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快结束的时候,刘秀接到了一笔买卖,宛城东北角舞阴地界,有个叫兴隆店的小镇,传说为古人酿酒的鼻祖仪狄酿酒之处,兴隆店人刘方辗转找到刘秀,要买一批谷子用来酿酒,刘秀决定独自送谷去兴隆店。
出发那天刘秀起了个大早,卯时的天空,仿佛被靛蓝的汁液浸泡,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蓝色,几点寒星,点缀其上,秋风瑟瑟,薄薄的白霜覆上屋瓦,连路边上的枯草,都被薄霜覆盖。刘秀一身薄棉袍,配好了防身的佩剑,带上干粮和水,套好牛车就出发了。
一路行来,秋意已深,收割后的田野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成群的麻雀在其间飞来飞去,捡拾田间地头人们遗落的谷粒,黄叶飘飞,路边的枯草连着阡陌。过了吃晌午饭的是时间,看到前边一条大河,虽然没有渭水的气势,但是也颇为壮观,他便知道兴隆镇到了。翻过木桥,看到一处集镇。但见街市井然有序,屋舍整洁,镇子中心,酒馆一家挨着一家,但都半开临街的门板,看来世道不好,生意也都不太好做。
自街角找到刘方的酒馆,酒馆门面很大,收拾的井井有条,门首一面酒旗,上书一个遒劲有力的刘字,呼啦啦迎风招展,颇有气势。刘方年三十有余,身材不高,憨厚老成,看到刘秀到了,赶快招呼店里的伙计把粮食卸到库房,并亲自给刘秀端来一面盆的温水,让刘秀净了手脸。
兴隆店人,自古以来热情好客,不多时,刘方已经置办出一桌酒席,请刘秀入席。
席间谈及时局,颇有见地,两人一间如故,几杯酒下肚,便推心置腹起来,不愧酒圣故乡,美酒入口绵甜净爽,更兼主人殷勤劝酒,刘秀不觉已经喝醉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主人早已备下床铺,刘秀只得住下,等第二天再回新野。
异乡的夜,冷清而寂寞,刘秀想念着丽华,期待早日回去跟她相见。
次日刘秀又起了个大早,整理好牛车,准备早点回新野,主人却一定要为他践行,并约好每十日送一车粮食给他们。
刘方说:“如今世道不好,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别小看我们的酒馆,要在以前,一日就能用完一车粮食,如今不过是硬撑着这个祖宗留下来的营生。”
两人论起时局,都摇头叹息。不一会,左邻右舍聚集了很多人,纷纷议论新朝的苛政和时局的艰辛,大家都在怀念文帝景帝时的好时光,更有很多人向往效仿绿林军。
吃过早饭,正欲离开,却见一骑人马绝尘而来,为首的人是刘演身边的随从刘明亮,刘秀见是刘明亮,赶快拉到一边问是什么事情,刘明亮把刘秀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说:“大哥已经准备在白水乡起兵,请你速速回去。”刘秀一听大惊:“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商量一下?”刘明亮说:“本来是准备和你商量的,但是昨天你没有回去哦,李通在家里和大哥说了一夜,大哥怕你在这里再耽搁,就叫我来叫你回去。大哥还说,兴隆店本地的铜器街,也是远近闻名的,你就在此地买些铠甲,兵器什么的带回去。”刘秀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无奈说道:“罢了,起兵就起兵吧。”遂在集市上置办了一批铠甲兵器,带着众人,准备出发。
收拾停当,吩咐刘明亮赶牛车,刚骑上马,却见刘方等人带领一干众人,拦在前边,刘方说:“老弟置办兵器是否是要去投绿林?若要起兵,请带上我等众人。”刘秀赶快下了马,对着刘方等人拜上一拜,说:“现在情况未明,此事要秀回去从长计议,若真要起兵,必不会忘记众位兄弟。”
刘方笑说:“兄弟们在这里随时待命。”
刘秀看了看身后的队伍,看了看刘方门口迎风招展的酒旗,忽然想起一事,对刘方说:“刘兄,兄弟今天买了铠甲兵器,单单忘了买旗子,可否将门口酒旗赊给我,等来日起事成功之时,定当重谢。”
刘方爽快的笑了笑,搬过一根条凳,跳将上去,一把扯下门口的酒旗,交与刘秀:“这个不值什么,不过你要记住今日之约!”
刘秀接过旗帜,向众人抱拳:“弟定不会忘记今日之约,告辞!”
一骑人马,为首的扛了一面大大的刘氏的旗帜,径直向白水乡奔去。
过午时分的白水乡,一如往常宁静,刘演和他的门客,在村口的枣树下支起茶桌,一边饮茶,一边等候。穷乡僻壤,并无名贵的茶叶,不过是取春天的嫩柳枝叶,晒干了储存起来,一年四季都可以煮水来喝,一则可以怯除水井里的水酸涩的味道,饮之甘甜爽口,二来嫩柳枝清热去火,也是防病的良药。
老远看到刘秀等人,扛着旗帜,牛车上拉满铠甲兵器,热热闹闹的过来。早有人兴奋的嚷道:“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刘秀下了马,向大哥讨来一碗水,一饮而尽。刘演接过旗帜,笑着拍拍刘秀的肩膀:“不错嘛,老三,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刘秀说:“大哥吩咐了,敢不遵命?”
却看到对面一人,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仔细一看,高兴的叫了起来:“李通,你小子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李通说:“前几日,在市集上遇到了同乡的弟兄,说了许久话,才知他投了绿林军,做下许多行侠仗义的好事。现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了,知道演哥一直都有这方面的意思,就过来投奔他了。我昨天来的这里,本来是要先来商量一下的,谁知和演哥一拍既合,他说他现在门下的门客加上白水乡的乡亲已有几千人,现在起兵已经是天时地利人和。昨天我们谋划了一宿,今天一早,他便遣人去招你回来。”
这时旁边枣树根上坐着的一个瘦小的男子插话了:“就咱们这些人,凭这几把砍柴刀,演哥恐怕是要带着我们去送死。”
这说话的男子是刘秀的邻居,人送外号瘦猴,这时正在枣树根上和一个胖子拿着石子树枝占方玩。
刘秀还未说话,和他一起占方的名唤大胖的男子却开口了:“你个瘦猴,平时就胆小怕事,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天下乱成这个样子,平头百姓想吃一口饱饭都吃不来,反正不起兵也是死,起兵也是死,还不如去起兵,死也死得有价值一点。”
枣树边围着看稀奇的乡亲们都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刘秀跟李通小声说:“李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进屋换了一身戎装走了出来,站到枣树下平时搭起来吃饭用的石台上,向下一抱拳,大家看到刘秀这样出来了,都大吃了一惊,知道他有话要说,就停止了议论。
刘秀说:“秀从长安到白水乡,一路行来,到处民不聊生,赤地千里,哀鸿遍野,海内分崩,天下大乱。光是起兵的,就有绿林,赤眉,铜马等十几路人马。与其这样大家死在乱军流寇手中,死于天灾人祸,还不如就此起事,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枣树下边,大家击掌表示赞同。
大哥刘演吃惊的看着刘秀:“你这个老实人,今天你这么能说了。我其实一直担心你,整天一心侍弄庄稼,不会跟我一起起兵。”
刘秀说:“天下乱成这样,到处是难民,再不起兵,恐怕以后庄稼都没得种了。”
瘦猴插嘴说:“既然老实人都这样说,想必是有道理的。那咱们就提着砍柴刀跟着演哥干了。咱们也当一回英雄好汉。”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可能大家都觉得瘦猴的身板儿,怎么也不像是英雄好汉。不过此话一出,大家群情激昂,议论纷纷,有的说要去投绿林军,有的说绿林军就好似一帮土匪强盗,都是大汉天子的后人,是断不可去与那些盗匪之流为伍。
刘演看到众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抬头去看刘秀,却见刘秀眉头紧锁,说:“这个事情,还是要和叔父商议商议的。”
刘演说:“那现在我们就去找叔父?”
刘秀说:“走吧,现在就去,通哥也一起去吧!”
李通点点头,三人撇下枣树下众人,向村子西边刘良的住处走去。
刘秀父亲早亡,自幼时,便随家人在叔父门下过活。此时,叔父刘良家大门虚掩,进得门去,只见院中几棵高大银杏树,看得出年深日久,树叶子金黄透亮,自有一种庄严和贵气。刘演在门口唤道:“叔父,演儿来看您了。”
却见母亲樊氏和婶母自东厢房走出。刘演看到母亲,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说:“娘,您来找婶母有事。”
樊氏说:“能没事吗?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几个做长辈的,能安心吗?”
刘演说:“您和叔父,婶婶都知道了?”
樊氏说:“你叔父差人把我叫了过来的。你们和叔父商量去吧。”表情平静如常,刘演和刘秀暗自松了一口气。
樊氏的目光停留到刘秀身上:“老三,你也回来了?你就会跟着你哥哥瞎胡闹。”
刘秀朝着母亲滑稽的挤了挤眼睛:“不怪我呀,我只是个跟班的。”
樊氏忍不住笑了,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少不了你在后边出谋划策的,快去吧,你叔父在堂屋里等着你们。”
刘演推开堂屋的屋门,随着门扇吱呀呀的打开,一缕阳光投射进来。刘家的老宅,年代久远,因为院子里古木参天,所以屋子里光线晦暗不明。却见叔父双膝跪地,正中的几案上,放着祖宗的牌位。听到开门的声音,叔父并没有起身,只说:“你们来了。”
叔父的声音,沉静而黯哑。刘演觉得全身的不自在,再不敢多少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叔父说:“演儿,你真的决定了,要起兵?”
刘演说:“这个事情,还要听听叔父的意见。”
刘良说:“听我的意见应该是秀儿的意思吧,你自小胆大包天,听得进谁的意见?”
刘演大气也不敢出,连说:“叔父教训的是。”
刘良在祖宗的牌位前拜了几拜,起身对刘演和刘秀说:“你们两个,也过来拜拜祖宗吧。”刘演和刘秀在祖宗牌位前虔诚跪下,同样拜了几拜,起身。
刘良说:“演儿,你真要起兵,你散尽家财养起的那班门客,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刘演说:“演儿确实考虑不够周全,还望叔父指条明路。”
刘良向前走了几步,恭敬的自祖宗牌位前边请下一本家谱:“这是刘氏舂陵一脉的族谱,今天我交给你了。咱们这一族的人,也就你们两个兄弟,稍微成色一点。你们可以返回舂陵旧日封地联系族人,共谋大事。”
刘演看到叔父这么支持自己,喜出望外,赶快毕恭毕敬接过族谱。谢过叔父。三人回到家中,又密谋多时,决定刘演在家中操练门客及乡亲,李通联系宛城的世家子弟。由刘秀去舂陵联系族人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