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歌十二年?十月二十日?禅门
当我看到鲜血从佛堂里流出来的时候,几只秃鹫正在院落中吃晚餐,它们叫得十分的欢快,灰褐色的羽毛上沾满了鲜血。乌鸦抢不到食物,就只能站在屋檐上、树梢上安静地等候,等那群大个子吃饱了,它们才得以时机填饱肚子。不过没有谁会着急,担心抢不到吃的——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和尚的尸体——在这个被腐尸装满的院落里,恶鸟们在举办盛宴。
我笑着对朋友说道:“嘿,让你的小狗也去抢块儿肉来吧,怎么样?瞧它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做主人的还真是一点爱心都没有啊。我记得不错的话,它有好几顿都没吃饱了吧?真可怜啊。”
朋友道:“啊真是的,我当初又不是想要养它才养它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嘛,怎么学都学不会。它自己饿的话自己会去找吃的吧?应该。反正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它会饿,不就是瘦了点儿嘛。而且你说抢肉也很不切实际啊,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要是把那些腐肉吃进肚子的话,绝对会上吐下泻的。这个我有经验,我曾经试过一次,那次把它折腾得半死哦。”然后他俯下身去,抚摸他的爱犬,对它说道:“你也不会想去吃的,对吧?”那条畜生呜呜的回应了他。
说实话,我还是蛮羡慕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身边还能有这样可爱的东西讨你的欢心。就算是再烦恼的事情,看到这么可爱的畜生在身边摇尾乞怜,也是很高兴的吧?总能对自己说:啊,我就算再不济、在困顿,身前身后也能看见一个比我更恶劣的家伙呢。这样想想的话,确实舒坦多了。
我来到大殿之中,那些神佛的金身还是完好无损的,贡品十分新鲜,香炉还冒着几分热气。
“看来他们还未走远。”朋友跟了进来,跟他的狗分吃了贡品,对我道:“神佛的贡品能滋神养精,你要不要尝尝看啊?很管用的。”
“得了吧,我才不会信你的那些鬼话呢!”我笑道,“他们应该是刚走不久,我们或许还能跟上。按这个速度来看,下一个被灭的应该就是剑堂了。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杀伐果决啊,真是的,一点都不像同龄的小孩那么天真无邪。我说,你也别再吃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朋友把贡品塞得满嘴,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不想再追了,这样做一点意义也没有,不如等时机到了再带寂歌走,我们去找些乐子来。”
我疑惑的问:“什么乐子?”
“找乐子前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省得你又唠叨我不正经……关于寂歌的母亲和弟弟,你知道多少?”朋友摸着嘴角的点心渣,一脸神秘的朝我眨眼,“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哦。”
他找了两张比较干净的蒲团,一张给了我,另一张自己坐了,那条笨狗则乖顺的趴在一边,闭目养神。
朋友:“虽然扯得有点儿远,但这些你还是要听的。你知道我也不是太愿意讲故事的人嘛,勉为其难的将就一下吧?这些事大概要提及到几千年前的一个巫咒,这片大陆上的传说中,有这样的一个故事,说是姓陆的人是上古魔神的后代,他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巫咒永远都不会被解开。”
“得了吧,传说也可以信心么?”我笑道。
“传说,呵呵呵呵……你以为传说是什么?不过是人的欲望所化、心之所向。任何的一个传说,都会有它的来源的,被人们传颂、夸大、渲染,这些都不过是装饰,其根本却绝不会变,而且是以最直白的方式向人们表达它的价值。任何一个传说都是一段历史,从不例外。”朋友随意的摇着手上的苹果胡,却一脸严肃的向我说着,“你不要不信我说的话,想想看嘛:几年前被灭教的魔教就姓陆,不是么?”
我不明所以,有些发怔的看他:“是啊,是姓陆。魔教陆家,在江湖上很有名的。”
“寂歌的母亲,也姓陆,叫做陆曦雪。而且,她跟那个魔教教主陆风华,是亲兄妹。我几十年前在魔教里混日子的时候,与她还有着数面之缘。我当时有一个推测:传说中讲的什么魔神后裔,指的就是魔教陆家。后来得到证实,我的猜测是对的。他们家族中每一百年就会有一个张红头发的小孩降生,被人唤作‘赤发子’,而这个‘赤发子’指的就是魔神转世。孩子所带来的影响也确实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祸害无穷。”
我思索了一下,确实,陆曦雪这个名字很耳熟。不,应该是位故人。
我不敢确定的问朋友:“她……是三十年前的那个武学天才么?”
朋友点头。我道:“我还真有些影响啊,陆曦雪……我们曾经是同门呢!你还记得吧,三十年前武林界的两大帮派:尊仙门和魔界,不明原因地挑起了纷争,搅得整个武林都不太平。陆曦雪在当时,作为尊仙门的二代弟子,可是很重要的角色啊。我参加过那场战役,不过很可惜——但没有看到结局就离开了。”
朋友笑了,揶揄道:“这种事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啊,更没有见到你,我当年可是魔教人,护法哦。”
我用鼻子轻哼了两下,道:“开战不久我就离开了,去了海外,你当让没见到我。至于我不告诉你……我干嘛要告诉你?”
朋友盯着他的狗想了半晌,道:“三十年前……三十年前你怎么会出海?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我觉得我们还是把正事说完比较好。”我指着外面的尸体道,“这么臭的地方,呆久了会得病的。”
“也好,照顾你咯,谁让我是长辈呢。”朋友毫不客气的占着我的便宜,“实际上,那场战争的起因就是陆曦雪叛教,拜入了尊仙门门主苍不语的门下。当时的教主也就是陆曦雪的亲爹对这个天才女儿的期望非常高,可以说是倾尽心血的去培养。他换来的却是人财两空的结果,是人都不会善罢甘休。”朋友怪嗔道,“持续了整整五年的苦战啊,伤亡无数,生灵涂炭……我还以为最少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可真没想到,不清不楚的就结束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不清不楚?怎么不清不楚?那陆曦雪如何了?”
朋友耸耸肩,道:“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打了。跟小孩子玩儿过家家一样!玩到一半儿就回家吃饭去了!陆曦雪倒是留在了尊仙门。老教主他就算再失望、再气恼,但他还是心疼女儿的,能把陆曦雪怎么样?不过也不知道陆曦雪是怎么想的,在尊仙门呆了三年,三年后就留开了。”
我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不清不楚的就和解了,怎么可能?魔教的那个老头傻了吗?而且陆曦雪三年后就走了,去哪儿了?难道是……“叛门?”
朋友撇嘴,道:“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她不但叛门,还叛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
“她那时已为人妻,她丈夫就是当时九龙的二皇子尉迟涯。两个人去了北方打拼,开始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天昭。”
“就两个人?他们又是怎么相识的……”我感觉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了,“不会是,同门师兄弟?”
“是啊,不然你以为尉迟涯堂堂一个皇子怎么会与一个贱民相爱。”朋友不屑,“他们带走了尊仙门和魔教的一部分弟子门徒。毋庸置疑,那些人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尊仙门的‘九天神子’和魔教的‘八部天龙’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他们组成的队伍分别是后来天昭两大军队的雏形,也就是赤军和雪部的创建者。”
“赤军我知道,那是寂歌曾隶属的军营,但雪部是什么?”
“当年天昭最大的情报和暗杀组织,仅听命于陆曦雪。夜叉和修罗这二人就是雪部的首领。”朋友又接着讲,“这群人发展壮大十分迅速,北方都是少数名族割据,也不知道陆曦雪想了什么招,短短九年就把那帮子野人给统一了。第十年初春的时候,尉迟涯加冕称王,建立天昭,定都缅城。他封了九天神子为开国九功臣,封了八部天龙为八方隐士,以及封陆曦雪为赤驹郎。”
我以为我听错了,想了一遍后,笑出了声。赤驹郎?开什么玩笑!天昭的士兵分九等,如果八部天龙是一等的话,那赤驹郎不过才是六等兵!尉迟涯脑子是进水了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么半天真是白讲了……那个巫咒啊!”朋友有些受打击的向我喊,“那个关于神啊魔啊的巫咒,我不是跟你说了那个传说了吗?每一百年才会有一个赤发子,一百年!那时候三岁的寂歌简直就像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在尉迟涯的面前乱晃!呵、于公于私,我觉得尉迟涯没有杀他们母子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说巫咒被打破了是吗?或者是说加重了。两个赤发子——前几年的世道确实很乱呐。
朋友的话并没有说完,他问我:“几年前寂歌威胁路飞镖局的几个倒霉蛋儿,要他们在血歌十八年以前找到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寂歌这么急于找到他弟弟?”
“……”我盯着朋友的眼睛,那眼神里的笑意再明显不过,“为什么?”
“在陆曦雪被封赤驹郎的同一年年底,她生下了赤军首领的孩子。”
我点头,道:“这我知道,不就是就寂歌的弟弟么?”
朋友忍不住笑了,那是一种看好戏的贼笑!然后,他说出了一句我难以接受的话:“这孩子是第三个赤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