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回心下奇怪,暗道宫夜寻家好威风,正胡思乱想,一旁人流里斜地冲出一人,猛地朝他撞了过来。叶回着忙躲避,慌乱间身子一拧跌坐在地。那人不及刹脚,惊叫一声,亦被叶回绊摔在地上,一磆碌却又急急爬起,拍抚着身上痛处骂道:“没长眼睛呀!”叶回被她踢中胸肋,疼得说不出话,气得只恨恨地瞪他。那人脏兮兮一张脸,一身衣物污垢油腻,却是一个小乞儿,只见她也瞪眼,道:“你还敢瞪我,你绊倒我反倒还有理是吧!”
叶回气的身子发抖,口中呼出一口凉气,痛也轻了几分,咬牙道:“明明是你撞过来的。”那小乞儿笑道:“谁让你不长眼睛站在那边的。”叶回气得要骂,蓦地听一旁身后人群中一阵呼喝,:“那小叫花子呢?有谁见了那叫花子,敢偷我家少爷的东西,看不扒了他的皮!”
那小乞儿面色一变,扭身便往其后人堆里一钻跑了。叶回心道:“原来你偷了东西。”动了几动,忽觉胸口一阵暖热气流涌过,疼痛登时大减,心下奇怪,便欲站起活动。
却见前面人群中一阵纷乱,人们仓皇躲闪,一各八九岁、稚气未脱的孩童,锦衣华服,正怒气冲冲地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十几个着玄色劲服的壮汉打手,那稚气少年显是未能留意,脚下结结实实被叶回绊了一脚,趔趄着向前几步,差点跌倒。
等他回过头来,眉目倒竖,奶声奶气地怒叫道:“哪里来的野孩子,横卧竖躺好没规矩,当这里是自家狗窝是吧!快把他给我打回去。”叶回正猜测是否撞了霉气,连着被人踩了两脚,还未明白过来,一旁一个面目狰狞的壮汉怒哼一声,弯身探手,一把抓起叶回,举得高高,便将叶回狠狠地掷在了地上。一摔之下,叶回四肢肝脏疼痛欲裂,连哀叫也未能出声。那稚气少年直拍手叫好,身后一堆打手见叶回惨状,则登时哈哈大笑,为那壮汉喝起彩来,吵杂喧闹,惹的四周人流纷纷驻足,指点打听,一时便一圈一圈拥挤得水泄不通。那壮汉看此情景,愈是兴奋,嘿嘿憨笑了两声,手臂一探,又将叶回抓起,高高举过头顶,作势复要再摔。叶回于空中吓得心一沉,怖惧的失声,嘴巴空自张着。
“那蛮牛。”也不知哪里叫了一声。
那壮汉顿时一愣,四下扫视,怒道:“谁敢这么叫俺!”
“自然是你姑奶奶我。”一个浑身污腻的半大女孩自人群里钻出,嘻笑着站于他面前。正是适才逃跑的小乞儿。
那稚气少年一见,咧嘴笑道:“小叫花子,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看本少爷这次打断你的腿,耿黎!”那壮汉听到吩咐,一手仍旧擎着难寻,便怒瞪圆目地大踏步向小乞儿过去。那小乞儿也不躲避,自顾自笑得不停道:“我总算知道别人为何要叫你蛮牛了。”那壮汉不由一愣,道:“为啥?”小乞儿笑道:“你叫啥。”那壮汉好奇道:“俺大名耿黎。”
那小乞儿笑得更厉害,道:“可不是吗,耿黎,又会耕又会犁,可不是牛……”她笑得喘不上气,捂着肚子,“哎哟”着说不出话。
那壮汉被人称作蛮牛,自是其性格憨傻,身材壮硕之意,人群里有人看小乞儿歪解得有趣,亦跟着爆发出一阵笑声,当中好心老成者,见这小乞儿如此惹怒那壮汉,显是自讨苦吃,不由替她担忧。
果然,那耿黎一听她拿自己名字取笑,登时一对圆目喷出火来,脸上横肉一下下抽搐,怒目扫视周围人群,猛地喝道:“俺看哪个在笑?”人群中笑声即止,遇见耿黎那凶狠狠得目光,纷纷侧目躲避。耿黎这才望向小乞儿,道:“刚才公子叫俺打断你的腿,俺还想着放你一马。谁知你还嘲笑俺,现如今只绕不过你了,哼。”
那小乞儿道:“谁要你饶。有本事咱俩就斗一场,要是你输了,把人放下,让我俩走。”
那稚气少年一听呵呵笑了起来,兴奋道:“小叫花子口气不小,好呀,可是你自寻死路,耿黎给我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两个都给我抓活的,看我把她俩喂给小花,我非要她们求生不能,欲死无门!”他说着由腰畔拿过一个半尺来长的竹筒,砰地一声筒塞挑开,由里“嗤”地竟蹿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直扑向他,未到半路,只见他两根手指轻巧一夹,便夹住了这小蛇七寸。小蛇被降住,蛇尾一甩,挣扎着盘住他手臂,三角头颅,眼神凶恶凌厉地直盯着他,其颚下生着一个鹌鹑蛋大的黑色瘤子,显是毒蛇。这少年看来不过八九岁,但手法眼力之准之巧,实在高乎寻常,场内围观众人皆是一阵稀奇,更有汗颜自叹不如者,纷纷猜测其是哪家子弟。
叶回见了这蛇,竟是脸色猛地大变,挣扎着叫道:“小叫花你快跑,这是不生蛇,碰也碰不得的……你年纪不大,心肠怎地如此歹毒,你也快丢了那蛇吧-----你快跑小叫花!”
围观的一众人等,虽尽有不识那小蛇者,但那“不生蛇”之名却是如雷聩耳,不禁地全是心里一颤,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不自觉地往后退。只因那不生之蛇,实是过于诡异可怕。
相传不生蛇为上古魔族五大长老之一的鬼碡长老,以己身魔力炼化蛟龙真元时而出的毒物,性阴冷暴躁,专食人元气。后人妖魔三界纷争时,我人界伤死于此不生蛇下者,无计其数。再后来魔族败退,此物亦随之不得消息。未料今日出世,竟是为一个奶气少年所得,情形诡谲,齐齐向那少年望去,只见他笑嘻嘻地望着叶回道:“乡下小子还挺有见识,今天可就要麻烦你俩给它打牙祭了。”说着爱抚地看向臂上的不生蛇,不生蛇蛇信连吐,犹是恶狠狠盯着他不动。
小乞儿静静而立,依旧毫不为意,反而沉吟道:“你不走正途,岂不知使莫家蒙羞。”那稚气少年闻言登时一囧,随即气急道:“小叫花子敢教训我!死叫花子,上次坏我好事我还愁着哪里找你报仇,今次你送上门,我断断饶不得你,耿黎快些抓她过来!小花饿了。”
耿黎听令猛然暴喝一声,树干样粗壮的手臂“轰”地一下便向那乞儿挥去,一手仍平平举着叶回,身随臂转,只一个转身,竟闪电般旋行至那小乞儿身前,手掌恰落在她胸前,但见他身形平地落钉般倏地立定,变掌为抓,眨眼间已一把拎起那乞儿,高高地将其举在了空中。场中又是一阵“咦”声,耿黎这一招式名为“白驹过隙”,是每个修道者必习的初始招式,舒展肢体筋络,并不以攻敌为主,但经耿黎使出,动作如行云流水,姿态无懈可击不说,一方面还大大增强了攻击力,而这转变似乎很是自然,间中功法节点的掌控更隐隐暗涵中说不出的禅意,流畅,毫无造作之感,忍不住让人击节赞叹。加上那言行任性,又透出古怪的幼稚少年,竟不曾听得何门何派有这许多人物?真真奇哉怪也。
那小乞儿被擎在空中,与叶回对视一眼,却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转头向丈远外的那幼稚少年道:“放我俩走吧,他输了。”
耿黎怒道:“俺何时输了?”
那小乞儿笑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抓我到上来,我就不下去了。你信不信?除非你好商好量请我下去。”
耿黎嘿嘿得意笑道:“小叫花说大话也不怕闪了牙,好,俺这就掷你下去,摔你个七荤八素。”说着一拧腰身,双臂一运劲就要掷开两人。
“耿黎住手。”但听得一女子脆莺莺地叫道。
耿黎却是心头大震,身形立时停顿,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忙着躲避,分开一条道路,一女子巧笑倩兮,正盈盈走过来。
周遭人群不禁得眼前一亮,这女子一身轻纱素衣,山风吹来,显出修长美好的身材,惹人遐想,鹅蛋般匀称的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却已光艳得玉质一般,一双明眸,似笑如嗔,勾人眼球;她停住身形,向耿黎笑道:“耿黎又跟你家公子胡闹。还不把人放下。”
小乞儿嘻嘻直笑道:“这下可是有人要倒霉咯,蛮牛,就说你得请我我才下去,现在信了吧?”那素衣女子笑得眼波如丝,道:“这是谁家女娃娃,当真有趣得很。耿黎快放人下来罢。”
耿黎忙向那稚气少年望去。只见那稚气少年脸上冷汗涔涔,惊恐难定,半天咬牙道:“放人。”耿黎这才哼道:“下次别撞到俺手里,俺的一双铁臂可是再不饶你们。”说罢手臂轻舒,将小乞儿叶回二人放了下来。叶回却吓得身子软了,两腿短绳似便朝小乞儿身上倒去,小乞儿怪叫一声,去扶叶回,她身材矮小,直直被叶回砸个正着。两人只撞的鼻青脸肿,叫苦不迭。耿黎一旁嘿嘿大笑,那素衣女子也是不由莞尔。小乞儿挣扎起来,气的冲叶回直叫:“你……”却是骂不出话,一边扶起他道:“我们快走。”叶回也是如此想法,应声称是,猛地站起。两人着忙逃跑,弄得一身灰头土脸,仓促狼狈,惹得围观众人亦是一阵哄乱喝笑。
两人连奔带跑,一径到了净月广场对面,蹲靠着一根幽穆立柱才慢慢停下喘息。小乞儿不停拍着胸口问道:“你没事吧。”叶回换了口气,说道:“没事。真是谢你了。”小乞儿一愣道:“谢我什么?”叶回道:“谢你救我。”小乞儿瞪大了眼道:“你果然是个野孩子。明明是我害得你遭殃,你反倒来谢我。”叶回道:“可也是你救了我。”小乞儿傻傻愣愣,说不出话。叶回忽然一跳叫道:“巧心!”小乞儿道:“巧心?”叶回急的直拍脑袋,一边答说道:“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连忙把与巧心一路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他表述不清不楚,小乞儿却是听得条理通透,问叶回道:“她与宫夜寻一齐把你撇下?”叶回道:“嗯,我没能跟上他们,刚好那时又撞见你。”小乞儿默不作声。叶回道:“不如我们回去找巧心他们。”
小乞儿道:“照你所说,巧心亦是来应试道选。眼下已近辰时,道选即将开始。不若我们直接去山门前道选,他们也定在那里。况且我俩此时回去哪里,万一再遇见那倒霉孩子和蛮牛一伙人怎办?”叶回一拍脑袋,嘿嘿直笑道:“是呀,我们只须在道选较台好好等着便可等到她。我实在太笨了。”
小乞儿将叶回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道:“不如你现在回去吧,道选之途凶险无比,我看你多半是有去无回。”叶回讶道:“怎会?”小乞儿“嗤”地笑道:“道选之时会释放上古神兽,最爱吃智力缺失之人的脑子,我估计你八成是它的牙祭。”叶回听出她话里的挪揄之意,开心笑道:“我也知道那神兽不会说话,为了说话,它还最爱吃伶牙俐齿的人。”小乞儿直点头笑道:“相较之下还是你占便宜。”
嘻笑歇息了一阵,小乞儿便提醒道:“我们还是快点赶到山门道选那里,再晚怕是来不及。”叶回道:“现在就走。”
时近辰时,书院道选将是开始,偌大广场上,各门各派人群有若海潮涌动,磁聚般向山门道选较台涌去,两人一跃站起,顺着人流,亦拥挤着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