妈妈。

这都是信号,是提示。

很有可能是凌长风不会再见她。

郁可菲抓起车钥匙匆忙出了办公室。

国际饭店饭店总裁室。

上腹已显膨隆的杨乐乐坐在板台后,不屑的目光中恨意依旧明显:“面容还是如此娇俏清丽,只是无情了些。”

杨乐乐的口气,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什么东西?”一来杨乐乐是孕妇,二来郁可菲根本不想多费无谓的唇舌,于是,在杨乐乐面前她仍是选择径入主题。

“啪”的一声,杨乐乐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到郁可菲身前的地板上。

这个动作有点出格。

郁可菲心中虽然微怒,但是她觉得在言语刻薄犀利的杨乐乐面前发作是为不智,她弯腰拾起文件转身出了总裁室。

坐上车,打开文件袋,郁可菲呆了。

她虽然有一点点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东西:离婚协议书。

五个大字赫然入目,郁可菲有点傻。

凌长风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不告而别。

内容很简短:大意便是性格不合,无法共同生活。财产分割一项中,他们目前所居别墅归郁可菲所有。

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感在郁可菲胸腔撞来撞去,她的婚姻虽然有契约性质,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更没有想到会是凌长风率先提出,并且是以这种方式。

郁可菲觉得受到了侵犯,她觉得凌长风可以向她当面提出。他们可以平静地分开。

其实,郁可菲性格中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孤傲。不管原因是什么,她会平静地接受离婚这个现实,但那幢别墅她不会要。

她把文件袋随手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然后,拿出手机拨出了这些日子最常拨出的号码,凌长风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半小时后,仍是关机状态。

一小时后,仍是这种状态。

郁可菲联系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很显然的,他不想接听她的电话。

她把别墅内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打成包,塞进车里后驱车停到自己楼下。

当她提着第一包东西进门的时候,她愣住了。

客厅内的两个人同样也愣住了。

邵杰夫和行者两人分别坐在沙发前茶几两侧。

茶几上有几个小菜,还有酒。

茶几下的地毯是新买的。

用脚指头想也是小邵同志所买。只是不知道他在这儿住了多长时间!

郁可菲很尴尬,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手中的行李。

邵杰夫的目光就盯在行李上。但是,他并没有开口问。

行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一阵,笑着站起来:“怎么?不欢迎你老哥?楼下还有没有?”

郁可菲愣一下,见行者盯着她手中的包裹,才明白他的意思:“还有两包,给,车钥匙。”

行者接过钥匙开门走出去。

邵杰夫一言不发,站起身走过来接过包裹就往郁可菲卧室走,刚走到卧室门口,包裹最上层放着的离婚协议书“啪”地落在地板上。

郁可菲不愿让他看见。

可由于距离的关系,协议还是被邵杰夫抢先一步捡起。

郁可菲往前冲的动作一下刹住。

她在心里暗叹一声。

“以后都在家住?”看了文件内容后的邵杰夫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喜似怒,总之,看在郁可菲眼里什么表情都有。

她有些分辨不出邵杰夫的真实心情。

“都在家住。”郁可菲转身走到茶几边,坐在地毯上,她为自己倒了杯酒,“你这阵子都在这儿住?”

“嗯。”

“杨乐乐呢?”

“我家。”

“她身子不方便,这样会不会……”

“她有随身看护。”

“你作为……”

邵杰夫不等她这句说完,脸色已急转为愤怒,他低吼一声:“你结这种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目前这种局面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是啊,这是她要的结果吗?她抿起嘴角苦苦笑起来。

“是你要的结果吗?”他声音凄厉。

郁可菲手中杯子一晃,已有少许酒洒到桌子上。邵杰夫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因为她根本没有料到她的婚姻是这样收场的。

“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为什么这么仓促决定……” 邵杰夫白净的面孔已是通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行者提着东西进门了。行者瞟他们两人一眼:“我先走一步,改天我们再聚。”

行者把钥匙扔到郁可菲身后的沙发上,轻轻带上门离去了。

“因为我不适合为人妻。”应该是札记内容刺激了凌长风,但她不愿说,因为那只是她猜测的事。

“既然不适合为什么还结婚?”邵杰夫依然很激动。

“试过了才知道不适合。”

“为什么不和我试?他有我合适吗?”

郁可菲被他逼进了一个死胡同,她不知道还怎么继续两人的谈话。于是,她提起酒瓶子往自己嘴中猛灌。

邵杰夫仰起头闭上双目,热泪顺脸流下:“纵容你,就是为了让你受这种委屈吗?!”

郁可菲仍是大口大口灌酒。

见她如此,邵杰夫恨恨扔掉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他快步走到郁可菲身边夺过酒瓶,并用力把她揽入怀中。

“什么都别再问了。好吗?杰夫。”郁可菲胸中难以抑制的莫名郁积之气慢慢升到眼眶里,最后会聚成河。

“可儿,我什么都不问了。”邵杰夫听着这似乞求似委屈的哽咽声,身上心里绷着的一股怨气顿时泄了。

两个人静静抱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她和他都明白,这个拥抱来得迟了些。

她兜了个大圈才明白她爱的是谁。而他,一再纵容她最终导致今日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

她和他都明白,接下来的路很难走。

她和他也都担心,以后,他们还有拥抱的机会吗?

于是,这个拥抱时间很长。她和他谁也没有先离开的意思。

很凑巧,正当邵杰夫心中犹豫该不该有所“行动”时,郁可菲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两人迅速分离。

郁可菲有点尴尬,以至于慌乱到没有看清号码就接了电话。

“你好。”郁可菲的“官方”用语。

“是我。”对方很轻柔的声音。

“你是……新加坡……”郁可菲一愣,居然是她的亲生妈妈。

“最近过得好吗?”

“有什么事?”郁可菲迅速整理情绪,语调中已丝毫不带感情色彩。

“长风……”

听得出,她很犹豫说还是不说。

凌长风在新加坡,而杨穆一家和凌长风的前岳父杨成辉有亲戚关系。这时候她的电话肯定跟凌长风在新加坡的事情有关。

她的电话对于郁可菲来说很及时。

因为郁可菲心中有太多疑问。

“凌长风怎么了?”

“你不知道?长风得病了。”听了郁可菲的话,她的亲生妈妈有点吃惊。

“什么病?”不只郁可菲有点急促,就连收拾残酒的邵杰夫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盯着郁可菲注意听她们的通话内容。

“白血病。”

郁可菲呆了。

这和绝症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凌长风父母双亡,而且他没有兄弟姐妹,靠亲属骨髓移植配型治疗的可能性极小。

郁可菲傻了。

原来这才是那份离婚协议书的真正原因。原来凌长风把自己的爱隐藏得这么深,原来这个婚姻里她郁可菲只是个傻子,而且是超级的。

“麻烦告诉我,他现在住在新加坡哪家医院?”郁可菲心中有了决定,她静静地站起身边向卧室走边问。

她要马上即刻赶往新加坡。

有句话邵母说得很对,婚姻里责任与义务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照顾凌长风是她郁可菲的责任,抚养小贝玺是她的义务。

“杨氏疗养院。”她的亲生妈妈声音很低沉,应该是为了女儿的不幸而难受,“我去接你机。”

“不用了。”郁可菲客气地拒绝。

对方叹口气,挂断了电话。

邵杰夫起身抓起外套:“我在车里等你,就只带证件吧。尽量节省时间。”

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虽然没有办法知道郁可菲和那个男人离婚的原因。但如今那个男人病了,于情于理,郁可菲都应该过去照顾。

他快速穿上鞋子,拉起门柄就准备出门。

郁可菲心中已有了决定,她默然转过身惨笑着说:“杰夫,今天只当我们没有见到过。你也没有见过那份文件。我仍是凌长风的太太,你仍是杨乐乐的老公。……我们之间画上一个句号吧。”

“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尽快赶到他身边。”

“已经错了太多。我希望以后不再错。所以,今天算是正式的结尾吧。”

邵杰夫动作停下。手中的车钥匙滑过指尖,落在地上,那声脆响如同心脏裂开的声音一样,他们心里异常清楚,两颗流血的心将越走越远。

沉默。

再沉默。

空气似乎凝结了。

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房间只剩下两颗心滴血的声音。

邵杰夫听得很清楚。

郁可菲听得更清楚。

最终,邵杰夫拾起钥匙快速开了门:“你只当我是出租车司机。”

他担心她这种状态无法开车。

郁可菲知道他是担心她。

两人一路无语,目光都是呆呆望着车外。

新加坡。

杨氏疗养院。

被拒之门外的郁可菲并没有见到凌长风。

因为,这家疗养院属于高级私人疗养院,他们有严格的探视制度:没有当事人同意,是无法踏入疗养院大门半步的。

而凌长风的病房更为特殊。据门卫说,这个病人入院前已声明拒绝见任何人。

郁可菲能做的只有央求门卫值班员去征求凌长风的意见。

值班员态度异常坚决: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之一是制度,原因之二是凌长风这个病人身份特殊。至于如何特殊法,值班员沉默了两小时后,见一身疲惫的郁可菲仍没有走的意思,才小声说,这个病人是院长杨成辉的女婿。

郁可菲无声苦笑。

凌长风这种选择是为了贝玺。他为了托付小家伙。

他把儿子托付给儿子的外公外婆,因为她和他本人,儿子的外公外婆会是最疼爱贝玺的人。他把公司交给了杨乐乐,他知道杨乐乐会心甘情愿做得很好。

她只是他安排身后事的局外人。

但她并不因此而伤心。

她想她知道他这么安排的原因。

“我从国外来,是患者的太太。请问,怎样才有办法见到他?”郁可菲没有别的念头,就只是想即刻见到凌长风,她要尽为人妻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让一个爱她的男人带着心痛、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从她知道这个消息起,她就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补救似乎为时过晚,她觉得她能做的就只能照顾好凌长风,继而是抚养贝玺。

因为她不能破坏邵杰夫的婚姻,因为还牵扯到杨乐乐腹中的小生命。

门卫一愣,仿佛郁可菲说得是可笑至极的笑话,又像是认为郁可菲扯了弥天大谎,于是,门卫鄙夷地说:“我们院长的女儿早已去世。”

郁可菲不能得罪眼前的门卫,只得实话实说:“我是他现在的太太,并不是杨院长的女儿。”

门卫眼里的疑惑顿时转为同情,他左右打量了一圈后才小声说:“下午四点多他……你们的儿子会来探望爸爸。你在这等着,就有一丝机会的。”

郁可菲道了声谢,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她太累了。

自知离婚消息起,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并且,自下飞机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水。

她的体力已严重透支,她已感觉头晕目眩,但是,她仍硬撑着。

郁可菲坐姿一直没有变换,她一直回忆自认识凌长风起的点点滴滴。

直到一辆银灰色轿车“嘎”地停到她的面前。

她才回过神。

小贝玺怯生生站在车门边盯着郁可菲,似乎正犹豫着,是走过去还是坐回车里。

“贝玺。”郁可菲急忙站起来,长时间的蹲坐她的双腿已没有知觉,所以刚站起来身子便向一侧倒。

“妈妈。”小家伙冲跑过来,扶住了郁可菲。

“贝玺。你爸爸……”眼前的小家伙脸上略带委屈,但双瞳却依旧清澄,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又要面临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郁可菲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悲伤。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至少有亲生父亲和继母,还有疼爱自己的大哥。

不久的将来,如果凌长风不幸离世,贝玺会有什么?

年迈且陌生的外祖父母,一个不知情的继母。

比起小家伙来,她的童年似乎还算是幸福的。

“爸爸生病了。”贝玺撇撇嘴,“可他不愿意贝玺打电话给妈妈,说妈妈知道了会很伤心。我现在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妈妈来了。”

小家伙口中所说在她的预料之中,凌长风的不告而别,并且选择了那样的离婚方式……都是为了她着想。

郁可菲忍住悲痛点了点头。

“贝玺。”

站在车门旁的女人郁可菲曾在马拉湾见过,是凌长风的岳母。

小家伙只是回头望了外婆一眼,拨打电话的动作却没有停:“爸爸,妈妈在医院外面,是真的……”

小家伙还没有说完,电话已被妇人夺了去:“长风,我带贝玺来看你了。”

说完这句,似乎并没有等凌长风开口,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把贝玺的电话拿在自己手中,显然不想再让小家伙通风报信。

“杨太太……”郁可菲声音中带着请求。

“贝玺,上车。”杨太太向贝玺伸出了手。

小家伙身子一缩,站在郁可菲身边:“我要和妈妈一起进去。”

“她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叫杨晴晴。我是你亲外婆。”杨太太在小家伙面前有点无可奈何。

郁可菲并不愿意利用孩子,可目前的形势,眼前的女人根本不会让她进疗养院,似乎只有这一条路能见得到凌长风。因此,她没有开口劝慰贝玺,也没有再求杨太太。

正在僵持,妇人手中悦耳的电话铃骤然响起。

杨太太没有接,她走过来准备硬拉小家伙。

“爸爸会自己下来接我和妈妈的。”贝玺虽然小,但他却有自己的见解。

杨太太一愣,然后轻叹口气后还是接通了电话:“长风,什么事?”

……

“是有一位小姐。”

……

不知道凌长风说了什么,杨太太一直在沉默。

几分钟后,杨太太才又一次开口:“你不用出病房,我带她进去。”

果被小贝玺说中,小家伙眼中隐藏着得意。

几天没见,凌长风似乎变了个人。尤其是精神,看起来相当颓废。

“你还是知道了。”病床上的凌长风无奈叹了口气。

“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也会是一个好妈妈。你应该对我有信心。”郁可菲走到病床上,盯着凌长风。

“可菲,我并不想瞒你。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凌长风含笑指了下床边的软皮沙发。

“那次感冒时检查出来的?”郁可菲坐下后开始回想,那天虽然孙宁一直笑侃着两人,但神色是有点古怪。只是她郁可菲没有察觉罢了。

“孙宁本来就是白血病的专家,那天会坐诊纯属是因为你陪我去了医院。”

“骨髓移植并不限于亲属之间。”郁可菲虽不通医理,但常识还是略懂一些。

“我并不是没有努力,但A型RH阴性血的全匹配的骨髓相当难找,况且骨髓移植过程中,需要补充大量RH阴性A型血血小板。孙宁联系了半年,也没有任何结果。”凌长风笑得很坦然,看来在死亡面前,他已有了充分的准备。这个认知让郁可菲更难受。

“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还要牵着手看着儿子长大成人。还要……”郁可菲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这种安慰很苍白很无力,但是,这确实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但这话很真挚,凌长风听得出来。

那天看到她电脑记录的她与邵杰夫的种种时,凌长风的心的的确确碎了,他的的确确灰了心丧了气。他明白,郁可菲已经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

今天,她态度大变,他知道是因为他的病,但也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全在他身上。

这就够了。

于是,他很开心地笑了,虽然他明白她爱的人不是他。

“我会面对现实,但绝对不是意味着放弃。”说这话时凌长风觉得胸中烦闷一下散了。

他看向郁可菲的眼神异常的温柔。郁可菲坦然回望着他。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长风,我们一齐努力。”

画面很温馨,但他们两人都异常清楚,这是夕阳落山之前的余晖,虽然瑰丽温暖,但太短暂。

小家伙挤站在郁可菲身边:“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回我们自己的家。”

凌长风点点头。

门外传来一声轻叹:“难怪长风喜欢,这丫头跟晴晴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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