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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暧昧表白

提前回到郁家的邵杰夫踢掉凉拖,顺手开了空调,接下来把碟片放入影碟机,这一系列都做完后他整个人躺在沙发上。

上午衣服已上架,本想着邀郁可菲一道庆贺庆贺,顺道放松放松这几日一直紧绷的神经。可是,转念一想,放松身心还是可儿的家最舒适。吃一顿她亲手做的晚餐,和她一起看碟片打发时间……想想都觉得幸福。

于是,他像回自己家一样驱车而来。

他知道,他和郁可菲一样,都是寂寞孤僻的人。很意外地,两个性格相似的人在一起,不但没有更寂寞,相反,竟然意外地很和谐。这让他感到心醉。其实,还有一层,是邵杰夫想撕破可又不敢捅破的窗纸,那就是只有在郁可菲身边他的心才能安宁。

碟子已放映了十多分钟,郁可菲仍然没有回来。

邵杰夫心底有丝烦躁,于是,他翻身站起围着沙发踱来踱去。脑中不由自主又回想起超市中郁可菲看那孩子时的神情。“母性”这个词一入脑海,邵杰夫觉得心口骤然一窒。不错,那种眼神是母性。那种母性的光辉出现了未婚的郁可菲眼里。

烦躁变成不安。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他的可儿虽然对婚姻不抱期望,可身为女人,那份母性是天生的,是无法从她身上抽掉的。他早就知道郁可菲看似前卫,其实不然,她身上的传统因子十分旺盛。但是,没有料到身为女人的这种特性。

还有,那个名叫凌长风的男人,虽然刻意遮掩了自己的情绪,可他的那份敌意,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得到。

邵杰夫不明白的是,和郁可菲相亲的明明另有其人,怎么突然之间冒出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呢?!可儿和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认识并熟悉的?除他之外,他敢肯定可儿根本没有男性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不安变成恐惧。邵杰夫抓起沙发上的电话旋风般冲到衣帽间。

正在这时,门啪地开了。

郁可菲提着购物袋进门。

邵杰夫暗松口气,顺手接过购物袋,走向厨房:“可儿,先把绿豆和木耳泡上。我们先把这个片子看完再煮。”

很意外地,郁可菲并不赞成邵杰夫的提议:“不行,片子看完得两小时。一个半小时后凌长风就会来取绿豆汤。”

邵杰夫动作一顿,手中正抓的豆散落几个:“为什么来这取,他太太呢?”

“不知道,他家里就他们父子俩。”郁可菲说的是实话:“凌长风不怎么会做饭,绿豆粥是拿给他儿子喝的。”

邵杰夫出了厨房,貌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离婚了?!”

郁可菲也不清楚凌家为什么没有女主人,因此,邵杰夫的问题她没办法解答:“不知道。没问过。”

邵杰夫看郁可菲的眼神有点怪,反问她:“不知道?!”

“真不知道。”郁可菲觉得邵杰夫今天有些异常。其实,她没有意识到,异常的是她,而非他。

既然不清楚大人底细,那只能说明特别喜欢孩子,邵杰夫心中惧意少了些,“可儿,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孩子。”

“是那孩子特别可爱。”

“别人的孩子哪如自己的孩子可爱。”邵杰夫意有所指。

郁可菲走到厨房门口朝内看了眼:“我不准备结婚,当然不可能有孩子。邵杰夫,你不是有对象了吧?如果有了,一定早点通知我,我麻利地把你扫地出门,省得隔三差五来蹭吃蹭喝还顺带来借宿。”

邵杰夫拿瓶矿泉水,半躺在沙发上:“可儿,你落伍了。不结婚就不能有孩子了,现代科技这么发达。”

郁可菲微愣。她并不反对用生殖辅助技术为无法正常孕育孩子的夫妇解决难题,可是,具体到自己身上,她还是不能接受。毕竟,首先她不是不能孕育而是不想结婚;其次,未婚先孕在这个还不算特别发达的城市似乎有点惊世骇俗。

邵杰夫见郁可菲并没有立即反驳,顿时来了精神,只是,他还没有开口,郁可菲就开口了:“科技发达,你怎么不生个孩子出来?!”

“你怎么……”

郁可菲用力拍了下邵杰夫横在沙发上的腿,然后,再次截断他的话,说:“你哥生了个女儿,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挺想孙子孙女双全的。”

“切。那就看我想不想了。我若想,等着为我生孩子的女人整一个加强排。只不过,我若真有孩子,我是不会让他或她姓邵。”

“不姓邵,姓什么?”

“姓郁啊。”

“死小子,占我便宜啊。”郁可菲再次重拍一把邵杰夫。然后狠狠瞪他一眼,起身走向厨房。

“可儿,不妨考虑一下。如果真想要个孩子,我可以提供种子。”这是邵杰夫脑中忽然冒出的念头,“你不想结婚,我也不渴望婚姻。咱俩可以用试管造个人出来,一方面填补一下你作为女人的空白;二来,我也有了生命的延续。如果你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咱们也可以做一对无性夫妻。”

邵杰夫看似说得随意,其实,内心十分担忧。他太清楚郁可菲的性格,所以才用玩笑话方式说出来,只是,这种方式虽然说出了心中意图,可这种情形,很有可能是郁可菲也用玩笑话回敬他。担忧的同时心底还有丝不安,毕竟他和她之间从没有扯过这方面的话题,他无法预料郁可菲的反应。

郁可菲正准备把购物袋里的物品放入冰箱,听了邵杰夫的提议,随手拿一个双鱼产的风味芝麻香肠砸向他,“要造也不找你。猥琐男人。”

邵杰夫伸出接过香肠,待见是双鱼所产,耸了下肩,随手放在茶几上。

郁可菲语调只有嗔怪,没有怒气。

他略松口气,继续以玩笑口吻接着说:“看你这么喜欢别人家的儿子,好心满足一下你的母性需求,怎么就被扣上猥琐男人的帽子了?”说完,他发出一阵开怀坏笑。

郁可菲把泡过的豆倒入焖烧锅放在火上后转身回到客厅,坐在茶几旁,说:“不开玩笑了啊。问个问题,你要实话实说。”

“说。洗耳恭听。”

“从男人角度来说,是不是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也不一定。看他是什么样的男人了。像我这种的,要不要都成。”邵杰夫摸不准郁可菲的意图前,不敢把话说死。

“你见过我哥,他那样的。”

“你哥骨子里很传统,我感觉他会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情势所逼,他无法拥有,他可能脸上不表现出来,但他内心会异常难受。”

“唉。”郁可菲重重叹口气。看来哥和曦姐的婚姻没有救了。看来,曦姐比她了解哥哥郁建业。

两人默看会碟子,厨房里似乎锅开了。郁可菲起身抓起茶几上的香肠。邵杰夫比她行动快,他夺过小香肠走向厨房:“我尝尝,看是不是还一个味。对了,今天的粥我煮,你安心等着吧。”

“好啊,你学会了,我以后也可以吃顿现成的。”郁可菲懒懒地向沙发靠去,“邵杰夫,明天店里会去些什么人?你知道,我不喜欢应酬。”

“明天你只需要应酬一个人。她若没有出现,你的工作更简单,只需在店里陪陪我。”邵杰夫吃着香肠走过来,眉梢微拧:“芝麻味不明显,吃到嘴里第一感觉像两个月前出的维也纳小香肠一样。老爷子怎么了?”

“什么人。”郁可菲有点好笑,这邵杰夫明明很关心双鱼集团,很关心他们家老爷子邵藏德,可嘴里却死不承认。不只如此,还唯恐邵家知道他很优秀,知道他有了自己的事业。他宁愿让整个邵家误认为他是不成器的人。

“我嫂子。”邵杰夫语调中有丝嫌恶。

郁可菲收笑呆了下。邵杰夫的哥哥头脑灵活,人也睿智机敏,颇有乃父之风。可他嫂子却相当能折腾,那女人经常出现在网络新闻上,不是前往欧洲狂扫珠宝店,就是往日韩香港置衣。邵藏德是有着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国企领导出身,自然对儿媳妇的作风十分憎恶,却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儿子离婚吧,这样邵藏德会更接受不了。

香港知名品牌可姿登陆Z市,而且还是唯一的一家,他嫂子肯定会出现。郁可菲几乎可以肯定。

“我不……”郁可菲不想掺和别人家事,理智上想拒绝,可情感上她说不出口。

毕竟,她是邵杰夫唯一的朋友。

邵杰夫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时间到了,该关火焖了,焖半小时,记清楚了。”

郁可菲上楼后,楼下的凌家父子还在争执。原因很简单,贝玺仍然坚持自己的主意,小家伙要求上楼去郁家。

凌长风诱哄、许诺等惯常用的招数全部搬出来,还是不管用。最后,他只有板着脸训斥:“不听话是不是?”

小家伙并不清楚此时凌长风心里很烦闷,因此,他并不在意父亲的语气已不再柔和,“爸爸,我一个人上去,保证不会给可儿添乱。”

其实,郁可菲上楼时曾要求带小家伙一起上楼,可是,凌长风担心贝玺乱说话,如果因此而在邵杰夫面前泄了先机,可谓是得不偿失。所以,他婉言拒绝了,当时他的说辞是,郁可菲家来了客人,怕小家伙添乱。

“不行。”凌长风断然拒绝,然后,拉着小家伙的手就往自己家方向走。

谁知,贝玺却撅着小屁股往相反方向使劲:“我要去可儿家玩。”

凌长风很无奈很无奈地蹲下身,看着儿子问:“你忘记我们的秘密了”

小家伙摇摇头:“没忘。”

“没忘就要听爸爸的话。”

小家伙半信半疑点点头,但仍试图打商量:“上楼五分钟也不行?!”

凌长风点头。

小家伙大眼睛里没了神采,跟着凌长风走两步后又提新要求:“那晚上可以做牛肉面吃吗?”

“等会喝绿豆汤。”

“明天做,好不好?”

“好。”

邵杰夫预料得十分准确。“可姿”开业不到半小时,他嫂子张小娴就出现了。

两人见面,张小娴十分惊奇:“杰夫,你不是去香港赛车了吗?这里是女装店,你怎么会在这?有女朋友了?”

每逢家里问起去香港干什么,邵杰夫总回答赛车赌马。前阵子去香港时托大哥打听郁建业夫妇离婚时,大哥希望他回双鱼集团,他推托正参加赛车,没时间,随即便挂断电话。想来,现在整个邵家都知道他又去香港败家了。

听着一连串的问话,郁可菲特佩服这女人语言表达能力:巨强大。

邵杰夫却早已习惯,因此,他面不改色撒着谎:“朋友的店开业,来捧个场。嫂子消息挺灵,可姿开业似乎并没有在媒体上做过宣传。”

张小娴没有理会他略带嘲讽的话,她的目光只顾定在郁可菲身上,蔑视中带着丝惊艳,“老板这么年轻漂亮,身上这件衣服是可姿的非卖品吧?杰夫,你朋友?”

邵杰夫“哦”一声:“可儿,你帮我嫂子挑衣服,我帮你招呼顾客。”

这声“可儿”成功的让张小娴目光在郁可菲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郁可菲心里哀叹,分明是她帮他,现在居然成了他帮她。为朋友两肋插刀,忍住满腔不耐,郁可菲陪着张小娴开始挑衣服。

“该称呼你什么?”

“我叫郁可菲。”

“这店是代理?”

“不是,所有可姿店都属一个老板。总店在香港,你应该知道。”

“你们家的企业?”

“不是。我不是老板,今天纯属帮忙。老板不喜应酬。”

“那你干什么工作?”

“金谷粮食集团。”这分明是调查户口,如果放在平日,郁可菲掉头就走,可今日不行,她必须把这个忙帮得圆满些。心里虽然明白,可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恨恨地瞪向邵杰夫,可他根本不往这边看,他正领着一位身姿较好的靓丽女人介绍衣服。

靓丽女人背影很眼熟,郁可菲不由多看两眼。待看清,不由有些失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是杨乐乐。

“具体做什么工作?”张小娴没有住口的意思。

“没什么具体工作。”

“普通职员?”

“……算是。”郁可菲心中的不耐突然间剧增。

“你知道我们家杰夫身份吗?”

“知道。”

“就这几身。”张小娴挑好一套扔给郁可菲一套,说这话时,她已挑了六套,全部堆在郁可菲手臂上。

郁可菲忍住发飙的冲动,再次怒瞪邵杰夫。感受到她的目光,邵杰夫快走走过来接过衣物,递给售货员后声音压低对她说:“对不住了。”

郁可菲瞟一眼张小娴:“以后这种差事不要找我,巨难侍候。”

张小娴也一直注意着邵杰夫,此时见两个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瞟过来的目光中便多了丝鄙夷。

邵杰夫浑然不在意,仍小声赔不是:“以后如果你有麻烦,我帮你。我记得欠你一场子。”

“你欠不欠我,我有事你也得帮。”说完这话,郁可菲说出自己的担忧,“她有些误会,刚才就差点连我祖宗八代都问一遍。估计是想偏了。”

邵杰夫轻哼一声:“不用理会这些。”

“很巧,郁小姐。”

郁可菲转过身,脸上涌出丝笑:“杨小姐,有中意的吗?”

杨乐乐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过郁可菲:“郁小姐形象真是多变,见你三次,次次都不同。庄重、可爱、优雅,不知下次相见,你又会是什么形象?”

杨乐乐的声音听着柔和,但隐着的挑衅不只郁可菲能听出来,就是一直淡淡笑着的邵杰夫也有所觉察。他笑而不语,静静等待下文。女人说话醋味十足时,通常是为了男人。这个杨小姐是为了哪个男人呢?这个男人又和可儿有什么关系呢?她说三次,就是说郁可菲除了今天外,有两次跟哪个男人在一起,这让邵杰夫好奇又担忧,同时心里又有点难受。

身边邵杰夫倚着店中央摆设的沙发边,有闲闲瞧热闹的意思,而眼前的杨乐乐不但不走,双眸里凝起的嫉恨也越来越重。前有张小娴,后有杨乐乐,还有完没完了,郁可菲十分烦闷:“杨小姐看起来很聪慧,应该知道爱屋及乌是什么意思。”

杨乐乐一怔,小声重复了句“爱屋及乌”后,脸色稍变:“郁小姐做的也是爱屋及乌吗?”单相思这个现实狠狠地折磨着杨乐乐,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要每天面对心上人,杨乐乐在这方面已不再理性。

这种情况下,郁可菲明白再多提示也是无益,因为她的提示听在杨乐乐耳中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如今的她是杨乐乐情感路上的假想敌。郁可菲很无奈也很郁闷:“杨小姐,对不住。小店正在营业,不多聊了。”

杨乐乐挥手招来售货员,报了下货号尺码,把现金交给售货员后便走向门口,站在那等待结账。

邵杰夫突然想起了杨乐乐是谁,是上岛咖啡厅中坐郁可菲对面的那个女人。难道她们口中的男人是当时杨乐乐身边坐的那位?

郁可菲并没有和相亲对象联系,而是和同一桌的另一男人时常联系着。这个事实令邵杰夫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郁可菲吗?联想到前几日的那对父子,邵杰夫不好的预感直冲大脑,所以,他问了和杨乐乐相同的问题:“可儿,你也是爱屋及乌?”

“邵杰夫,不要胡说八道。”

“既然是胡说八道,你干吗气极败坏的?”

“你……”

只顾斗嘴的两人忘了店里还有一个熟人。

张小娴打断了两人的话题,说:“杰夫,下月妈的六十大寿,可别忘了。对了,不三不四的人别往家领,气倒了两老,你哥可饶不了你。”

意有所指,郁可菲一时气结。

邵杰夫微笑顿僵,怔了一瞬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我的朋友都跟我一个德行。嫂子,你慢走。”

张小娴笑容依旧:“有空回集团看看,老让你哥一个人撑着。他太累了。”

“嫂子的话有理,改天是得回去看看。”邵杰夫嘴角噙着丝嘲弄的笑。没有意外地,他如愿看到张小娴仪态万千的身姿趔趄了下。

张小娴身影消失后,邵杰夫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样子依然慵懒,笑容依旧淡漠。

郁可菲心里清楚邵杰夫正在疏导自己的怒气,突然间,她心中的那丝怒散了,金谷集团虽然不存在子女争权夺利,可不代表她郁可菲不懂:“邵杰夫,今天你新店开业。别因不相干的人生气。”

邵杰夫面色一暖,自嘲地笑说:“连累你被说成不三不四的人。”

郁可菲拍了把他的肩膀:“你以为我在意?!”

“你如果在意这些,你就不是我的可儿了。”情绪好转后的邵杰夫马上恢复不正经的语调。

“死小子,说什么呢?”

邵杰夫嘿嘿直笑。

晚上邵杰夫带前来捧场的香港设计师及附近省区专卖店负责人逛Z市夜店,他们极力邀请郁可菲一同前往,她推说很累,才得以回家。站了一天,腿脚发麻,整个人觉得困顿不堪。连晚饭也懒得煮。

手机振动。沙发上躺着的郁可菲却不想动。

“可菲,我在门外,开门。”门外是凌长风的声音。

“来了。”

“可儿,有好吃的。”小家伙也开始嚷嚷。

打开门,贝玺率先进门,凌长风紧随其后。

“可儿,去幼儿园接贝玺时买了比萨,停车时看你的车也在。就上来一起吃,没打扰你吧?”凌长风一贯先做事再询问,郁可菲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今日正好没有精力煮饭。

郁可菲去厨房拿刀出来,一大一小俩男人已席地围坐于茶几旁。

凌长风笑着解释:“边看电视边吃,方便。”

看贝玺两只大眼睛盯着比萨骨碌骨碌直转,郁可菲笑着点头后切开了还热着的比萨。

正是Z市新闻播出时间。

……S市市委书记前往Z市调研。并在今日下午与Z市王市长洽谈农产品入S市……

王市长的秘书正是李秘书。郁可菲呆呆盯着电视画面心里暗呼糟糕。相亲对象李文泽的父亲李国强来了Z市,现正与王市长在一起。想来已和李秘书见过面。

凌长风虽不露声色,内心其实焦急无比。李国强既然来了Z市,势必会见郁可菲,若两家的老爸一拍板,李文泽如果对郁可菲有意,再来个顺坡下驴,纵是郁可菲不愿意,相信也不会执拗不允。这点凌长风笃定,郁可菲对于父母的话处于服从状态,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她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却一直坚持工作在那里。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当郁可菲犹豫着是不是和李文泽通个电话时,李文泽的电话居然先她一步打来, “郁小姐,看新闻了吗?”

“叫我郁可菲。看了,你爸爸来了,你对他提过那事吗?”

“还用我提,他和李秘书已经见过面。他们俩和你爸的关系,不用我提醒了吧?我爸后天回S市。他刚才来电话说,明天中午去你家聚一聚。你爸没打给你?我们俩今晚是不是见一面?”

“还没有。不如对他们实话实说,这不是长久之计。”郁可菲觉得一头乌鸦。

“能拖一时是一时,难道你想被逼得日日相亲?”

郁可菲当然不想,于是,无奈叹口气:“在哪见面?”

“上次见面的上岛。”

郁可菲挂了电话,歉意地对凌家父子说:“不能陪你们吃了。我要出去一趟。”

凌长风抽张面布纸站起身:“你先换衣服,我去帮你取车。对了,换完衣服后再喝点冰奶茶。你下楼时带上贝玺,钥匙呢?”

凌长风说得很自然,做得很顺手,郁可菲有点过意不去:“你们可以在这吃完再走。”

凌长风笑说:“啰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早去早回,回来可以多睡会。”

郁可菲牵着小贝玺走到已等在楼下的凌长风身边时,小贝玺不愿跟着凌长风回家,闹腾着随郁可菲一道走。凌长风好说歹说,小家伙都不愿松开郁可菲的手。无奈之下,凌长风看向郁可菲:“我们一起去,我在车里等,贝玺跟着你。”

郁可菲累惨了,他的提议像给溺水者的那根稻草一般。于是,她欣欣然点头:“好主意,不但有司机。谈话谈闷了,还有小贝玺解闷。”

贝玺早已拉开后座钻了车里,并对郁可菲打着手势,让她坐前面副驾驶座。

郁可菲略感尴尬:“贝玺不喜欢和可儿坐在一起吗?”

小家伙狡黠地摇摇头:“当然喜欢了。可是,贝玺想躺在后座。”

郁可菲笑着坐到副驾位置上。

凌长风悄悄向儿子亮出了大拇指。这么一来,小贝玺情绪更是高涨:“爸爸,快点,快点。”

三人坐好后,小贝玺脆声指挥凌长风:“爸爸,放低座位,可儿累了,让她躺躺。”

凌长风一手打方向,一手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遵命。”

一路之上,欢声笑语不时飘到车外。

晚上的上岛咖啡,灯光调得很暗,而里面的客人大都是一男一女。

服务生见郁可菲领着个孩子,显然吃一惊。

当然,等候的李文泽同样一愣。

“下班跟上班差别很大。”李文泽笑赞郁可菲,“现在的你不像二十六,倒像二十刚出头。”

“你爸……”郁可菲直接切入正题,但刚说两个字,包里的手机居然响了起来。

“可菲,这几天联系上晓曦没有?”是郁父。

“还没有。”一来没见面,二来已知道了杨晓曦的决定,郁可菲不想给爸爸说得太过仔细。

“明天中午回家吃饭,家里要来客人。”

郁可菲直接答应:“好,我明天十一点半到家。”

李文泽等郁可菲挂断电话后问:“你爸爸?”

郁可菲喝了口咖啡:“你爸对于你找对象有没有要求?”

李文泽苦笑:“咱们这种家庭,要求你应该知道。”

“我家和你家区别还是很大的。”

李文泽笑了:“大吗?!你爸也是曾经走仕途的人,他和我爸应该很相像。”

这是事实,郁可菲心里异常清楚。

灯光暗淡,贝玺备觉无聊。很快地,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郁可菲往里面坐了点,把小家伙的腿脚放舒服。

“你哥好像没有孩子?”李文泽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哦,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李文泽,明天他们会问些什么?”

“肯定先是含蓄地问,我们谈到哪个地步了。如果我们一副甜蜜状,顺理成章他们就会问我们想什么时候成婚。毕竟,我们俩在他们俩眼里也算根红苗正。”

“那我们谈到哪种地步了?”

“工作之余吃个饭什么的。他们碰面的机会不多,只要过了明天那一关就行。明天饭桌上你要注意,酒类,我不喝白酒,只喝红酒。肉鲜类,不吃羊肉,偏爱墨鱼和牛肉。青菜,不吃莜麦,偏爱娃娃菜、西蓝花。”

郁可菲好笑地挑挑眉毛,暗想这个男人毛病还挺多。

李文泽似是了然她心中嘀咕的内容,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窘状:“咱们这代根红苗正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毛病挺多。”

郁可菲笑容一僵,李文泽说得不错,虽说郁达明当年退出政界,可生活的优渥,仍非普通人家可比,她也有许多这样那样的毛病,只是自十六岁知道身世后,她逼着自己慢慢改了。

她在内心苦笑一番后淡淡地开了口:“我自己单过,凑合惯了。没有不吃的东西。你只要记得在我家,不能提孩子。”

“他?”李文泽皱眉望着熟睡的贝玺。

“不是,不要提我哥哥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李文泽点头应下:“还有其他的吗?”

郁可菲摇头:“没什么了。只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心仪的姑娘。咱们都解放了。”

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郁达明不会逼她相亲,郁可菲太清楚郁达明对她择偶的期望了。

“为什么不是你找到可心的白马王子?”李文泽觉得郁可菲态度转变得蹊跷,且论调相当奇怪。

郁可菲唇边漾出丝若有若无的笑:“因为我是独身主义者。”

李文泽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郁可菲相信他能明白她口中的别人是谁。

李文泽默默坐着,不知该如何继续谈下去。

郁可菲却已掏出电话,拨给凌长风:“结束了,你不用上楼。在门口等着就行了。”

虽然见识过郁可菲的冷漠与果断,可是李文泽心理上还是不能适应。以至于呆呆望着郁可菲吃力地抱着贝玺,想开口说帮忙,可一想刚才郁可菲眼里闪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就不敢轻易开口了,唯恐遭到冷言拒绝。

不只李文泽有点不适应,凌长风更是不安。回家的路上郁可菲一直默着不语,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她内心情绪。可很明显,她不想说话。

原因,虽然知道因为李国强来Z市,但具体的,依然和李文泽一样,他同样猜不出来。

其实,连郁可菲自己也困惑,十年了,为什么自己还是这样。李文泽仅提了下他自己的成长过程,自己有必要这样吗?于是,她压下烦躁的心情,状似随意闲扯,没话找话:“贝玺这孩子晚上没吃进什么。”

凌长风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可菲,不想说话就不要说。靠着休息一会儿。”

郁可菲心里一暖,不再开口。

李文泽交代得很仔细,但他却少说了一样:他对狗过敏。

而郁可菲的母亲,那位恬静贤淑的女人为打发时间,正好养了条蝴蝶犬,名叫冬冬。

冬冬自小跟人黏糊,有个不好的习惯:人来疯。往往来人一进院,冬冬就扑上去“亲热”一番,常来的人都知道。

可李文泽第一次来郁家,根本不知道有冬冬的存在。后果虽不很严重,但满身红斑却不怎么好看。

饭桌上,郁可菲与李文泽虽状似关心对方,可看在过来人的两家长辈眼里却不怎么像。毕竟,热恋中的男女,居然不知道对方对狗过敏。

家里冷气开得很足,郁可菲却满额头细汗,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她在郁达明面前没怎么撒过谎,况且这次的谎言似乎有点大。

李文泽把手臂举到郁可菲眼前,若无其事说:“可菲,处里小王说对狗过敏的人要常常接触它们,时日久了会慢慢适应的。你看,接触过几次后,这一次过敏时间短很多,现在差不多好了。”

李文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解除了众人的疑虑。

“不科学。”郁达明率先开口,“素影,以后文泽来了,别让冬冬出来乱跑。”

郁母孙素影柔声应下。

李国强脸上狐疑渐退,含笑打趣两个撒谎的人:“看样子,这俩孩子好日子不远了。老郁,明年国庆节前把事办了,怎么样?”

一口汤呛在郁可菲喉中,还未及开口阻止,就听见郁达明朗声笑说:“当然可以。”

“可有个条件,你家丫头要跟着文泽去S市。舍得吗?”李国强哈哈大笑。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只要我家丫头幸福,去哪我和素影都同意。”郁达明笑得更开怀。

“老郁,别怪老兄我。Z市虽是省会城市,比起S市来,还是有距离。文泽在这锻炼两年就差不多了,你们家可菲也是好苗子,入仕也许会发展得更好。”

这话正合郁达明的心意。天知道,他多么希望郁建业或是郁可菲之中有一个在政界发展。

“是啊。文泽自不用说,没少听李秘书夸他。不是我夸口,我家这丫头的工作能力,一般人可比不上。”

“虎父无犬子。”

“唉,如果建业也这么听话,我会更省心。”

……

两人并没有摆出一副甜蜜状,可依然提到了婚事。昨晚谈的一切根本没有用上。相反,没有提起的倒无意中起了大作用。

臭冬冬,郁可菲在心中悄悄埋怨完蝴碟犬后开始埋怨李文泽,看模样也是挺机灵一人,出的什么馊主意。可她却忘了,别人出馊主意时,她不只没有反对,还记得挺认真:李文泽不吃莜麦,爱吃娃娃菜和西蓝花;不吃羊肉,偏爱墨鱼……

郁可菲只觉得乌云罩顶,早忘了自己脚上穿的是尖头脚,重重踢向桌子底下李文泽的腿。

李文泽疼得倒吸口冷气,悄悄打个手势,示意她少安毋躁。

丰盛的午餐,可吃在郁可菲嘴里却没什么滋味。一直等着李文泽扭转局面。

可等到最后,郁家三口送别李国强时李文泽依然沉默是金。

郁可菲忍耐不住,含笑对两位父亲说:“我和文泽约好了,下午要去个地方,李伯伯,我和文泽一起走。爸,我先走了。”

两老爸交换了下眼神,李国强大笑说:“去吧去吧,文泽,老爸等你的好消息。”

郁达明微笑:“可菲,你李伯伯走时,记得和文泽约好,去机场送别。”

李国强的车子疾驰而去,郁达明夫妻俩也回了院子。郁可菲含笑和迎面而来的邻居打了个招呼后快速坐进车子,车门没关之前撂出一句话:“咱们上岛见。”

“不如你坐我的车子……”

李文泽还未说完,郁可菲已快速掉过头,风驰电掣般驰出他的视力范围之内。

李文泽盯着绝尘而去的车子,自言自语:“不同的女人要用不同的追求手段。有时候父母之命也是种好的方法。”

国际饭店总裁室的凌长风坐立不安,他知道李文泽父子必会面见郁可菲父女。从儿子传回来的只言片语中,他猜出是今天。他试着中午午饭时间给郁可菲打电话,果不其然,郁可菲直接掐断。很明显,她不太方便接听。况且,直到现在,郁可菲仍没有回拨过来。

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再拨电话给她?想得过于认真,以至于没有发觉杨乐乐推门而进。

凌长风注意力还在手机上。拨,还是不拨?算了,不想了,拨。

有点意外,居然接通了。可是,凌长风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事吗?”郁可菲语调淡淡。

听在凌长风耳中,他意识到这通电话打过去或许是个错误,“呃。刚才小家伙打来电话,要求晚上去你家吃饭。”凌长风觉得只能拿儿子说事,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通电话。

“我晚上不确定有时间。”

懊恼瞬间填满凌长风心胸:“呃,你先忙你的事。”

郁可菲没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

凌长风心里万分难受,但他又异常清楚,他无可奈何,第一次,他想撤离。他想,也许他真的无法走进郁可菲的世界。

杨乐乐静静留意着凌长风的神情变化。她仔细听着凌长风的每一句话。

她发现挂断电话后的他有点痛苦,她分析他在郁可菲那里碰了钉子。心里暗自高兴的同时她有些心疼。这个男人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坚强的,遇事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的。可是,今天,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痛苦。

突然之间,她有些恨,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所以,她把文件夹扔在凌长风办公桌上:“凌总,需要你签个字。”

凌长风骤然回神,仔细看一眼需要签的是什么后直接签上大名,然后把文件夹递给杨乐乐。其间,他没有开口。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杨乐乐愤怒升级,快速夺过文件夹:“请凌总公私分开,不要把这种非工作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影响同事们的精神状态。”说完,她头也不回旋风般离开总裁室。

上岛咖啡厅。

郁可菲与李文泽面对面坐着。

“你什么意思?”郁可菲脸色口气均不佳。

“不是昨晚商量好的吗?”李文泽做无辜状,“今天真是意外,我不知道你们家养狗。我如果不说那句话,咱俩的事当场就得露馅。”

郁可菲咄咄逼人,“我是不是幌子?如果是,我觉得还有点成绩,最起码成全了一对恋人。如果不是,请坦诚一点,我不想被人当傻瓜耍。”

李文泽盯着五官相当精致的郁可菲,抑住心底的那丝慌乱:“本意是想少些麻烦。毕竟相亲是一件特费工夫费精力的事,正好你我都没那份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妥,我爸走时,你不用去送。到时候我会单独向他解释清楚。你爸爸那边,我也可代为解释,毕竟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

少些麻烦,郁可菲求之不得,可如果这事弄假成真,绝对不是她心中所愿。因此,听了李文泽的解释,她认真思索一会儿,说:“机场送行,我就不去了。可也没有必要在机场说出真相,毕竟你爸爸不常来Z市,能拖多久是多久。只是从今天开始,除公事外,我想咱俩没有必要再单独见面。经过今天的确定,相信我爸爸近期内也不可能过分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如果他们问起,我们打个哈哈,过去就行了。如果有一天,涉及实际问题,再说咱俩性格不合,或者其他什么理由,总之就是在一起不合适。”

今天李文泽没有要咖啡,而要了清茶,他按了下桌上的提示铃:“听你的,反正咱俩是互相帮助。本来是减少麻烦,如果因此生出麻烦来,你我都不想。”

“以后我们可就是战友了。”其实,郁可菲心里并不确定李文泽所说是否完全属实,但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被老爸郁达明批评教育,继而应付新一轮的相亲也是事实,因此,她不再生气,神情也随之放松。

李文泽抬眼默看她一眼,对走来续水的服务生说了声:“谢谢。”

“战友,有一件事很好奇,为什么你出国选择贫瘠落后的津巴布韦,而不是美国、意大利等。”对此郁可菲一直心存疑惑,但自制力极强的她甚少打听别人的私事,今日心情猛然间转好,竟然暴露了身为女儿家的隐蕴的好奇心。

李文泽端杯欲喝的动作停下:“经济发达的国家大都已没有原始的自然风貌,而且定律就是发展得越快,自然的东西消失得越神速。别小瞧这些不发达的国家,它们绝对值得你去看看。看过维多利亚瀑布吗?”

郁可菲含笑抿口茶:“你不会是因为那条瀑布才去的吧?它很美很壮观,在Z市旅游台看过介绍。”

李文泽脸上现出丝激动:“真正美的是其中像巨帘一般的那条彩虹瀑布,它上空的水点折射阳光,从而产生美丽的彩虹。在二十公里以外就能看到它。彩虹经常在飞溅的水花中闪烁,并且能上升到三百零五米的高度。这还不算最美,最美丽的时候是在月色明亮的晚上,水汽更会形成奇异的月虹。我不是为那条瀑布去的,却在那条瀑布旁的村落里住了三个月,等待每个有月的夜。”

郁可菲想象不出月虹是什么样,但看李文泽沉溺于自己思绪里回味的神态,心里不禁有些向往:“可惜在非洲,离这里远了一些。”

“可惜约定到期了,不能再出去。其实我心里还有个最想去的地方。”李文泽略感遗憾,“芒特哈根值得一去。”

两个人都有“可惜”,郁可菲有些好笑:“你可惜的是没有去完想去的地方,我可惜的是根本没有机会去。差别太大了。芒特哈根……”郁可菲侧头望向窗外路上的车水马龙,想了会儿,才意识到为什么觉得这个地方有点耳熟,拼族近期组织活动的目的地,她收回目光,笑问:“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小镇?”

李文泽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嗯,回S市前一定找个机会去一趟。感受一下原始丛林文化的气息,跳一次热情奔放的sings-sings Dance。有兴趣没有?如果有,可以考虑同去。”

“有兴趣,但没有时间。”郁可菲虽这样说,心里真正的想法却是即使去,也不会和李文泽一道。

李文泽身子稍后仰,靠着椅背上,静静打量着郁可菲:“如果有时间呢?”

郁可菲心里一警:“我不会有这份时间。你有约定期,可以随处游玩,我没有,情况不同。”

“约定期是我向老爸争取的,条件是我从政,但二十六岁前的时间我自主掌握。其实你也可以争取,毕竟你哥哥从商,能随你爸爸意的只有你了。”李文泽似乎不知道郁可菲的情况,这多少让她有点意外,李国强不可能不知道她身世。

不想再往深处谈,郁可菲抬腕看了眼时间:“我该走了。公事之外,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

从没有在同一个女人面前接二连三地遭拒绝,况且刚才的交流还算愉快,李文泽笑容有些勉强:“郁小姐不必重申,我的听力很好。”

乍听李文泽忽然转冷的口气,郁可菲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最好,于是,淡然说声再见后便起身离去。

李文泽默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神色凝重而复杂。

新店开张,邵杰夫着实忙碌了一阵子。等他觉得店长能够很好管理店面时,他终于有了时间。

有了时间,自然像往常一样驱车去郁可菲家。

郁可菲似乎比他更忙碌。洁净整齐的家居然有了落尘。很自然的,邵杰夫开始打扫。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家务活两人一起分担。打扫到书房时,邵杰夫发现书桌上竟然两个本本。淡紫色的是郁可菲原来的那个,旁边银灰色的似乎是新的。走进才发现银灰色的本本上面竟然有个即时贴,上面很醒目的四个字:邵杰夫的。

邵杰夫愕然失笑,为了不让他用她的本本,她居然又买一个。

把银灰色的拿到客厅打开,发现系统已经装好,常用的软件也全装上了。登录上QQ,发现拼族信息。

和可儿一道出去玩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邵杰夫觉得近期他对她有些疏忽。只是,拼族活动时间和母亲生日相隔太近,时间上或许会安排不开。于是,他拨给行者:“活动能改改时间吗?”

电话那端的行者说: “哥们,拼族大都是上班族。哪有你自由。跟贴的朋友差不多都已经请好了假,我总不能让他们都改时间吧。”

“那就算了。”不强人所难也是邵杰夫的优点。

“是你的问题,还是可菲的问题?”

“活动的前一天我妈生日。”

“那你们下次吧。伯母生日比较重要。”

挂断电话后,邵杰夫很自然地浏览本本的设置。点开E盘,他笑了,只有一个文件包,名字很熟悉:爱情札记。

其实,郁可菲小孩心性十足,邵杰夫异常清楚。他想,既然她这么设置了,就写点东西吧。于是,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

咖啡厅中无意挑起的话题,一直旋在郁可菲脑中,搅得她心神不宁。于是,在工作之余查看了拼族群里跟贴欲往芒特哈根的人员名单,寥寥几人,看来对原始丛林感兴趣的人并不是很多。这正合郁可菲的心意,只是不确定不到十人,行者还会不会组织去?

这天,忙完手头的日常工作,郁可菲打电话给行者确定。

行者情绪不高,声音有些低沉,这让郁可菲多少有些不解,要知道行者身上的快乐因子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是整个拼族最爱笑的人,也是整天自诩最快乐的人,同时也是受人钦佩的大哥。但郁可菲并不好奇别人的私事,甚至极力跳过这些,她若无其事地问着自己想问的事,行者慢腾腾地回答着她想知道的结果,其间,郁可菲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她心里又异常清楚,所有人的事都必须由自己亲自解决,不可能假手于人。

所幸还好,活动如常,没有取消。

“去。”这是郁可菲下得最终决定。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郁可菲的公休假刚批下来。集团里主抓经营的副总却要求离职,理由大家都可猜得到,他想在储备总局清查国有粮库库存,公司大部分人力全集中在收粮上的这个节骨眼上要求重新配股。他如果离职对集团来说影响是不小。分公司业务繁忙,不可能临时抽调人手,王副总气怒之下,在董事会上提议,由郁可菲担任,郁达明也觉得几年的锻炼,她已可以挑起这个担子。

王副总提议郁可菲,并不是因她的身份,董事会成员心知肚明,郁可菲的工作能力、态度非一般人可比,几乎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一致通过。

但是,公司却沸腾了。

经营部部长情绪也很大,这个中年男人并不是董事会成员,他并不清楚郁可菲的真实身份。愤怒之下,他开始消极地对待工作。

郁可菲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由不得她有意见。她在集团员工各色眼光的注意下走马上任。

上任刚两天,省里有关部门突然通知,由于是特殊时期,为便于收粮,省里决定派一工作组前来协助集团这阶段的工作。

虽然是特殊时期,但这个决定仍显得突兀。毕竟集团是私营企业。

郁可菲心中惊疑,但脸上却异常平静。

省里的工作组第二天进驻公司。

工作组负责人人选更出乎郁可菲的意料之外,居然是李文泽。

她心里有些明白这个工作组的作用。但这时候哪容得她多想。

但是,令她哭笑不得的是,李文泽并不熟悉收购粮食的流程。也就是说,不管是工作组,还是集团的经营工作,全成了外行领导内行。

郁可菲无奈,只得用极快的速度熟悉工作,接触经营部的每个员工。上班八小时没有一刻闲暇,下班时间全和经营部部长在一起。这个四十开外的男人抵触情绪很大。郁可菲认为拉拢必不可少,毕竟这个阶段的工作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因此,郁可菲把他单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决定开门见山,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无须废话:“李部长,我姓郁,相信这个姓在Z市并不多见。后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个儿考虑。是我们团结一致做好经营工作,还是你固守自己的阵地,都随你。其实,我可以不把话挑明,不用你,而从处里挑一个熟悉业务的人,我想这不困难。”

略胖的李部长从来没相信过公司的传言,他也曾猜测过郁可菲与郁达明关系密切,可是,长时间观察,他觉得郁可菲和郁达明之间并不像亲属关系。现在,从不妄言的郁可菲既然这么说,他几乎可以肯定,郁可菲必定是传说中郁达明唯一的那个女儿。掌握经营是在公司当家做主必走的路,挡这种人的路与自断前程没什么两样,李部长顿时一头冷汗:“郁副总,是我肤浅了。目前公司里经营工作,待在公司里看数字解决不了实质问题,必须走下去,接触乡民,收到粮食才是正理……”

两人边喝边聊,两小时瞬间而过。

李处已有些微醉,郁可菲给公司司机打电话,安排好后,取了自己的车子,坐到驾驶位子上才觉自己喝得也有些多。趴在方向盘歇了会儿,仍觉头重。这种情形哪能开车,于是,她打给邵杰夫,可是,这个男人居然关机。她只得打给凌长风,所幸是通的。

“喂,是我,郁可菲。贝玺睡了吗?”

“才睡下,你的声音……你喝多了?”

“估计开不了车。”

“你在哪?”

“一景酒楼。你来了,贝玺怎么办?”

“在那儿等着,可千万别逞强自己开。”

她能听到四周的动静,但身子却一点也不想动。她的酒量已相当惊人,但经营部部长常下乡接触粮贩子,上酒场的次数大约比在家吃饭的次数还多,喝的酒比普通人喝的水还多,酒量称海量丝毫不过分。郁可菲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仍没有料到会喝这么多。

很意外的,她并没因为这种应酬而心烦,相反地,那久已没有出现过的醉后头脑微蒙多少有点让她兴奋。此时,她没有多余精力去分析为什么,但她清楚她内心确实很兴奋。这种兴奋持续到凌长风驱车来后,仍没能消失。

凌长风把副驾驶位放平,扶她坐下。她这才发现小贝玺坐在后座异常精神。

“贝玺,你不是睡了吗?”郁可菲侧着头,笑看着贝玺。

小贝玺从后座上拿出瓶水:“这是来之前爸爸冲的蜂蜜水。可儿,我本来是睡着了……”

凌长风自后视镜里笑看儿子一眼,接口说:“他听我说接你,嚷着跟来。”

贝玺点头:“可儿,我一周没见到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马拉湾游泳呀?”

“呃,这周日如果不出差,我们就去,好不好?”答应过孩子的事不能食言,可眼下去各分公司督促收粮却刻不容缓,因此,郁可菲的话没有说死,只是实话实说。

“出差?分公司有人事变动?”

郁可菲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人事变动已与我无关。我现如今已是公司副总,我够能耐吧?”

想压却没有压住的那股子兴奋,或者说是莫名的愤怒,还是冒出了头。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公认的严谨之人,又是有名的淡漠女人,但今天的她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是说出了心底的话。半醉半醒间,她在心底自嘲,原来自己和公司里的那些女员工没有什么两样,她也需要发泄和诉说。

凌长风示意小贝玺靠着休息。

小贝玺虽想和郁可菲多说两句话,对凌长风的提议并不乐意,但看了看爸爸的脸色,仍听话坐下去靠在后座闭上了眼。

“这是早晚的事。”凌长风叹了口气。

她侧着头透过迷离醉眼看过去:“你……”

路灯不住后退着,在光线明暗转换间,郁可菲发现,凌长风脸部的刚硬线条变得柔和许多。

“我什么?”凌长风望向她的双眼隐着丝怜惜,“你哥有自己的公司,你爸爸会做这样的安排符合常理,董事会成员也没有反对?”

“没有人反对,我的工作作风极得他们赏识。”郁可菲慌忙撤回目光,透过风挡玻璃看向高架桥旁的灯火闪烁的大厦,“凌长风,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无病呻吟,升职发财是每个人所渴望的,而我正为了其中一项烦恼愤怒。”

车子速度慢慢减速。

郁可菲仍仰面靠躺在座位上,一动不想动。

凌长风停车转身把已熟睡的小贝玺身子放平,然后,发动车子径往郊外驶去:“升职和发财对每个人来说意义并不同,有的人是为了生存,有的人是为了理想,也有的人是为了实现别人的遗愿,总之,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觉得为之奋斗是有意义的。而你,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似乎总在被迫接受,你口中的升官发财没有给你带来相应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你烦恼,你愤怒,但你脑中并没有解决之法,换言之,是你的意识中根本没有考虑过彻底摆脱这些。可菲,你很聪明,也很敏感,但在这件事上,你的态度很奇怪,你不喜欢你的工作,但仍付出十二分的努力,似乎不符常理。”

“我是我爸爸的希望。”郁可菲苦笑。

凌长风心里顿时冰凉,他能预料到郁可菲是个听话的女儿,但是,他不能理解这种略感痛苦的被迫接受。在这个崇尚自由的社会里,虽说是父女,但他仍觉得不可思议。他理解不了这种父女之情。他再次陷入无穷无尽的担忧里,如果真到了必须站到她父母面前的那一天,如果他们父子不被接受,她会作怎样的选择呢?

“有人让你孝顺也是种幸福。”说这话的凌长风很无奈。

郁可菲哪有心情分析凌长风的心理,她一直琢磨着他说的那几句话。是的,她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摆脱这些的想法,像邵杰夫一样,彻底打破原有的生活圈子,重新开拓自己的事业,兴趣与工作结合得天衣无缝。

可她行吗?

她自问不行。

她和邵杰夫情况不同。老爸郁达明的搭档李国强原不如他的职位高,政绩也不如他的好,如果没有她们母女的出现,郁达明不会无奈退出政治舞台,如果没有退出政界,他的成就绝不可能会在李国强之下。虽然男女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可小时候郁达明处处看她不顺眼,难道没有这个因素吗?还有郁家现在的这个妈妈,虽然貌似慈爱,可每每看着她的容颜走神时的那种眼神,根本不应是看女儿时应该有的神色。所以,她不愿逆郁达明的意,她很努力按他希望的路向前走,试图弥补本不应该由她来弥补的一些东西。邵杰夫的调侃“出了集团你还能干些什么”,还有今日凌长风的“你的意识中根本不想彻底摆脱这些”,他们似乎都明白她目前的处境,可她又能怎么样?一个非婚生出的女儿,似乎生来就带着污痕,她只能做好人们眼中公认的应该做的事。她只有让别人觉得满意了,她那努力隐藏起来的污痕才不会被揪出来。

没有灯光的混淆,郊外的夜空中星子光芒分外耀眼。

凌长风打开车子天窗,继而把座位靠背放低一些。

两个人默躺着,听着车外不知名的虫鸣声。郁可菲觉得连枕在头下胳膊上腕表的“嗒嗒”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凌长风,你的工作是兴趣吗?”

“近三年才是。三年之前纯粹是为了实现理想。”

“觉得累吗?”

“很忙碌,但说不上累。”

“真羡慕你们。”

“你们……”

“你,我哥郁建业,还有邵杰夫。甚至是李文泽,虽然入仕并不合自己心意,他可也在二十六岁之前游历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似乎只有我这么不幸运。”

“是你不幸运,还是根本没有尝试去做?”凌长风脑中闪出那美若女人的男人面容来,他就是邵杰夫?

“我……”郁可菲语塞,是啊,自己根本没有尝试过,根本没有向郁达明要求过。

“好好想想,你以后想过的生活,这才是重点。你是想满足别人而压抑自己活着,还是想随心所欲活着。当然,你要全面考虑,毕竟家人的意思也不可忽视。”凌长风违心分析得异常有条理,“出差去哪?”

“有分公司的地方都要去。”郁可菲心里感慨良多,“你的工作可以接触很多人,想来也可以见到各种趣闻。可我的工作,除了职位升迁,就是金灿灿的粮食。以前还能看看有的人升迁前后不一样的嘴脸,而以后,会更单一,整天跟粮食打交道。对了,凌长风,你家如果缺粮食了,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拉几袋子回来。”

凌长风唯恐惊扰后面躺着的小家伙,压抑着笑声:“知道开玩笑,就证明心情平复了。酒醒得差不多了吧?”

郁可菲一怔,这才发觉头已不沉,连思维也跟着两人的一问一答活跃起来。微微的醉意早已过去了:“醒了。谢谢你。”

听到“谢谢你”三个字轻快地从郁可菲口中说出来,且不带一丝一毫感情色彩。凌长风双眉稍拧,这个女人太过理智,刚意识到自己已清醒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时他心中升起丝悔意,早已知她这脾性,还不如不问她酒醒了没有。如果没问,他们之间随意的谈话还能多持续一会儿,而现在,只能选择掉转方向回家。若让她觉察他对她的别有用心,她会迅速消失,再也不可能让他接近她一步。

“明天还上班,回去吧?”凌长风边升起靠背边淡淡地开口。

听到车子的发动声,郁可菲心底涌出丝失落,虽说不清为什么,但眼前还不想回冷寂的家是事实,可要怎么开口?毕竟凌长风已提议回家,难道自己开口说自己还不想回去,言外之意岂不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这不合适。

“开慢点,郊区路不太平坦,别颠了贝玺。”郁可菲也升起靠背,目视着前方。

“开发区工厂较多,货车来往频繁。这路是市里的重点项目,总体来说修得还是不错。不会颠了贝玺。”凌长风车速比在市里行驶时快了许多。

“还是太快了,觉得头晕。”郁可菲口是心非。

凌长风若有所思扭头看一眼郁可菲:“哦,那我开慢些。”

道边路灯下,一对小情侣手挽手缓步走着,他们头紧紧凑在一起,似乎说着甜蜜的悄悄话,那神情那举止仿若天地之间除了他们外再无其他。

郁可菲默看着,她没有过恋爱经历,不知道初恋、热恋、婚恋这个过程中女人的心路过程,更不知其中蕴涵着什么滋味。小情侣的身影慢慢被车子甩在后面,可郁可菲仍从倒车镜里望着。

直到倒车镜内没有他们的身影,郁可菲才收回目光,侧过头的一瞬间骤然发现凌长风默盯着她,两人视线相撞,凌长风脸上表情不变,但双眼却有了笑意:“初恋时都这样。”

郁可菲有丝慌乱,掩饰地按下车窗,撇过头望向车外,心里想着没有初恋不是丢人的事,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空调关了吧,郊外的空气很好。”

“你的初恋是大学时,还是工作后?”一直沉默的凌长风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并没有住口的打算,但口气又不似想刻意问什么,仅像是朋友间闲话家常一样。

郁可菲目光未收回,不答反问:“你的呢?是贝玺的妈妈?”

“不是。是我大学同窗,初恋很美好,但像镜中花水中月,她毕业后去了美国,说是会回来,可仅过半年便没有了联系。贝玺的妈妈是我第二个女朋友,陪我奋斗三年,我的事业起步了,她却遇难了。”凌长风声音有些低沉。

“遇难?”难怪贝玺对自己的妈妈没有印象,其实郁可菲心里早有预感,毕竟即使离婚,也该回来看看孩子的,“是交通事故吗?”

“空难。”凌长风的脸色柔和渐退,恢复了惯常的硬线条,“贝玺妈妈是新加坡籍华人,Z市的××大学是她父亲的母校,所以她来这读大学,毕业后没有回新加坡选择留在Z市。我们成婚后第四年,当时贝玺半岁,她的父母亲邀请我的父母亲去新加坡游玩,我工作忙走不开,她又不放心两老单独出行,而当时小贝玺正生病,她虽舍不得,但仍陪着两老前去,准备到达后新加坡后即刻返程。可惜……”

“对不起。”郁可菲没有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引来了别人的伤心事。

凌长风唇边漾着丝浅淡至极的笑意:“没关系。已过去近五年,再大的伤痛也被时间磨平了。只是可怜了贝玺,从小没有妈妈。”

贝玺似有所觉,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凌长风速度渐降,力求减速时车子平稳。

“可儿……马拉湾……”小贝玺梦话中仍念叨着游泳,“……答应过……”

“可儿一定陪你去。”郁可菲侧身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

小家伙居然嘴角挂笑,睡得更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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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女人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某男人沉思了片刻,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只是。”他低声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这里,总是想看到你的身影,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知道你在,我就觉得心里很暖,很舒服,只想一辈子你都能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