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华一把抱住刘秀,说:“能不能留下来?哪里也不去了。我们有田庄,带上大嫂和孩子们,带上伯姫,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刘秀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丽华,大嫂他们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你一直支持我走出去,今天是怎么了?”丽华说:“未济,我不过求你此去河北安好,却为什么是未济?享,小孤汔济,濡其尾,无攸利。”刘秀说:未济,六十四卦最后一卦,喻意物不可穷,万事相演相生。丽华你想多了。”不由分说,抱起她,走回床边,甜蜜的拥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又一次的极尽缠绵,仿佛用掉所有的力量。油灯熄灭了,窗外的黑夜铺天盖地而来,仿佛一匹织得极厚极细密的黑锻。风声仍一声紧似一声,夹杂着摧枯拉朽的声响。风声永远不可捉摸,仿佛带着亘古的神秘力量,人在天地面前总是无助,而天命又是什么?谁能解释得了呢?
过了很久,丽华在恍惚中睡去,再醒转来,窗户纸已透了些微弱的光芒,鸡已叫了头遍了。抚了抚枕边,人还在,便安下心来。这时刘秀翻过身来,抱住了丽华。丽华说:“你也醒了?再睡一会儿吧。”刘秀说:“不睡了,刚才你哭了,梦到什么了?”丽华说:“做了一个乱糟糟的梦。梦到大河,过不去的大河,梦到山中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梦到新婚的女子,穿着吉服,蒙着盖头,却始终看不到她的脸。”刘秀说:“那你哭什么?不是恶梦呀?”丽华说:“只是觉得伤心,不知为什么。不走了好不好?”刘秀半天不语。丽华又试着问:“准备什么时候走?”刘秀说:“今天。”丽华顿觉心中大痛,:“不是说好了不去了吗?”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刘秀说:“丽华,我可以不为个人荣辱。但这次去河北,宛城许多故人,倾其所有追随。冯异也在父城等我会合,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一人之事了。”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被兜头的凉水泼下,丽华背过脸去,泪水已经肆虐。没有比这更无力和无助的事情了。刘秀推了推她,眼睛含着笑意,说:“怎么了,生气了。”丽华说“感觉不好,真的不好。秀哥,天地渺渺,人不过是棋子,棋子而己呀!。”刘秀叹息道。:“丽华,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怎样放心离去?”丽华半天幽幽叹道:“你的心中,除了你的那些生死兄弟,除了天下百姓,还能留多少位置给我?”刘秀轻抚她的秀发,也是半天无语,事已至此,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虚假。冬日的清晨仿佛惺忪的睡眼,天地间是一种混沌的灰黄色。远处的瓦楞上挂着薄薄的寒霜。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天色将明,人也将离去了。
决心离去的那一刻,纵有千般不舍也都要狠心抛下。淯水岸边驻马北望。风冷水寒,天地清朗而灰沉。太阳似没有一丝热度的白色的玉盘,冬日里落光叶子的树干,泛着银色的光茫,仿佛列队的士兵,护卫着家园城郭。身边是周子墨,吴汉数十人。马上的行囊里,是丽华临行前扔给他的。她一言不发,自顾自从箱子里拿出积蓄,倾其所有打成包裹。他说:“不用了,这次是奉绍前往。”她说:“带上吧,关紧时刻銀比管用”,眼睛里一片灰色冰冷。他试着逗她笑,说:“你看你这脸阴的,天要下雨了。”她并不理会他,说:“你走吧,我去母亲那边看一看。”转身离开了。她的背影,一身绿色的衣衫,翩飞的裙角,仿佛风中受伤的蝶。枝头枯叶簌簌落下,旋转起舞做悲伤的注脚。伸出手想要挽留,却发现什么也说不了。回过神来,身后的数十人己整装待发。久经沙场的人,表情凝重,频频回望。新来的,兴高采列,脸上是无知无畏的神情。他上马,“出发,去父城。”他一声令下,声音不大,却沉稳威严。大家随之精神一振,周子墨挥动旌旗。策马前行,众人跟随在后。人不多,新来的学着老兵的样子,倒也看起来像是一个队伍了。心中踌躇满志,也许,身后的这个队伍,会有一天长得望不到边际。太阳似乎更暖了一些了,淡金色的阳光照耀道路村落,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刘秀在心中说:丽华,等我功成,回来接你可好?
来到父城已是傍晚时分了,人困马乏,冯异率部下列队相迎,人不多,同样肃穆规整。众人用罢晚膳都各自休息去了。刘秀冯异却对着手中的地图发呆。刘秀叹道:“这下你可如愿了吧!这么大个河北,想吃也无处下口呀!”冯异爽朗一笑:“文叔这是逗我,河北诸郡如今也都茫然观望。打来打去,谁心中都是惶惶然。谁能打听谁的。别的我不敢说,打仗文叔一定行!”刘秀不由笑道:“你真看得起我,那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冯异笑着说:“你自己心里有谱,别来问我。”刘秀也笑:“先去河北看看情况吧,打仗我们没有人,未必能行。此去只能靠三寸不烂之舌了。还有代更始行分封之职的虚名。”冯异说:“这就更有谱了,人生在世,几个不为虚名所累?”夜更深了,两人似乎仍无睡意,一遍遍的看着地图,标注各方势力,权衡得失。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争。能剩下的,只有唇边的苦笑了。冯异看了半天地图,说:“乖乖,河北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咱们就这几十号人,此去凶险,我都有些怕了。”刘秀说:“这我倒不担心,以前打昆阳的时候,不也是一点点的打下来的。担心的是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倒来倒去。”冯异说:“走一步说一步吧,先拉拢点人手过来,再说其他的。”刘秀说:“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