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歌七年三月六日?深夜?九龙皇宫麒麟宫』
麒麟宫是天子的寝宫,位于皇宫的中后方,但因为当今的九龙天子尉迟逸喜欢静谧之地,所以麒麟宫一带的侍从十分的稀少,即便是贴身的侍卫也不许进入殿内。
当下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麒麟宫附近空无一人,而宫内却是灯火通明。尉迟逸只穿了一件底衣,手持书卷,正靠在床头细细品读。
直到子末十分,有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从殿外走了进来,垂着头走到龙床近处轻声说道:“陛下,子时将过,还请您熄灯休息,莫伤了龙体。”
尉迟逸看也不看那小太监,只呵呵笑道:“我是什么时候养了你这么大胆的奴才了,竟敢深夜来搅我‘清梦’!”
那小太监也笑了两声,缓缓抬起头道:“陛下夜夜与书相伴,常守孤灯,却是要等我这个奴才,可真是奴才千百世修来的福分呐!”
这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在宫内偷来的太监服,乔装打扮后的寂歌!正如那夜叉的手下所预料的——寂歌逃离赤军,便是要找这九龙的天子“谈心”!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寂歌并不是来刺王杀驾的。
寂歌一边解自己的衣服一边问:“介意我到床上睡一觉么?”
尉迟逸将手中的书往床上一丢,慵懒说道:“我能在短短五年之内统一中原,你有九成的功劳。这龙床莫说你睡一晚,就是一辈子也不过分。”
寂歌脱掉了外衣,从床的另一侧爬了上来,钻进被子后激动得打了个哆嗦,道:“我从天昭国都到你九龙皇城,花了七个月的时间,跑死了数十匹宝马才走到这儿——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尉迟逸奇怪的问:“为什么?”
“因为……”寂歌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我不来,你就会一直等下去。我知你心头的病,杀死天昭的皇上,也就是你的亲弟弟尉迟涯之后,你很怕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只有我回来你才能安心,知道我还是站在你这面的人,这样你的位置才能坐稳,对吧?”
尉迟逸点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那你为什么又回来?”寂歌揉了揉鼻子,把脸面向尉迟逸说:“无爱!懂么?就算我知道了真相,我也会杀了他,这就是寂歌!”
尉迟逸呆了一下,木然的点点了头。
“你今年多大?”在熄灯之前尉迟逸问寂歌。
寂歌含糊地回答:“九岁吧,记不清了。”
之后再也没了动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一个平静安详,一个短促惊恐。
黑暗中的尉迟逸觉得自己像刚刚被巨石砸了一下——刚刚九岁的孩子,却做了连十九岁的孩子都未必能做到的事!那就是弑父杀君!
是的,尉迟涯是寂歌的亲生父亲,但寂歌却视其为入骨之恨,不但杀了他,还将他的国家拱手相让。
这是为什么?尉迟逸不知道,他晓得的只是在十五年前尉迟涯离开了九龙,之后杳无音讯。直到十年后,他要平布乱世统一中原的时候,寂歌找到了他,说自己是天昭军中的一个“小卒”,但可以帮他夺了这天下。
他开始也不信,直到天昭在短短半年之后统一了北方,他才明白寂歌所说的都是真的。
果真如寂歌所说,原本他打算用一辈子完成的霸业,在寂歌的帮助下只用了他短短五年的时间。
尉迟逸不是没有怀疑过寂歌的身份,可每每派出密探之后,只能打听到一些皮毛,再想深入的话,他能得到的只有一颗颗密探的人头!整整五年的时间,他获得的唯一消息就是寂歌是尉迟涯唯一的子嗣,但尉迟涯并不看重他,将其扔在军营中从未管问过!
尉迟逸知道,寂歌的过人之处是因为他所经历的东西,即便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这些已经改变了寂歌的心智,可让尉迟逸惊恐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寂歌的能力:能够将数百小国玩弄于鼓掌之间、千里江山视若鱼肉任我刀俎、驰骋沙场傲视三军、……不到十岁的孩子,这是真的么?
寂歌来见他,是想让他安心,可他现在才明白,这一面他不如不见!
尉迟逸打了个哆嗦,转过身背对着寂歌睡了。这一夜里,他第一次感到莫名的恐慌,生平第一次做了噩梦:他梦见躺在他身边的寂歌变成了一头恶鬼,正用贪婪的目光盯着他,向他微笑!而现实中,寂歌听到尉迟逸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缓缓的睁开了眼,盯着他,向他微笑……
翌日的清晨,当尉迟逸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傍边的被子已经冷了很久了。他缓缓起身想要唤人替自己更衣,却惊异的发现在龙床边有两名太监已经跪了多时。这两人眼圈儿发黑,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见尉迟逸醒来也无动于衷。
尉迟逸惊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太监说:“魔君命我们服侍你……”那太监说话的时候双眼依旧无神的盯着前方,另一个则是听到“魔君”二字时打了个哆嗦。
尉迟逸叹了口气,他知道,“魔君”是赤军中的将士称呼寂歌时用的畏称。
这两人,恐怕是被寂歌的什么行为给吓傻了。
……
九龙的京城廖都是整片大陆东南方一带最大的城市,其繁华程度无可比拟,可就在这座城市之中阴暗与腐朽也在萌生,即使人人皆知但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城西南有一家不大的医馆,几个练武人打扮的人正在馆里吆三喝四的向馆主索要药材,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声音最大:“老小子,快点儿把我们定的东西拿出来,不然大爷砸了你这破地方!”
年过半百的馆主李成思吓得早就腿软得瘫在了地上,他一个劲儿的哀求道:“几位大爷行行好……小老儿,小老儿真的采不到几位大爷要的冻菊啊,眼下是初春时分,那冻菊得在数九寒冬才能有……叫我……怎,怎么去采啊?”
高个子眼睛一瞪:“那就是没有了?这好办,二十万两的订金还回来,就放了你,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李成思哆嗦了一下,那二十万两银早被他输在赌场上了,哪还有钱来换?再偷眼瞄了瞄医馆中的人:皆是漠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李成思知道,这群人是不会帮自己说话的。
“老小子,你倒是说话呀,嗯?哈哈哈哈……”高个子笑得甚是嚣张,却没注意到这时候馆中又来了一个人。是个小孩子,身形瘦弱,面黄肌瘦,头发用一块黑布裹着,穿着叫花子的衣服,光脚没穿鞋,腰上还别着一样东西,用布包得紧紧的。
孩子好奇的看着棺中的情景,怯怯的走上来问:“叔叔,李爷爷他怎么了?”
高个子瞧了孩子一眼,不耐烦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瞎管瞎问,小心老子一拳打死你!”
李成思这时候也看见了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了一样,拼了命的抓住孩子不放,道:“寂歌,救救我!他们要砸我的馆子,求你救救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寂歌傻了,他在过去几年里确实多次来廖都,一是与尉迟逸见面,再者是为了到这医馆来买药治病——他几年前患了一种疯病,常常需要买药吃。天昭在极北之地,那里的药价十分昂贵,他根本买不起,所以才会到廖城买药,又因为每次买药的计量都不会小,所以也算是李思成的一个大客户,自然认得他,可今日一来不想就被这老头子抓出,喊着要救他,这……
寂歌转头仔细看了看那个说话的高个子,和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看打扮并不富裕,但人手都有利器,估计不是强盗就是山贼,可九龙的京城里出来一伙不安分子,这还是京都么?
寂歌转脸问李成思:“李爷爷,这些都是什么人?”
李成思小声说:“城西飞路镖局的人,不过听说他们家的总镖头是绿林上的大哥……好像叫什么……白路飞。”
寂歌恍然大悟,白路飞这个人他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物,年纪不大,却是聪明过人,手下有一帮兄弟,在东部的势力极大,据说他更是有几个兄弟还在朝中为官。
寂歌抬头问那高个子:“你们要什么?我给。”
高个子一撇嘴,道:“你个小屁孩能给得了什么?”
寂歌轻松一笑,道:“那你先让我猜猜如何?李爷爷说你们是白路飞的人,我想你们来这医馆定是为了他取药。今年天气异常,时冷时热,白路飞是南岛的人,而南岛又是大陆上少有的几个极热的地区之一,想必白路飞必然受不了这突变的气候。我还听说他自小身子就弱,是个药罐子,如今正是易得病的时候,那么他九成是得了肺热……呵呵,我猜的,有几分真假?”
高个子一愣,目光瞬间冷了三分,喝道:“死小鬼,你是谁派来的!”
寂歌视而不见,说:“我不是谁派来的,只是个小鬼头,不过想跟你家的总镖头交个朋友——我现在只是要个安家之所,估计他也缺我这个人。”又想了想道,“肺热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药材难搞,一般人家都会用枇杷、梨、川贝、藕什么的,可那些并不能很快见效……对了,数九的冻菊用来沏茶是治肺热的一个偏方,不知道你们要买的是不是这个?”
高个子一惊,顿时眼中涌出一股杀气,然而没等他说话,从他身后走上来一个略矮他几分那人,对寂歌道:“你若是有冻菊,我们会考虑带你去见白哥,不过我劝你别动什么歪脑筋。”
寂歌仰头看了那男人一眼,盯了片刻男人脸上的伤疤,他无邪的笑笑,道:“冻菊我没有,不过我倒是知道一副治肺病不错的药方,服下三副即可痊愈!”
男人目光一颤,眼珠转了两下,还是点了头,道:“好,你把方子写下来,让他们配三副药给我,要是治好了。我立即带你去见白公子!”
寂歌没说什么,蹦到柜台上,抓过笔纸写了一份药贴。之后交给了一边的伙计,命他去抓药。后又走到男人近前递给了男人一缕红色的头发,道:“麻烦你把这个捎给白路飞,他看后就会懂的。我希望你能遵守约定,我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
男人看着寂歌手上的头发,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寂歌,之后双手接过那里红发,小心的放入了怀里。这时药也抓完,男人拿过药,匆匆离开了。刚才的大个头还想说什么,却被男人一把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