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河北诸郡,称得上气候的便属邯郸王刘林和真定王刘扬。一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郡县,有的久仰刘秀的名头,杀猪宰牛相迎,有的冷脸冷板凳,碍于更始的势力,倒也不太为难。一边前行,一边联络各方面势力招兵买马。派出给更始要军晌的人也回来了,说刘玄正忙着将都城迁到长安去,无钱无粮也无多余的精力管他们。正好,河北天高地阔,任他们逍遥。说逍遥也谈不上真正的逍遥。河北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匪寇防不胜防。处处都要小心翼翼。不管怎么样,在艰难的处境中,仍有人愿意追随,已经十分可贵。到了邯郸,首先应该拜会的便是邯郸王刘林了。刘秀整顿了队伍,一路上收编到的各路人马,也有两百左右的人了。接下来首要的事情就是拜会邯郸王刘林了。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带上更始的节杖,带上冯异,邓禹,去刘林府上拜访。一路上穿过市集,邯郸在刘林的治下,虽经战乱,街市却仍井然有序。欢喜盲目的乡民,在集市上交易粮食货物。邯郸王府,便在集市的尽头。气派的屋宇,参天的古树虽已落尽叶子,仍显出无声的威严来。刘秀不禁想起了自己出生的地方来。陈留郡的行宫,也是如这般殿宇森森的所在。两百年来皇家的威严和尊贵,便自这一砖一石中渗透出来。大汉立国两百多年,不曾想祸起王莽,虽如今更始帝刘玄借绿林军的势力暂时站稳了脚跟,但却自私猜忌,毫无章法,真能复兴两百年来皇室的尊严吗?邯郸王府大门紧闭,门前站着两个侍卫,邓禹走到前边,亮出更始的节符,说明来意。那两个侍卫也是颇见过世面的,不敢怠慢,赶紧唤人进去通传。等了有一会了,进去的人却迟迟不见出来。刘秀心下正忐忑,不知这邯郸王到底什么意思。却见正门开启,出来两队侍卫来,正错鄂间,却见府中间的大路上,众人簇拥一身披甲胄,通体尽显贵气之人走了出来。刘秀想,这必是邯郸王了,左右看一下,冯异和邓禹两个也已面露喜色,当下肃整衣冠,等待见礼。等到了跟前,刘林拱手道:“破虏大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刘秀并没有板着脸一本正经,上前还礼,爽朗的笑着说:“邯郸王不必多礼,按辈分明公是刘秀的长辈,请受刘秀一拜。”二人见过礼,便相请进入前殿。这邯郸王的王府,原是几进几出的大院子,比起刘玄在宛城赐给刘秀的武信候府,大了不止十个。刘秀在长安时,曾自远处的高山上遥望皇宫,重重殿宇楼阁,锦绣华美。而邯郸王的府邸,暗合了皇宫的建制。只不过规模小了许多。众人进入前殿,分宾主坐下。酒水饮食一应俱全。刘秀心下暗暗叹道:“外边兵荒马乱的,这刘林倒会在这里享清闲!”刘林举起酒杯敬酒,说:“久闻破虏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刘秀端起酒杯,谦和的笑道:“英雄不敢当,邯郸王门下人才济济,刘秀这点本事,不足道也!”说完一饮而尽。那刘林听他这样说,自负的笑了起来。“别的不敢说,我邯郸人杰地灵,人尽皆知,还真不是吹牛。”刘秀道:“确实是这样,单看如今邯郸郡中百业兴盛,便是最好证明。”脸上的笑容,不卑不亢。刘林门下却尽是些拍马溜须之徒,纷纷进言:“都说邯郸郡有王者之气,不虚也。”“邯郸王丰功伟业,当世无人能及。”场面闹哄哄的,刘林听的如痴如醉,叫上歌姬助兴,一顿饭吃下来,刘林早喝得七荤八素,半点正事还未谈,天色已晚,刘秀等只好告辞出来。
几个人都吃了酒,出来冷风一吹,骑在马上闷闷的赶路。邓禹冷不丁的说:“本来还以为刘林这里有门路儿,谁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冯异笑着说:“倒也难为他,哪里搜罗来了这么一堆人做门客。”刘秀说:“这些人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天下皆乱,这里还能找出几分清明平和来,实属不易。至于拍马溜须,有人爱听就有人会说,这些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还是有些文治武功的。”三人说着说着便回到驻地,郊外的小树林里,夕阳西下,冬日的晚霞,淡淡的冷清的绯红,营帐里人虽不多,但井然有序,饮烟袅袅升起,已是晚饭时间了。接连多日的奔波,有些倦了,刘秀在营帐中点亮了灯烛,拿起一卷书,准备再看一些用兵的方略,倦意袭来,就睡下了。冯异让邓禹先去睡,自己到各处的哨兵处又交待嘱托了一番,抱着一把剑,将就靠在刘秀营帐边上睡下了。
刘秀这夜的梦境极沉重,梦中身陷大雾,身后好似有猛兽追赶,兜兜转转一直逃来逃去,心中却并不害怕,知道前方会有人迎接。醒来时,夜色依旧深浓,估计是夜半时分,梦中带出的怅惘和失落,久久不能散去。下床看到营帐前边睡着的冯异,给他盖上了一件披风。冯异却也醒了过来。刘秀笑着说:“本来是好意,怕你冷着了,倒扰了你的清梦。”冯异说:“不碍事,本来就没睡实。你日夜操劳,怎么不多睡会儿。”刘秀说:“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醒了也就睡不着了。”冯异说:“你也觉得这个刘林有问题?”刘秀说:“明摆着的,说了半天话,提都没提更始帝刘玄,根本没把符节放眼里。”冯异说:“好在对我们还算恭敬。”刘秀说:“如此看来,只怕招抚刘林,难上加难。”冯异说:“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刘秀说:“不必管他,不是朋友,只要不是敌人就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冯异说:“怎么见得不是敌人?”刘秀说:“真想与我们为敌,今天我们还能好好的回来?你说是不是?”冯异笑了,说:“还是你想的周全,以前在父城,众人都说我心思细密,遇到你,才觉出了自己的笨。”刘秀温和一笑,说:“各有长短,你又何必自谦。”冯异又问:“接下来怎么办?”刘秀说:“再等他几日吧,若刘林仍是这样的态度,咱们抜营去蓟城。”说了半天话,又有些困了,就又睡去了。冬天的夜色静谧而美丽,天空中星子闪耀,深蓝色的天宇旷蓝澄净,一钩新月,像极了谁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