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书院道选接受子弟十年一届,这时正逢盛会,天下之仕人子弟云涌而至。叶回巧心两人起得大早,一路策马狂奔赶至书院前山飞仙山时,山前的净月广场上,早已是人成山海,喧声鼎沸,当头一轮日头昏昏沉沉,似晨睡慵懒,光撒下来,却浑无颜色,映得周围群山也柔丽起来。巧心舒颜一笑道:“终于到了。”两人下马。巧心拿折扇朝马臀“啪”地一拍,马儿立时跑了开来。叶回一惊,正要说话,巧心道:“马匹是我从家偷骑出来的,这时放它回去。马儿识途,放心就是。”叶回心下惴惴,却也说是。
巧心很是开心,前面于人群中挤着向前,叫叶回跟紧她,一边又向叶回解释道:“净月广场纯以青石铺砌,矩正一里,场中八卦形排布矗立着八八六十四根幽穆立柱,乃是洛迦弟子平日修行之处。每日星辰寒挂,净月孤悬之时,万千洛迦弟子便涌集于此静坐冥思,涣体吐纳,以悟修行。故此又唤作净月台。”叶回听得有些明白,问道:“怎地半夜就起来练功。”四周人摩肩接踵,巧心不想被人碰到,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挪,闻言嗤地笑道:“因为到时师父就会打你屁股叫你起床练功。”叶回讶道:“仙人师父也会打人屁股的吗?”巧心正色道:“怎地不会,他们打人时手掌就变得跟你屁股一般大的铁掌,打的最疼不过了。”叶回听得将信将疑,实在想不出神仙们挥舞着手掌打人屁股时的模样。
巧心笑道:“你可知天地之清灵在于丑寅;子之时天地初静,浊气沉而清气升,至子末,二气定,混沌虽分而一体,是为天地始成,乃天地最吐精露华之时。而修行之道,最重天道,究悟天人一体,所以平时修行练功,顺应和利用天时去修行领悟是很重要的。是以不止洛迦书院的弟子,天下名门派,其修行大多会于这段时辰里修行。而至寅末,尘世万物乍醒喧杂,天地气脉扰乱,最为污浊,于此时练功虽是不误增进,但就修为领悟来说,总归不大灵光,知晓了吧。”叶回抓头想了半天,笑道:“你说的我都懂了,好比深夜里山间安静,空气最是醒神不过了。”巧心回头看他,笑着对他点头。
叶回随巧心一路挤去,只见身旁僧俗道乞,儒隐贩农各式人等,大感新奇,问道:“这些全是来参加道选的吗?”巧心道:“大多。比如立柱边那个就不是。”说毕拿手一指。
叶回顺着手指处看去,只见丈远外一根峻伟的大石柱,青凝似黑,两人合抱,极是气势,应是适才七七所言幽穆立柱。下面一人头戴毡帽,身上粗布衣衫,推着一架方车,车上摞着几个大笼屉,听他口中嚷道:“包子,包子……”却是一个卖包子的小贩。
叶回不由笑道:“我也看得出。”巧心含笑点头道:“叶少侠眼光自是老辣。修为再高也是人,穿衣住食总是不能少的。”叶回哑然失笑。一路谈笑,将近日中,两人才行至飞仙山山门。
只见洛迦书院一座山门大殿勾连座落于两座雄山之间,飞檐雕栋,辉煌威仪。右边飞仙山山体盈厚,层峦堆叠,这时离得愈近,只见嶙峋山石,奇崛鬼拔,方觉其险恶。山门左侧,另有一山,与飞仙山作犄斜之势,却是洛迦书院右屏障潜雁山是也。山门大殿前左右有檑木筑成的高阔平台,横四竖四,共一十六座,正是道选弟子之较台。叶回看大殿壮观,一时傻眼。巧心叹道:“飞仙山竟是斜亘之势。如此地扼坤角,与潜雁山连成困龙之局,洛迦书院,果真盛名无虚。”叶回半句也未听懂,红着脸尴尬应是。
却听身后一人道:“若是如此困龙,未免太过简单鲁莽了。神龙强硬,灵气躁动,如此截断出路,困兽犹斗,何况神龙。依在下猜测,飞仙山定有灵泉覆顶。灵泉水气和顺,抚纳龙气,与飞仙山困龙局势一抚一困,软硬手段,神龙方安。”
巧心叶回回头看去,只见一锦服华衣的俊朗少年,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一群十几个仆人。巧心惊讶,道:“你说的极是。适才在下实在惹人贻笑了。”那少年道:“怎会。方才我还未能看出飞仙山乃困龙之局,全靠姑娘提点,仔细察看,方才了然。至于灵泉覆顶一说,只不过凑巧而言。却让姑娘抬爱,该是我贻笑大家才是。”巧心笑道:“果然是我贻笑大家了。”那少年洞悉她心事,道:“姑娘丽质,勿能掩盖。任谁也看得出的。”叶回笑巧心道:“对吧,我就说谁都瞧得出来你是个女孩,你还不信呢。”巧心道:“还未请教公子名姓。”那少年笑道:“宫夜寻。”巧心一惊道:“宫越礼之子宫夜寻?”
宫夜寻道:“正是家父。”巧心才觉失口忘了避讳,忙歉意道:“失言。”宫夜寻道:“名讳本就于人说叫,家父料也不会介意。”叶回见宫夜寻博学有礼,心里喜欢,开心道:“可有字?”宫夜寻这才看见叶回,向巧心道:“这位是?”巧心道:“这是我于路上结识的一位朋友。”宫夜寻“哦”了一声,一边问起巧心名姓。
巧心答了,却是谈性渐起,道:“方才你所谓灵泉覆顶一说,实在玄妙精奇,不知你从何得知,还请再指点一番。”宫夜寻笑道:“这个说来要惹姑娘嘲弄了。”巧心好奇,道:“其中肯定有些典故。”宫夜寻摇头笑道:“说来话长。”巧心笑道:“洗耳恭听。”叶回一旁也颇有兴味,竖起耳朵。宫夜寻道:“此处人多吵杂,在下居处就在不远处,不若两位随我前去,细斟雅谈,方有情致。”叶回望了望四周,只看到人群攒动,不禁道:“这么多人,你房子在哪边呢,会不会耽误道选时辰?”巧心笑道:“只管来,不会错过道选的。”宫夜寻道:“两位随我来。”言毕伸手道了声请。身后两名仆人随即回身哄人开路。宫夜寻率先而行,巧心跟上,余下仆人紧偎其后。叶回最后。人流中,叶回只见宫夜寻巧心两人并肩而行,断续听到两人笑声,几次欲挤到两人身旁,俱被前面仆人拥堵挡住,只得作罢。紧紧跟住才不致为周围人群冲散。不多时,一行人行至飞仙山山脚一处地方,猛听宫夜寻道:“到了。这里便是在下僻居之所了。”叶回透过人群看去,眼前一处阔地里,横七竖三共驻列了二十一顶圆体帐篷。各各帐体上图案丰富,浮饰精美,中轴一点处,一顶帐篷华盖流苏,显得尤为尊贵。周围上百个英气护卫把守,气派威仪。广场上人群拥挤不堪,却未见有人敢往此处僭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