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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婚姻合同

在不安中度过一周,没见有什么事发生,郁可菲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省里的各家国有粮库在粮食储备总局下来之下圆满完成收粮任务,省里粮食部门得到省委省政府的通报表扬。省里专门派人来公司表扬了公司负责人,王副总在郁达明的指示下在集团大会议室组织召开了庆功茶话会。

习惯在热闹中沉默的郁可菲依然在众人中间沉默着。

会前改成振动的手机振起来。

是老爸郁达明。不想接且不便接。郁可菲心安理得兼光明正大掐断后,发了一个特省字的信息:开会。

郁可菲知道郁达明理解。只要跟工作有关的一切,他都会理解。

“晚上回家,有客人。”十分钟后,郁达明的信息传了过来。从不发信息的人居然也发了信息,虽然间隔得时间长了点。这只说明一件事,这个客人很重要,而且跟她郁可菲有关。

她觉得头疼,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这位客人跟李文泽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又会是什么关系?

心中烦闷,越发觉得会议室吵嚣声刺耳。又忍了会儿,郁可菲低声向王副总告了个假,借口是家中有急事需回家一趟。郁可菲极少有私事,王副总止住高谈阔论,压低声音说了句“快去吧”。郁可菲点头后目不斜视走出会议室。

郁家晚上七点半开饭,郁可菲七点二十分准备出现在郁家小院中。

“冬冬”飞扑而来,咬住郁可菲的裤角。她略松口气,冬冬在院子里,李文泽应该没有来。只是,她庆幸得过早,刚踏入客厅,便觉头脑一蒙。

和郁母并排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的中年女人站起来:“几年没见,可菲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文泽这孩子眼光不错。”

郁可菲发现,李文泽长相较像他妈妈。

“你好,阿姨。”她这才明白了李文泽话中含义,“妈,爸爸还没有回来?”

“早回来了,在书房和文泽说话。”

郁可匪心中郁结升级,李文泽母子俩居然一起来了。来干什么?逼婚?

郁母觉察到女儿态度冷淡,违恐李母难堪,于是,交代郁可菲:“丫头,叫他们出来吃饭。”

“……叔叔,我妈的意思是两边同时进行,我们这边先订婚,S市的工作同时开始活动。正好这次抽查工作证明了我们俩的能力,相信工作上的应该难度不大。”

“你母亲考虑很周全。”

“只是可菲这边……”李文泽话没有说完,但意思相当明显。他搞不定的事,他希望借助于郁父搞定。

很显然的,郁达明很满意这种安排,因此,他笑声朗朗:“可菲这孩子虽然内向,但是,在大事上还是比较听我和她妈妈的话的。”

“谢谢叔叔。”李文泽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刚走到书房门口的郁可菲胸中气愤难以控制。她一直担忧李文泽会从老爸郁达明身上下手。可是,没有料到李文泽竟然会直截了当和老爸提订婚的事。

她很怒,李文泽居然像分析工作一样说着跟她有关她却不知道不了解的事,不过,她更怒更难受的是,郁达明竟然连她的婚姻都想包办。她理解老爸对仕途的渴望,也理解他想通过儿女来实现自己心愿的希望,但是,她不能理解,老爸居然用牺牲她的婚姻来实现这个希望。

刹那间,她无法抑制伤心起来。她想,原来她在老爸心中她只是棋子只是物品而已,可以用来交换他想得到的东西。

书房内的两个人仍在高兴地展望未来,丝毫不知门外的人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郁可菲忍无可忍之下,猛地推开书房的门:“爸爸,我和想李文泽单独谈谈。”

郁可菲生硬的口气成功让郁达明愣了几秒钟,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柔顺的女儿发飙的样子。惯性使然,他仍然想用父亲的威严来震慑女儿,于是,他很自然盯着郁可菲冷声说:“给你们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出去吃饭。可菲,记住今晚家里有客人。”

听到郁达明的再次提醒,郁可菲心头怒不但未退,反而高涨了些,口气不觉更强硬了些:“爸爸,我已经满二十六了,分寸自会把握。”

郁达明真愣了,女儿太反常了。很自然的,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出去时顺带虚掩了房门。

“李文泽,请问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你觉得这种婚姻我能接受?我应该明白地向你表达过,我是独身主义者。”郁可菲一反常态,情绪有些激动,当然,气势有点咄咄逼人。

“还有吗?一次说完。”相反,面对面站着的李文泽异常平静。

“我希望你向你的父母马上说明情况。至于我的父母,我自会解释。”

“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假扮情侣,是为了抗拒相亲。”

“我一直很投入,在我心里,没有假扮。”

“你……你先前的说辞都是假的。”郁可菲有些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我和你一样,也曾反抗过。但这两年,我明白了,既然不可能跳出这个圈子。何不找个志同道合的枕边人。无疑,我们俩是绝配。当然,这只是外在因素,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欢你,你也并不讨厌我。你抗拒我,只是你抗拒婚姻的一种表达方式。”

“我不喜欢你。”她想起了那个梦境,继而很自然想起了凌家父子,“我不讨厌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跟我无关。”

李文泽的表情很受伤:“我不会放弃你,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暂不订婚。”

“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别费工夫了。”

“为那个接你的人?”

郁可菲沉默。

“他是谁?”

郁可菲依然不说话。

“你不是独身主义者吗?为什么会这么在乎他?”李文泽表情如困兽,似自语似疑问。

郁可菲的怒气渐渐平静下来:“不为任何人。我真的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还是不想和我结婚?”

郁可菲又沉默了。

半小时后,郁母在外面敲门:“文泽,可菲,出来吃饭。”

“哦。我们马上出去。”郁可菲听到脚步声离开,“李文泽,今晚在家人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出什么异样,毕竟来者是客,我不想让我爸妈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同时不想伤害你妈妈这个客人。”

李文泽静静盯着郁可菲,脸上悲伤难以掩饰:“我们会是最适合的伴侣。你记住我今天说过这句话。”

郁可菲回应说:“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需要调整情绪。”李文泽苦笑。

郁可菲只好等待。

李文泽深深呼吸几次,慢慢地,他的面色开始舒缓,呼吸也平顺许多,两分钟后,他已面色如常,走向房门时唇边甚至有了丝笑意,他说:“再不出去,他们三人马上会破门而入。”

两人走出书房,果不其然,两人的妈妈已相偕而来。郁可菲暗叹一声,微微笑着走过去。

桌面上,李母几次提起订婚细节都被李文泽不着痕迹地打断并转移了话题。因此,订婚事件并没有摊到桌面上说,郁可菲总归是松了口气。

可是,李文泽的妈妈却没有即时离开,而是住了半月有余,很自然的,时而来郁家做客。当然,郁可菲在妈妈的电话提醒下次次作陪。

不得已,郁可菲只得再次致电提醒李文泽:“把真相告诉你妈妈。如果你觉得难于启齿,今晚上我开口。”

“我妈明天下午的飞机,晚上我向她说明白。”电话中,李文泽难掩被拒的悲伤,“可菲,为何工作上头脑清晰如你,现实生活中竟这么执拗呢?我们如果在一起,或许不是最幸福的,便绝对是最适合的。”

“我父母这边,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郁可菲干净利落地撂下话,然后再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然后,长舒一口气,把电话随手丢在办公桌上。

这半个月以来常常回父母家吃饭,回到森林半岛自己的住处总是已近十点,没见到小贝玺,当然也没有见到凌家另外一个男人。想到凌家父子,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情愫升起,郁可菲强自压下去,她提醒自己:拒绝了李文泽,疏远了凌家父子,潜移默化中改善了和邵杰夫的关系,那么现在的郁可菲仍是原来的郁可菲。

其实,她忽略了一件事:从起点出发走到中途返回,并不说明她没有走动过,她现在的起点永远也不可能是原来的起点。

晚上李文泽会和李母摊牌,理论上,李家母子不会再出现郁家。郁可菲觉得胸中积郁顿时消散,人也一下子轻松起来,甚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和车钥匙准备闪人时她还哼着流行音乐。

走廊里,来往员工不断问好。心情大爽的郁可菲笑着不住点头。

走到经营部小会议室,听到李部长和员工们正在开会。

郁可菲沉吟一瞬后走进小会议室,部里几个员工急忙站起,脸上表情不同程度表现出紧张。

郁可菲盈盈笑着:“公司经营工作不只受到董事会的好评,连省里也在表扬。我们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检查工作告一段落后,我会请示公司在物质上表彰我们部门。”

众员工欢呼雀跃:“谢谢郁副总。”

“这是你们李部长领导有方,要谢也得谢你们部长。”郁可菲深谙用人之道,岂会独享赞语,况且她根本不需要也不在乎这些。可李部长需要,她很清楚。

果然,李部长眼里现出激动感恩:“有了郁副总的理解,咱们理应再接再厉,作出更好的成绩才是。”

众员工叠声说是。

郁可菲含笑走出小会议室,然后,脚步轻快走向电梯口。

公司里职位越高日常工作中越空闲,这是升任副总后郁可菲的亲身体验。自从收粮工作结束,她几乎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多是批阅文件、开会、签字报销,这些都没有时,就在办公室上网耗时间。郁可菲不愿这么耗着,每逢这时候,她都会选择回家消磨时间。

刚到集团的停车场,郁可菲接到一个电话,意料之外,是王霞所在分公司的总经理:“郁副总,自从你主抓经营工作起就没有来视察过工作,什么时间来指导指导工作?”他语言活络,但绝对意有所指。

郁可菲向来以不变应万变:“工作上有需要时自然会去。”

他拐弯抹角扯了半天,郁可菲心里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思,他觉得王霞工作能力很强,很适合财务部副部长的位子。

本已忘记这档事的郁可菲心思急转:“竞聘属分公司内部行为。如果觉得工作能力不错,当然不能埋没人才。”

“可是,××是董事家的小姨子,她的工作能力也不错。不过,她来公司不过几个月……”这经理心中已有决断,但在等她的一句话。

“同等能力的员工,还是工作年限长的了解业务流程。”郁可菲为行者破了第一个例。她不愿为这事让行者挨埋怨。

“郁副总所言极是。”经理显然很满意地得到了他想听到的话。

郁可菲车速不快不慢,驶进小区时太阳仍高挂着。前面的白色本田很眼熟,后车座的小脑袋更眼熟。那是被楚阿姨带走的车,小脑袋的主人是贝玺。

她一路跟着本田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她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悄悄打量对面本田驾驶位子上下来的人。

那蓬勃朝气的女孩子绝对不是家政师。

贝玺自己打开车门走下车,怯生生看着那个女孩子:“姐姐,我饿。”

“不要叫姐姐,要叫阿姨。”女孩拍了下贝玺的脑袋。

可能拍重了,贝玺苦着脸缩了下身子后走开一步,不叫姐姐也不叫阿姨,径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女孩边向停车场外走边说:“阿风晚上有应酬,要很晚哦。我们去小区外吃麦当劳。”

郁可菲很清楚地听到女孩叫的是“阿风”。瞬间,她胸口有些酸。这女孩子居然叫凌长风“阿风”。

贝玺不同意:“我已经吃了五天汉堡了,今天想喝粥。”

“粥?麦当劳有啊。”女孩头未回,步子虽不是很快,但总归是大人,贝玺只好跑着跟着她:“我要喝煮的粥……”

“太费时间……”

声音慢慢远去,郁可菲仍坐在车里。她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给凌长风打电话,她不知道会不会是另一个楚阿姨出现,她有点不放心。可是,要怎么开口问呢?她又有什么立场开口呢?她不是凌家什么人,况且,她刚刚刻意疏远了他们父子。这通电话打过去,凌长风又会怎么想呢?

为了防止再胡思乱想,她匆忙下车疾步向自己家走去。并且,刻意不去看走在前面向小区门口方向而去的两人。

很显然的,情感与理智较量时情感总会不由自主占上风。内心斗争很久,就在情感即将战胜理智的那刹那,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适时出现。

“可菲。”那是行者的声音。

郁可菲握手机的手慢慢松开。她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讥讽自己,既然刻意疏远,又怎能半途而废呢。

郁可菲转过身,见行者满面笑容自小区门口方向大步流星走来。

不由自主地,郁可菲的目光越过行者看向小区门口。

前面的女孩正打电话,欢快的步履走得越来越快。后面跟着的贝玺小胳膊急剧甩着,看样子很吃力。

这种情形,郁可菲的目光无法收回。待看到小贝玺不小心摔倒整个人趴在地上的时候,她压根没作任何思考,越过行者时说了句:“等我十分钟。”

贝玺的两手肘,右膝盖摔破了,猩红血丝不断渗出。

那女孩左肩膀夹着电话,用右手拽着贝玺,显然,电话没有挂断的意思:“……什么?……新款式?……裙子吗?……好,晚点吧,他睡了之后。”

“可儿。”小贝玺两眼噙泪,但却忍着不哭。对于郁可菲的到来,脸上虽现欣喜之色,但没像以前那样扑向她。

那女孩更是根本没有发觉郁可菲的存在,电话粥依然继续着,仍拉着贝玺的手径往小区外走。小贝玺在女孩的拉扯下,身子踉跄,右腿更是一瘸一拐,回头看向郁可菲时已是泪沾满脸。

“小姐,贝玺的腿摔破了不适合再走路,还有,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郁可菲火自心头起,快步截站到那女孩面前。

那女孩显然惊得呆了下,低头看看贝玺的腿,又仔细打量几眼郁可菲,这才挂断手中电话:“这位大婶,我家贝玺的腿摔破了,你着急个什么劲。碍你什么事啊?”

郁可菲没有与人当街吵闹的经验,听了女孩的抢白,她顿时语塞。

女孩见状,眉间闪着得意的神色。

行者已跟过来,他站在郁可菲身边。

那女孩看了行者手臂上的翠绿巨型文身后,嚣张气焰退了不少。但是,显然没有答理郁可菲的意思,她弯腰柔声说:“贝玺,咱们去药店买邦迪去?”

“丫头,这孩子腿上伤口中有泥沙,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不等郁可菲开口,行者已弯腰抱起贝玺,“你想跟来就跟着,不想跟就在这等着。可菲,我们就近去中医一辅院。”

行者的车在小区外超市门口的停车场。省去了回去拿车的时间。

女孩愤愤地坐进副驾驶位,有些敢怒不敢言。

贝玺脸上泪迹已干,只是他缩坐在车门边。不住偷偷打量郁可菲,溜圆的大眼里闪着渴望,但小脸却显着犹豫,似是正作思想斗争,考虑着要不要靠近郁可菲。

郁可菲心里失落与难过纠缠着:“贝玺,你爸爸呢?”

“爸爸工作忙。总是我睡着之后回来,睡醒之前又去上班了。”说这话时小家伙溜圆的眼里水汪汪的都是泪。那种无助恐惧的感觉瞬间袭在郁可菲心头,小时候,她经常有这种体会,因此,现在小家伙的感觉她能感同身受。所以,她无法抑制心中难过,一把揽过小家伙:“贝玺,腿流血了,要不要告诉爸爸?”

贝玺点点头,但更快地,他居然又摇摇头:“不要,爸爸说我是男子汉。”

郁可菲心里更难受。

副驾位置上的女孩听后,脸色舒缓不少。

行者专注地开着车,似乎对车里几人情绪的暗自变换无所觉察。

郁可菲不知道这十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明白并不放心再让别人带小家伙的凌长风为什么会这么做。

考虑了许久,还是在医生为贝玺处理伤口时,在医院走廊里打了个电话。

“我是郁可菲,现在说话方便吗?”郁可菲清楚地听到了电话那端轻柔的音乐声,显然凌长风不是在酒店里。

“哦。方便,可菲,有什么事吗?”人声如音乐,也带丝蛊惑。

“贝玺的腿摔破了?现正在医院处理伤口。”郁可菲声音刻意明快,尽量显出自己不在意。

“男孩子,应该坚强一些,没关系的。”凌长风虽然万分心疼,但是,装得却比郁可菲更不在意。

“即便是男孩子,可毕竟年龄还小。如果你觉得摔一跤不要紧,那么,如果连续五天吃麦当劳,你觉得合适吗?”凌长风随便的口气很轻易挑起郁可菲的怒气,因此,不自觉地她提高了声音。

十几日来的郁积闷气顿时得到舒缓,凌长风心中压下那丝欣喜,他说:“可菲,你怎么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带着儿子工作的。”

这是实际情况,可是,郁可菲有自己的见解,她觉得凌长风应该分清主次,她觉得可有可无的应酬应该推掉:“那个女孩子是谁?不会又是另外一个楚阿姨吧?!”

“是杨穆吧?她是……是贝玺外婆的家人。”

郁可菲稍微放心一点,亲戚总比家政师强:“她会煮饭吗?如果会,尽量让贝玺在家吃家常饭,老吃汉堡喝饮料,对孩子发育不好。”

儿子竟然连吃五天麦当劳,凌长风心疼不已,他没料到杨穆会这样带孩子,他深深自责时不自觉问:“你怎么知道他吃五天快餐?”

“无意中听见的。不多说了,回聊。”不等凌长风说话,郁可菲径自挂断电话。她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因此,刚刚的那番话说出来,她觉得脸微烫起来。她不知道,回过头时,她更觉难为情。

行者抱着贝玺站在她身后,而那女孩子则站在行者身旁,此刻,正狠狠瞪视着她。

“可儿,我想喝粥。”贝玺的样子委屈万分。

“可儿?可儿小姐,我还赶时间,请尽快送我们回小区。”杨穆口气不善地走到行者跟前,向贝玺伸出手,“听话,阿姨带你去喝粥。”

“贝玺腿疼,不想走路。”贝玺眼里的惊恐又起。

郁可菲看得眉头直皱。

“丫头,你能抱动他吗?如果能,就抱着他,如果不能,就跟车回小区。”行者的四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很显然,杨穆很憷外表长相都显“恶”的行者。因此,她张了张嘴,却没敢说反驳意见。

目送杨穆贝玺两人进了别墅,郁可菲才转过身:“行者,麻烦你了。芒特哈根之行怎么样?”

行者边走边说:“很独特的文化,群空间有照片,你看过之后绝对后悔自己没去。可菲,王霞给你添麻烦了吧?”

郁可菲含笑摇头:“也没什么,她的事应该没问题。今天下午,她公司经理给我打过电话。行者,别怪我,你知道我不喜此道,希望只此一次。”

意料之外,行者居然叹口气:“还是晚了一步。今日我来,一则退还你打到账户的费用,二则想告诉你,王霞的事你别插手。”

郁可菲愣了,破例帮的忙居然忙错了。

行者苦笑:“有些女人是不能有权的,很不巧的,王霞就是这种女人。可菲,我中午没吃饭,被刚才的小家伙一提点,挺想喝粥。咱们找个地儿边喝粥边谈。”

原来王霞对职位升迁异常感兴趣,而行者担心身处财务部门的她会犯错误,因为依照他的观察,他认为王霞有这个倾向。

行者说,郁可菲听。行者说得越多,郁可菲心里的不安越强烈。

从太阳落山到华灯初上,行者仍没有说完他的困惑和难处。其间,邵杰夫打来一次电话,问郁可菲在什么地方,郁可菲说有应酬。她心中清楚,自上次BT烤肉的身份介绍后邵杰夫对行者意见很大,如果让邵杰夫得悉王霞果真麻烦过郁可菲,邵杰夫必会跟行者翻脸。邵杰夫朋友不多,郁可菲不想他和行者关系弄僵。

桌边的手机再一次振动。郁可菲一看,居然是贝玺的号码。

“贝玺,怎么还没有睡?”郁可菲看看婉表,已经过了平常小家伙的上床时间。

“可儿,我的腿被烫了。好疼,呜呜。”贝玺哭声凄惨。

“杨穆呢?”

“她出去了,门也反锁了,我出不去。”独立别墅区,外锁全保险后里面无法打开。这郁可菲清楚。刹那间,郁可菲怒了,凌长风居然把孩子交给这样一个人看管。

“打电话给爸爸了吗?”郁可菲快速起身,拎起包向外冲去。行者被她的神色吓坏了,紧跟而出。

“爸爸手机打不通。”

“贝玺乖,先去卫生间打开冷水一直冲,我马上就来。”

“可儿,家里有好大气味。”贝玺的声音越来越小。

腿被烫伤,对大人来说,也是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在这种情况下,小家伙居然留意到家有异味,这说明这种气味并不是小家伙常闻的。突然间,郁可菲心中恐惧起来:“贝玺乖哦,现在告诉可儿,你的脚为什么会被烫?”

“姐姐买了冷粥,我想热热,可是,我够不着,只能站在塑料凳上,一不小心锅打翻了……”慢慢地,贝玺开始语不成句。

恐惶变成了惊悸,郁可菲几乎可以肯定异味是天然气:“可儿马上就到了。记得不要再打电话。”

“我记得了。”

“行者。再快点。”郁可菲催促行者再加速。

行者没有多说,加足马力向森林半岛驰去。

行者的车子没有出入证,保安啰唆不休。行者看一眼脸色煞白的郁可菲,然后,方向一打车子已冲入小区,按着郁可菲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

保安拎着警棍在后面追着跑。

郁可菲心惊胆战,她在心里暗中祈祷,她希望小家伙听了她的话,她不敢想象如果天然气到一浓度后,如果小家伙再向外拨打电话后果是怎么样。

还好,小区上空并没有异样。

别墅围墙很矮,行者一个翻跃已进入院内。郁可菲艰难翻过墙头,跳进院中,却发现行者仍团团绕着圈子,进不了房间。

“敲玻璃啊。”郁可菲大嚷。

“他们的玻璃是经过处理的,没有工具根本敲不开。”行者在院子里根本找不到可以砸门锁的工具。

尾随而来的保安经理虽然着急,但仍恪守小区规定:没有经过主人允许,不能进入私人区域。他们在围墙外观望着。

“可菲,你先打急救电话。然后想办法联系他们家里人。这里交给我。”旁观者清,行者有条理地安排着。

郁可菲头脑瞬间清醒起来,她翻过围墙,走到保安经理面前:“请以最快速度给里面的人找工具,敲开门窗。耽误了救人时机,你脱不了干系。”

保安经理被骇得脸色变白,只好叠声答应。

郁可菲以媲美飞车的速度到达国际饭店,直接走向大堂经理:“你们凌总去哪了?”

大堂经理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但见郁可菲神色失常,精神似是涣散,越发不敢轻言凌长风去向。郁可菲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聚集起来,这时候已濒临极限,丝毫不知此时的她面色是多么骇人,她抓住大堂经理的袖子:“快告诉我。凌长风的儿子有可能煤气中毒……”

这时,恰好陪客人的客房部经理路过,他曾见过郁可菲,也知道她与凌长风关系匪浅。于是,对客人含笑致歉后走过来:“我在三楼办公,见过你。”

“凌长风去哪了,贝玺出事了。”对郁可菲来说,眼前的人就似溺水的人突然发现的一方浮木。

客房部经理神色大变:“跟我走。凌总在西部酒城陪新加坡的客户。”

灯红酒绿中,凌长风、杨乐乐和四名不认识的两男两女正喝着酒。本就俊朗的凌长风沐浴在霓红灯下线条异常柔和,当然,此时的他笑脸十分温和。杨乐乐巧笑倩兮,坐在他身边,犹如小鸟依人。

郁可菲的出现,令桌上众人惊讶。只有凌长风脸色一变:“可菲,你病了吗,脸色很差?”

郁可菲却答非所问,口气异常冷淡:“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儿子很有可能煤气中毒。门却反锁着,没有人进得去。”

凌长风呆了一瞬后拉着郁可菲的手向出口冲去,桌与桌的距离很小,郁可菲的腿被撞了几次。

车速飙升,凌长风还在加速。他已顾不得问儿子被反锁的原因,他只是一门心思往回冲。这时,用心胆俱裂形容他丝毫不过分。

郁可菲眼前有些薄雾,她想狠狠骂他一通。怎么可以自己灯红酒绿而丝毫不关心儿子的死活呢?但她心底又异常清楚,她没有立场。

从文化路拐进东风路时,行者打来电话:“可菲,我们在急救中心。那孩子现在在观察室。”

“去急救中心。”挂断电话,一直强撑着的郁可菲虚脱了。

凌长风长长吁口气:“我儿子没事?是吧,可菲?”

郁可菲缩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凌长风心如死灰,他有些绝望:“真出事了?”

郁可菲淡淡扫他一眼:“在观察室。至于有没有出事,还是见着孩子再说。”

车子停在急救中心门口,凌长风没顾上熄火,直接冲向急救中心大门。

郁可菲熄火后把遥控递给尾随跟来的客房部经理。然后,走向行者的车子。她没有进医院,她给行者打了个电话。不到两分钟,行者下来了。

两人相望,郁可菲淡淡地笑了:“行者,谢谢你。”

“刚才那个男人已经谢过了。”行者仔细打量一阵郁可菲的神色,然后,意味深长笑了,“是我走眼了。”

郁可菲苦笑起来:“一直以来我不愿相信,有这么明显吗?”

行者点点头:“很明显。邵杰夫发现了吗?”

郁可菲摇摇头。

行者脸露迟疑,郁可菲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表达不明确:“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很重要吗?”

两人坐进车里,行者点头:“对他来说很重要。外人看来他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不是这样,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他当然不在乎,但如果是他在乎的人,他会表现得很死心眼。而你,应该是他最在乎的人。”

“你抬举我了。”郁可菲自嘲,“送我回家,我累了。”

“我讨厌功利的人,但我却爱相当功利的王霞。这看似矛盾,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并不矛盾。感情的事跟理智无关,只要随着自己的心走,走到哪是哪。”

其实,行者不知道的是,郁可菲还有一点没有弄明白,她是喜欢凌长风,还是离不开这种距离正常很近的家庭。也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个家庭有她的参与,这个家庭就是正常完整了,如果没有她参与,就是接近正常而又略带缺陷的。而且,凌家父子表现出来的,是希望是欢迎她的加入,这对于渴望得到正常家庭承认需要的郁可菲来说,相当重要。

是随着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的感觉走,还是固守着自己的原则,郁可菲十分矛盾。

行者把郁可菲送到小区门口。

郁可菲进家发现邵杰夫正啜酒看碟。当然,面前放着他那个银灰色本本:“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夏天,郁可菲很喜欢光着脚走来走去。今天,很意外的,她竟然穿上了拖鞋。邵杰夫觉察到她的异样,“瞧瞧你身上的衣服,草屑、沙土,你去哪了?”

郁可菲看一眼茶几上的高脚杯,不答反问:“刚回来?”

邵杰夫点了下头,仍然追问:“你这身土哪来的?”

“我去冲凉,给我准备个酒杯。”郁可菲摆明不愿多说。

邵杰夫轻哼一声:“没受伤吧?”

腿上火辣辣的,这是在西部酒城碰撞的结果。郁可菲脸一耷拉:“估计有点伤。”

闻言,邵杰夫站起身子就准备过去验伤。

郁可菲提前一步走向洗浴房:“我还是先冲凉,这么一身坐在沙发上,明天你洗沙发罩啊?”

郁可菲不喜欢真皮沙发。她觉得真皮沙发夏天黏皮肤,冬天冷硬冰人。其实,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感觉布艺沙发比真皮沙发温馨一些。因此,当时的她沙发选择了布艺的。可是,布艺沙发清洗异常费工夫,郁可菲不愿请家政,每次清洗时她都直后悔,认为选择布艺沙发是个错误。

隔着房门,门外的邵杰夫交代门里面的郁可菲:“可儿,千万别用洗浴用品。”

他说得有点晚,里面的郁可菲先痛呼几声,紧接着大声责怪他:“怎么不早说啊。”

邵杰夫耸耸肩,转身先打开水晶吊灯,然后走向阳台靠边的储藏柜取出药箱,自言自语说:“笨女人,常识谁不懂啊。就这生活能力,还出来单过。”

郁可菲的两小腿自脚踝到膝盖,青红色连成一片,看得邵杰夫双眉拧起,“怎么回事?这伤哪来的?”

郁可菲不愿说出今日之事,于是,笑着打岔:“伤在这,你往那边涂药算怎么回事啊?手笨得像脚一样,给我给我,我自己来。”

郁可菲每每用四两拨千斤之术躲避邵杰夫的关心,往日邵杰夫总是一笑而过,并不与她计较,但见今天她的伤这么重,又联想到近日她越发异常的表现,邵杰夫心底掠过丝恼怒。看她伸手来夺棉签,邵杰夫重重拍回她伸来的手,然后,用棉签蘸过酒精后不打招呼直接摁在伤处。

郁可菲小腿一下子缩回,咬着牙嚷痛:“邵杰夫,你想谋杀我啊。”

邵杰夫的心随着那一缩也隐隐疼起来,他轻柔地拉回郁可菲的腿,换了根棉签继续擦拭伤口。

郁可菲心里岂会不明白邵杰夫刚才的动作为的是什么,可是,她只能装作不知,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把两人的友谊维持下去。她不愿意两人之间变了味道,更不愿失去这个朋友。虽然她知道他对她早已变了心思。可她仍作着最后的努力,努力拨乱反正,使两人关系归于原位。

可是,真能回到过去吗?她无法预知。

用酒精完全擦拭一遍伤口后,郁可菲已疼得冷汗淋漓。

邵杰夫抽张面巾纸,郁可菲伸手欲接,邵杰夫避过,轻柔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随着邵杰夫的动作,抱膝坐着的郁可菲身子慢慢变得僵直:“只是小伤,别搞得我像伤残人士一般。”

邵杰夫轻哼一声把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她洗澡时才拿出来的高脚杯放回到酒柜:“伤好之前,不能喝酒,煮饭时不能用生抽或是老抽……”

“没有科学根据。”郁可菲想扭转刚才尴尬的气氛,声调刻意欢快。

邵杰夫抿口酒瞥她一眼,淡淡开口说:“你想看碟子就安静看会,不想看就去卧倒,别聒噪个没完。”

很显然的,邵杰夫心里还别扭着。他显然不想多说话。

郁可菲识趣地起身瘸着腿往卧室走去:“别熬太晚。”

背后的人当她是空气,根本不答理她。

第二天醒来,双腿青红已变成青紫,疼痛也加剧了些。郁可菲给李部长打了通电话,便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客厅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估计邵杰夫还没有醒。

郁可菲又开始默想行者的话。她表现得果真有这么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声让她醒了神。

是贝玺的电话,小家伙声音有些虚弱,但声调很欢快,说明心情极好:“可儿,贝玺好想你。你能来医院陪我吗?”

“爸爸不在吗?”

“在。爸爸一直在病房。”

“可儿工作有点忙,过不去哦。”

“忙完过来,行吗?”贝玺的声音透出失望。

“不过,可儿可以用电话和你聊天哦。贝玺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昨天晚上……”

……

电话两端的人专心地聊着。

坐在床边的凌长风眼巴巴望着儿子,他多么希望儿子把电话递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可儿找你”,可是一直等了半小时,儿子仍是欢快地聊着,丝毫没有觉察他这个老爸落寞的神态。

他意识到,郁可菲真的生气了。她虽然十分挂念贝玺,但只要他在,她便不会前来探望。

想到这一层,他万分后悔。早知杨穆如此大意,他就不该让她照看儿子。他是希望通过儿子拉回近期离他们父子越来越远的郁可菲,但是,他并没有想让儿子受到伤害的意念。如果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他会推掉一切应酬,即使这些应酬能给酒店换回更高的长期入住率。一个杨乐乐已经足够,从今日起,从即刻起,他不再接受杨家人的任何安排。虽然,他并不希望和晴晴的父母闹不愉快。

仍在聊天的两人聊得越来越热乎。凌长风心里也越来越不是滋味。他想,也许该换一种方式争取郁可菲,这种方式就是直接。

邵杰夫默站在郁可菲的房门。

显然,床上的郁可菲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浑然不觉有人注视。

半小时后,邵杰夫的心一点一点凉了。贝玺,这个名字他很熟悉,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爱屋及乌”,突然间邵杰夫想到这个词。他苦笑起来,只怕可姿开业那天郁可菲说出这个词时,用意虽是提醒金麦美人,可却是她潜意识中自己的想法。她所做也是爱屋及乌吗?

邵杰夫心里异常难受,处处顾念郁可菲的感受,做错了吗?或许,他应该勇敢说出对她的爱,说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女人,说这辈子他的爱只会停留在她身上,说这份爱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一丝一毫。他还想说,他会让她永远随心所欲地生活,不必理会任何人的眼光,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电话粥仍在煲。沉溺其中的郁可菲脸上表情异常柔和。邵杰夫再一次发现她脸上有种异样的光辉。他无比清楚这种光辉叫做母性。他想冲过去夺过她的电话,告诉她,他也可以给她孩子,他们的孩子会更加可爱伶俐。

可是,他心里却异常清楚,这一步他如果迈过去。百分之九十的结果是郁可菲没收他的钥匙,然后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虽然内心各种念头撕扯着斗争着,邵杰夫仍只是静静望着郁可菲。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郁可菲应该很快乐。意识到这一点,邵杰夫又痛苦起来。原来自己也是自私的,他发现他对她的爱怜也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是她和他在一起。其实,如果真的爱她就该无条件地让她快乐幸福。即便是她的幸福快乐里并没有他的存在。

心痛就心痛吧,只要她开心就好。难过就难过吧,只要她觉得幸福就行。

于是,邵杰夫轻轻虚掩了房门,蹑着步子退回到客厅。然后,他深深吸口气,直到他觉得情绪平稳才疾步走过去一把推开门:“可儿,我赶时间,先走了啊。早饭在餐桌上,要记得吃。”

满脸笑意的郁可菲摆摆手。

快速走出房门,冲进电梯,极度痛苦的邵杰夫挥拳重重抡向电梯壁。或许有一天郁可菲会离开他,她的身边会有另外一个男人,这个可能狠狠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是即刻远离她,还是亲眼目睹她离他越来越远?

邵杰夫很痛苦。如果她的世界没有他,那么,他的世界里还能有什么?

正值盛夏,腿上有伤的郁可菲不怎么想出门。可是,冰箱空空,她不得不出门采购。

于是,傍晚时分阳光不烈时,郁可菲准备下楼去小区对面采购日常用品。临出门时,她接到郁父电话:“即刻回家一趟,我现在在家等着。”

郁达明口气冷硬,郁可菲略一沉吟便猜出他为了何事如此,她想,与其拖着不如明说:“我正好也准备找爸爸说点事。”

郁家书房里。

郁达明冷脸端坐于宽大的书桌后:“文泽哪里不好?”

“爸,我正好也准备和你说这事。我会和李文泽交往是他的提议,假装恋爱借以逃避相亲,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没有预料到李阿姨会前来,更没有预料到会说到订婚……”郁可菲说了百分之九十的真话。

郁达明并没有等她说完,便截断了:“文泽很喜欢你,这是其一。其二是,文泽根本不需要假装恋爱,他的身份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轻易为他介绍对象。”

郁可菲愣了,郁达明说的是事实。她忽略了大意了,她应该早早想到这个问题,可是,她却没往这方面深想。李文泽走的是迂回路线,她失策了,她同意李文泽的提议压根就是把自己置身其中,这件事基本上就是她在为李文泽的预谋费神出力。她无法直视郁达明咄咄逼人的目光,因此,她的目光盯着书桌一角的多功能笔筒上,想了会,说:“爸爸,近期我没有成婚的打算。”

“你只有一个选择,九月底和文泽订婚。明年文泽回S市之前先在Z市举行婚礼。可菲,爸爸不会害你,这是最好的路。”

当年知道郁建业的选择后,郁达明长达几个月失眠,他觉得特别失望伤心。幸好,郁可菲比较听话。郁可菲不喜繁杂的人际关系,这在工作中是大忌。可是,她工作能力强,知道如何用人管人,凭这点,郁达明觉得骄傲自豪,也觉得郁可菲会是他实现心愿的最好对象。郁达明希望郁可菲按他的设想走下去,嫁入李家,走上仕途,有了李家这个靠山,郁可菲往上再迈一个台阶轻而易举,郁达明几乎可以肯定,有李家的铺路搭桥,依郁可菲的能力,将来成就必是不可估量。更令他满意的是,李文泽深爱可菲。仕途中,有太多权势结合后貌合神离的婚姻,郁达明觉得这门婚事是最完美圆满的。

事事被安排,连婚姻也不能例外,郁可菲有点悲伤,语调相应地有些低沉:“我不喜欢他。”

“你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恋爱。文泽很优秀,你会喜欢上他的。九月份,你们订婚。”郁达明重申自己的决定,他希望郁可菲一如既往答应下来。

可是,他的希望很快变成了失望。

“我不会和他订婚,也不会和他结婚。”郁可菲没有考虑直接拒绝。

很意外的,郁达明并没有震怒,相反,他像是忽然间苍老十岁:“可菲,我答应过你妈妈,会好好照顾你。”

郁可菲震惊,这是她在郁家第一次听到的正面提起她的亲生妈妈:“她在哪?活得好吗?”

“她在新加坡。五年前我出国公干,偶遇了她,她过得似乎很好。”郁达明轻轻叹口气,“她希望你嫁个好人家。害怕你在婚姻上走弯路,害了自己。她听过文泽的条件,她很满意。”

听过李文泽的条件,说明她和郁达明仍有联系,这让郁可菲更意外,下意识地,一席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爸,你不该和她还有联系,请不要再伤害我现在的妈妈。”

郁达明点头:“我再不会伤害素影。”

话题发生变化。于是,订婚事件并没有说完。可是,郁可菲知道这事并没有结束。

一周后,郁可菲的腿伤完全好了。

周六下午郁可菲邀出孙素影,母女俩相偕逛商场。

孙素影情绪不高,逛了许久,也没说几句话。

郁可菲心中有些不好受:“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为什么无缘无故道歉。”孙素影轻拍了下挽在她手臂上郁可菲的手。

郁可菲低头拱拱孙素影的面颊:“就是想说。”

孙素影淡淡笑了:“菲儿,妈很欣慰。我和你爸活到这个年纪,已经不会轻易受到伤害。其实,她也挺苦的。”

郁可菲微愣。

孙素影拉郁可菲走进商场一角的茶餐厅,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可菲,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他们有你这个孩子,时常通个电话,即便我心里不好受,也能理解。别为这事有心理负担。”

郁可菲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单子,为自己点了咖啡,为孙素影点了冰奶茶:“妈妈,还有一件事,得你去跟爸爸说。”

“是不是文泽的事?”孙素影直接点破。

郁可菲忙不迭地点头:“我不喜欢他,无法想象和他一起生活。”

“建业令你爸爸失望了,导致他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你身上,工作上、婚姻上,他都想一手包办。文泽虽是好孩子,但我看得出你不喜欢他。这件事我会劝劝你爸爸,如果真的不行,也会另想办法,不会让你们父女起正面冲突。前面已有建业的例子,我不能因为这件事让我的女儿也不愿踏进家门。”说完,孙素影深深叹口气。

郁建业每次回家,郁达明都不愿与他同桌吃饭,久而久之,郁建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郁达明如果有什么事交代郁建业也是孙素影、郁可菲传话。

郁可菲叹口气,她之所以想到让孙素影出面解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孙素影所谓的别的办法,竟然是找到郁可菲亲生妈妈的电话。

郁可菲看着电话号码犯了难,不知该不该打。打过去,她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不打,无法阻挡老爸郁达明每天一个电话催问订婚之事。

从下午五点一直到晚上七点,郁可菲仍是盯着茶几上的电话号码发呆。

太过专注,郁可菲被骤然而起的电话嗡嗡声吓一跳。仍是郁达明的询问电话,郁可菲任它振动,她没有办法再接。连续四遍后,郁达明终于放弃。

郁可菲不再犹豫,按着那个号码拨过去,接通后她却不知道怎么说。

“你是谁?请讲话。”声音很温和。

“我是……我是郁可菲。”

听筒里一阵沉默。

显然,听筒对方仍是震惊中。

正在这时,门铃居然响起来。

郁可菲有心不开,但门外的人却很执拗不肯离去。她走过去打开门,是凌家父子。

“你好吗?”电话里声音努力保持原有的温和,但激动却难以掩饰,“电话号码是你爸爸给的?”

郁可菲把门外的两人用手势招呼进来:“不,是我妈妈。”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

“是你妈妈……有事吗?”“妈妈”两字她咬得很重。

“听爸爸说,你认为李文泽条件很好。可是,有件事你忽略了。”郁可菲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什么事?”电话那端的她的声音却沉了下来。

“我不喜欢他。所以,要你帮个忙,劝劝我爸爸,取消九月份的订婚。因为他告诉我,你要求他好好照顾我。他认为这就是好好照顾的一种。”郁家现在的妈妈才是妈妈,这是郁可菲能冷静分析事情的原因。

“我会马上给他打电话。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

郁可菲强自压住胸口那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难受:“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关怀。另外,不要再联系我爸爸。”

“可菲,能叫我一声妈妈吗?”

她居然能提出这种要求,近十年的委屈瞬间奔涌而出,郁可菲很激动很愤怒:“对不起,我妈妈叫孙素影,太太,你说笑了。”

她很快挂断电话,因为她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郁可菲扔掉电话,用双手抱头蜷缩在沙发一角,静静地一动不动。

“可儿。”是贝玺怯怯的声音。

郁可菲这才意识到房间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深吸口气待情绪平复才抬起头,笑问贝玺:“什么时候出院的?”

“今天中午。”贝玺欢颜顿现。

郁可菲把他抱到沙发上,褪下小家伙的长裤,发现小家伙右小腿全是红色的痂。她头未抬,但话却是问凌长风的:“大夫有什么交代。”

“每天涂药,不能接触水,以防生脓疮。”凌长风心里很难受,郁可菲果真不愿意再看见他。甚至,她都不愿意多瞧他一眼。原因是小家伙受了伤,还是小家伙受伤时他身在娱乐场所。他无法判断,当然,也判断不出来。他已不能冷静地思考,他只是下意识地解释那天的事:“那天陪新加坡的客人,没想到杨穆……”

郁可菲及时截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这些,贝玺是你儿子,你有权力决定谁带他。贝玺,伤好之前不能再乱跑哦,否则会留下疤痕的,这样女生就不喜欢你了哦。”

她转移过话题后,眼里就再也没有凌长风的存在。只是一直逗着小贝玺:“明天还去幼儿园吗?”

“不去了。爸爸带我去酒店,他办公,我在爸爸办公室玩。”

“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吗?”

郁可菲没有发觉自己有多啰唆,凌长风似乎也没有觉察到。

小贝玺却挠挠头:“可儿,你交代N遍了。”

郁可菲用手指轻削了下他的鼻尖:“哟,小家伙,不耐烦了?”

“可儿,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小家伙稚嫩的表情特严肃。郁可菲想笑又抑住,点了下头示意他说。

“你喜欢贝玺吗?”

“当然喜欢啊。”

“可贝玺在医院时,可儿没有去过一次。我问爸爸,是不是可儿不喜欢我了。爸爸说,让我直接问你。”小家伙溜圆的双眼一眨不眨,眼巴巴等着郁可菲的答案。

“前阵子可儿有点忙哦。”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难度。郁可菲不愿撒谎,可让她实话实说,她也说不出来。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吗?像你出差前我们去马拉湾游泳时一样。”贝玺强调着。

看着眼前纯真清澄的大眼睛里写满渴盼,拒绝的话哽在郁可菲喉中。

贝玺见她点了头,雀跃着蹦下沙发,冲向阳台把装他的玩具的整理箱拉到客厅,自顾自玩起来。

郁可菲还是不理凌长风。她打开电视,目光虽盯着屏幕上。脑海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郁达明有没有接到那个“她”的电话,更无法预料,“她”的话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虽然,她内心很希望李文泽的事就能完美地画上句号。

如果仍不能起作用,可至少,郁达明不会每天一个电话催促,这事可以确定。郁可菲暗叹一声,心底有丝苦涩涌上来。

“如果想永久解决难题,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凌长风忽然开了口。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郁可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结了婚的女人自不会再被人逼婚。”凌长风目光静静凝在郁可菲身上。

郁可菲默想许久,再次看向凌长风时,脸上多了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不妨说来听听。”

“我们结婚。你是住在这里,还是住我家客房,随你高兴。我们婚后,你可以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

“对于你来说,我们结婚似乎没什么意义。”

“对我来说,参加宴席时,我有了女伴。对于贝玺来说,他多了个好妈妈。怎么说没有意义?”

她对他来说,只是多了个装点门面的女伴。郁可菲心里涌出丝苦涩的同时又升起丝庆幸,庆幸这句话及时阻挡了她心底那慢慢涨起的如潮水般向他涌去的情感,她很庆幸及时知道了这个事实。

“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婚呢?”郁可菲觉得赌注太大,斟酌许久,还是开了口。如果结婚的结果是心彻底沉沦,那么她还有逃离这条生路。

凌长风眼里有丝痛楚闪过,但是,郁可菲没有捕捉到。她只顾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等待凌长风的回答。

“我会放你走。”说这话时凌长风看似平静,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心头的痛楚是那么的撕心裂肺。他并不想这么说,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他连这唯一的机会都不会有。他觉得他和郁可菲的关系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再往前已无路可走,只有迂回,只有另想办法,虽然这个办法很有可能是破釜沉舟。但是,他别无他法,他只能这么做。

这个答案听在郁可菲耳中,既让她松了口气,又打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期望,原来她留还是走全凭她高兴于否,他根本就不在意。因此,她自嘲说:“我们也需要拟份契约书吧?”

“如果你感觉有这个必要,我会先拟出草稿来。”凌长风脸色依旧平静无比,口气依然轻描淡写,似是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其实,倘若郁可菲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他深黑的眸子里隐着丝难于用笔墨描述的情绪,两颊更是隐隐抽动着。可是,很遗憾,她没有看过去。

凌长风极力抑制住一吐为快的念头:郁可菲,你难道没有心吗?即使没有心,你清澈的大眼也看不出我的焦灼、我的不安、我的担忧是为的谁

可是,郁可菲哪还有精力分析凌长风这些隐匿起来的情绪,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说出的话语上。她不能理解,凌长风居然如此的轻描淡写,如此的忽视淡漠,如此的轻视她嘴里不屑心里却无比神圣的婚姻,这是她心中的凌长风吗?突然之间,她感觉她根本不了解凌长风。

“我需要。如果我觉得可行,也许会同意你的提议。”郁可菲冷冷一笑,“但眼前我还有一个难题没有解决,无法这么快答复你。”

“九月份的订婚?”进门时听到了她的电话,所以凌长风轻易猜出了原因,他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

“我父亲曾因个人原因淡出政治舞台,而我们兄妹俩都没有入仕,大哥已不可能按他希望的路走,因此,他对我的期望值很高,你既然认识李文泽,理应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既然心里决定同意这项提议,郁可菲觉得应该把目前的难题告诉他。

“这事交给我,我会圆满解决的。”

凌长风的话有点出乎郁可菲的意料:“你有解决办法?”

“李国强在Z市工作期间曾主抓市内旅游业,那时正好赶上大河锦江饭店为国际饭店注资。”凌长风微笑起来,“我也就是那时候认识文泽的。总之,目的只是让文泽罢手,不会出现别的问题。”

只要能解决问题就可以,郁可菲不关心过程,她只在乎结果。因此,凌长风既然这么说,她也就不再操心了。但是,心里别扭心里不痛快是事实,所以,她说:“似乎每个人在你手中都有利用价值。”

“可菲,你打算以后都用这种状态对待我们的生活吗?你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你出差之前,我们不是挺好的吗?”凌长风的语调中终于有了丝感情色彩:真诚而恳切。

郁可菲暗想,有贝玺这个媒介,以后的日子想必接触会更频繁。陷得越深就越伤人,拒绝他的接近,最起码可以慢慢收回那颗沉沦的心:“结婚之后,我们可以随意出入对方的家,这主要是为了贝玺。至于我们,我觉得目前就挺好。”

“找纸来。”凌长风温和的口气再转冰冷。

郁可菲自书房拿出张打印纸,放在茶几上。凌长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一份契约极快拟成:

甲方:凌长风

乙方:郁可菲

甲、乙自愿结婚,婚期定于二OO八年九月二十九日。其间双方保持一般朋友关系,无须履行夫妻义务。如果乙方有离婚要求,甲方须无条件答应。

甲方签字:乙方签字:

二OO八年八月一十九日

郁可菲有点愣,凌长风居然连婚期都已经定好,感觉上很不对劲,似乎早有预谋。可是,她的事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细说过,凌长风也应该只是从刚才的电话猜出些,预谋似乎又谈不上。另外,契约书居然这么简单,简单到只有寥寥数语。不过,仔细再想想,也确实没有其他方面可以约定的,它似乎就应该这么简单。

甲方签字处,凌长风已签上自己的大名,郁可菲只需在乙方签字处写上自己的名字,她的婚姻大事就算定局。她忽然之间有些犹豫,以至于手里的笔迟迟落不下去。

凌长风心里万分焦急,事件发展的顺利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想。可关键时刻,她居然犹豫了。以他对她的了解,郁可菲遇到跟她自己有关的事特磨叽。凌长风不愿再给郁可菲后悔的机会,于是,他出言相激:“怎么了,你不敢了,后悔了。”

无论女人多么聪慧多么机敏,在感情上也只会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且一方语言最易挑起另一方的情绪,郁可菲听他略带嘲讽的话,心中一怒,抓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凌长风暗暗松口气,他快速收起契约书折好装在口袋里:“明天给你复印一份。贝玺,收拾好玩具后跟妈妈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正拿着遥控器玩汽车的贝玺走过来:“妈妈?妈妈不是在电脑里吗?”

“哟,傻儿子。以后可菲就是你妈妈,喜欢吗?”凌长风含笑扒拉一把儿子的小脑袋。

贝玺扔掉遥控器扑到郁可菲腿上:“妈妈。可儿是我妈妈喽。妈妈……”

郁可菲有点不适应改了的称呼,她试图让贝玺改口:“贝玺,还叫我可儿,好吗?”

贝玺小脸一黯,回头看了眼凌长风。

凌长风含笑摇头。

贝玺回过头盯着郁可菲,特别认真地说:“贝玺也觉得妈妈好听。”

郁可菲顿觉满头乌鸦飞过。

婚事并非一帆风顺。

郁达明无法容忍听话的女儿拒绝前途似锦的未婚小青年,而选择带着小拖油瓶曾结过婚的男人。一气之下,卧床不起。

郁可菲穿梭于家和医院之间。可是,无论郁可菲怎么努力,郁达明始终不愿开口跟她说话。很显然的,比前几年郁建业选择建筑时更为气愤。

这是希望完全破灭之后的绝望,郁可菲能理解。

这天,郁可菲削好苹果递过去:“爸爸,吃点水果。”

“可菲,文泽哪里不好?”郁达明没有接苹果,却说出了生病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是李文泽不好,而是我根本不喜欢他。”在父亲面前说爱道情,令郁可菲有点难为情。

可郁达明却锲而不舍追问:“你喜欢那个结过婚的男人?”

郁可菲把苹果放在茶杯盖子上,“我喜欢他。”

郁达明重叹口气:“罢了。你以后好自为之。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

郁可菲拉开病房门却见李文泽默站在门外。他指了下楼梯间后率先举步走过去,郁可菲暗叹口气跟了过去。

李文泽盯着郁可菲的眼睛:“那个叫贝玺的孩子是长风的,早在认识我之前,你们便认识、相爱。你的独身主义只是幌子。”

有没有凌家父子的存在,郁可菲都不会接受李文泽,因此,她觉得无谓再纠缠这个话题。于是,她简短说了句:“对不起。文泽。早日回S市吧,那里更适合你。”

“没有想到亲耳听到你叫我文泽,居然是这时候。可菲,我的那句话我仍坚持,我们是最适合的两个人,是绝配。我会在S市等你五年,五年后,如果你生活得很好,我就放开心胸接纳别人。如果你生活的……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以李国强的性格,绝对不会容忍抛弃自己儿子李文泽后结婚再离婚的郁可菲踏进李家大门,郁可菲很明白这个事实,也清楚此时此刻李文泽说这话也是出自肺腑。其实,在这一刻她还有些感动的。但是,理性的郁可菲当然不会不理智地轻易答应李文泽什么,于是,很自然的,郁可菲拒绝了:“文泽,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美好……。”

不等郁可菲说完,李文泽扭头就往楼下走,步子很仓促,只是一瞬间,除了下面楼梯上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外,已然不见他的身影。

郁可菲背靠着墙,觉得楼外那湿润燥热的空气透过对面小窗子里直灌进来,瞬间充满这方小空间,她有些喘不上气。老爸说不愿见她时的神色,李文泽仓皇逃开的模样,交替闪在她在脑中。她从不想伤害人,却伤了最不想伤害的老爸,还有因她一时糊涂答应假恋爱的对象李文泽。

其实,她心中最难受的却是邵杰夫的反应。

决定结婚的第二天,她给他发了条短信:我要结婚了,对象你见过,凌长风。

那日之后,邵杰夫仿若消失了一般,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电话打到可姿香港总部,工作人员告诉郁可菲,邵杰夫没有去香港。邵杰夫在Z市的家,已落了层灰,显然主人已好久没回来过。常去的酒吧夜店,也没见到他的人。

郁可菲拉毯式的寻找没有一点效果。

他似乎一下子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这时候,郁可菲突然觉得她的世界似乎也缺了一角。独自吃饭时,她总是不由自主拿出邵杰夫的那副碗筷。喝酒时,她也总是拿出两个酒杯。总之,无论干什么,她总会自然而然想到邵杰夫。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习惯的可怕。她已经习惯生活中有邵杰夫的参与。因此,邵杰夫的突然消失,她一下子不习惯了。

默默站了很久,郁可菲才回过神。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边走她还边想,邵杰夫还有什么去处是她不知道的呢?

车中等候的凌长风带着探询的目光看向郁可菲。

郁可菲拉开车门,摇头苦笑。

凌长风有些失望:“你爸爸仍是不愿见我?”

郁可菲靠在车座闭上眼睛:“不是你,是我们。有人说再婚是一项系统工程,原来结婚同样是一项系统工程。一个环节处理不好,带来的就是连锁反应。凌长风,我很累,找个地方喝杯酒。”

凌长风轻车熟路驶到一家不起眼的胡同里:“酒还是别喝了。这间饭馆老板心思很细,做的全是家常菜,粥尤其好。你目赤唇干,估计虚火上升,我们去喝粥。”

仍是先做事后询问。郁可菲摇头苦笑,不过她的笑容仅保持到饭馆门口。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她十分渴望见到的人。居然是邵杰夫。

极注重仪表的邵杰夫衣服有些皱,神情也有些颓废。另外,他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有动筷,只是,一瓶白酒已经见底,另一瓶也已喝了三分之一。

郁可菲疾步走过去,发现那根本不是他们在家常喝的酒,而是低劣的高度二锅头,是很烈的酒。

邵杰夫想醉,而普通的酒根本不能令他醉倒。郁可菲有过类似的经历。

郁可菲坐在邵杰夫对面。

面色苍白的邵杰夫双眼均有红色血丝,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对于郁可菲的落座,他没有发觉似的,仍自顾自大口喝着酒。

“杰夫,不能这么喝。”郁可菲劈手夺过酒杯。

邵杰夫面无表情随手抓起酒瓶,并迅速灌下几大口。

刹那间,郁可菲泪流满脸。

邵杰夫重重放下酒瓶,问:“你爸病好了没有?”

“没什么大事,你这阵子去哪了?”郁可菲把酒瓶子拿到自己面前,“你怎么喝上二锅头了,太烈了,伤胃。”

“已经决定了?”邵杰夫只问自己想问的,至于郁可菲问的,他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

“婚期是九月二十九日。我一直在找你。邵杰夫,别这样,我们还如以前一样,好吗?”郁可菲望着邵杰夫乞求他,在他面前她不在意这些,她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失去。

“你的婚纱我设计。”邵杰夫眯着眼笑了,“前阵子设计的衣服上市了,很受欢迎,我邵杰夫依然是天才。”

“杰夫,不要这样……”

邵杰夫霍地站起来,厉声说:“不要求人。”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

郁可菲一把拉住他:“我到底怎么做,我们的关系才能恢复到以前?”

“我们不曾有过什么关系,也谈不上恢复或是破裂。”邵杰夫脸上的愤怒退了,然后慵懒地笑了:“可儿,不要我让见到你求人的样子。即使对象是我。你不是这样,这样也不是你。”

“我不想失去你。”这是郁可菲的真心话,她已经习惯他存在于的世界。

邵杰夫双眼一亮,他重新坐下来右手紧握着玻璃酒杯:“不想失去我,那就维持以前的生活状态。我不相信你这么短的时间内会爱上一个人。爱情对于你,或是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我们不相信它,更不奢望它。得到,意味着失去的开始。”

“不想失去,就永远不去尝试得到的喜悦吗?邵杰夫,行者曾说过,认识王霞后,他认为光阴虚掷很多年,现在的我,就是这种心情……”

郁可菲没有说完,因为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

邵杰夫竟然握碎了玻璃酒杯。猩红的液体从他指缝中流出,那么肆无忌惮,那么醒目张扬。

那抹红色闯进郁可菲的眼里、心里的同时,痛楚也扎进了她的心窝。

“我还有其他事。再见,可儿。”那只扎着玻璃的手在她眼前消失。

她转过身,入目处,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色通向门口。眼前已没有邵杰夫的影子。

郁可菲病了,一直低烧,大夫检查不出病因。

郁母孙素影暗自落泪,一个月之内,身边两个亲人躺进了医院。

病床前的凌长风俨如家属,忙前忙后。

贝玺特乖特懂事,抚着郁可菲的额头,轻声说:“妈妈,别生病了。爸爸和贝玺都好难过。”

孙素影听了,喃喃说了句:“你放弃了抚养自己的女儿。现在你的女儿,却为别人抚养儿子,果真是因果循环吗?”

邵杰夫对郁可菲来说,是比郁建业,也可以说是比爸妈还要亲密的家人。她伤害任何人,都不想伤害他。躺在床上的她,觉得脑子里全是红色,连带看人也出现了异常。

陪床最为费神,孙素影已是体力不支,精神垮了下去。凌长风带着贝玺陪护几次,大人尚好,贝玺却也发起低烧来。经检查,热感冒。无奈之下,郁可菲给林晓曦打电话,所幸找到了人。孙素影与凌长风父子这才放心离去。

郁可菲住的是单间,所谓陪床,也只是在另加的床铺上睡一夜。

这天,已是深夜两点,陪床的林晓曦早已熟睡。郁可菲依然毫无睡意,她大睁双眼盯着透窗而入的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里有个人影,下意识的,郁可菲直接问:“手好了没有?”

他走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没什么事?你怎么样?”

“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忙着给你设计婚纱,今天才知道你生病了。”他声调如以前,慵懒又淡漠。

邵杰夫坐在床边,郁可菲第一个动作是一把拉着他的手,第二个动作就是探着身子去开床头灯。

邵杰夫挡着她:“不用看了。没事。”

郁可菲突然发现眼前的红色竟然慢慢散了,她小心翼翼问:“我们仍是朋友吗?”

邵杰夫沉一瞬后说:“朋友,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郁可菲激动起来:“什么事?”

邵杰夫目光终于对上郁可菲的:“你朋友我特想去芒特哈根,可没有伴的旅程无法想象,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只要邵杰夫还承认她是他的朋友,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这时候的她,脑海里没有凌家父子,也没有一个月后的婚礼。不要说是芒特哈根,世界上任何地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此,郁可菲直接问:“什么时候起程?”

“即刻起程。来之前我已经去你家拿了护照衣服等必需品。至于内衣裤,你在机场买吧。”

郁可菲下床:“我给曦姐说一声。”

邵杰夫笑着扔给她一套衣服:“你想穿着病服去机场?喂,隔壁床的美女,记得跟可儿的妈妈说一声。”

林晓曦居然应声坐起,笑说:“可儿?这叫法挺好。酷哥,介意多带一个人吗?”

走到病房门的邵杰夫没有回头:“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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