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道:“看来还是有人舍不得让我走。”
赵四郎道:“我说了让他走。”
那七八条大汉着装相差无几,看来应该是同一门派的人。
赵四郎道:“若有人不让他走,就是打散魂殿的脸。”
头一个大汉道:“你散魂殿不好惹,我孤心门也不好惹。”
赵四郎道:“你以前是剜心老人座下的大弟子,伤心剑朱心?”
朱心道:“我现在也是。”
赵四郎摇头道:“你现在已死了。”
他果然死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出,他是中毒身亡。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也没人知道,赵四郎是何时给他下的毒。散魂殿的毒术和暗器,从来都是南江湖两绝。
原本八条汉子,此刻能喘气的只剩下七条,其中六条也只能喘气了。但两息之后,还能喘气的也只剩下一条。
剩下那条道:“你为何不杀我!”
赵四郎道:“我要你替我传话。”
“什么话!”
赵四郎道:“秦二公子是散魂殿的朋友。”
秦二哈哈笑道:“只怕也是你散魂殿的猎物吧。”
赵四郎也笑了,道:“和猎物做了朋友之后,才没有别的猎人打他的主意。”
传话的人已走了,想必用不了几天,这番话已可传遍南江湖。
赵四郎道:“还有没有人要送别的?”
忽然,一人起身道:“老夫想送一送。”这老头手里还有一只筷子。
秦二也起了身,先向他行了一礼,道:“老前辈刚才出手救我,此刻又要送我,晚辈怎敢屈尊。”
那老头道:“你也不必谢我,只要你把紫泉剑交给老夫,老夫保证你可以活得完完整整。”
交出紫泉剑,这件事便和秦二没了关系,即便不用老头保护,也照样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那老头岂非在说废话?
秦二笑道:“老前辈身为尚礼会的太上长老,巴巴的和我一个晚辈伸手要东西,岂非自贬身价?”
老头道:“你认识老夫?”
秦二摇摇头道:“三四十年前,达摩祖师渡江而来。听闻有许多武林前辈前去找他印证功夫,虽然有许多人得到了好处,却有一人的好处最大。”
老头道:“谁?”
秦二道:“尚礼会,风在天。达摩祖师将一苇渡江的绝技传授于他,但他要的是能杀人的功夫,而且能飞天的功夫。所以他闭关十年,竟将飞天的功夫,演变成了杀人的功夫。”
风在天道:“不错,正是老夫。你怎么认出我的?”
秦二道:“这世上能用一根筷子做暗器的人,只怕还不多。”
风在天道:“这世上什么暗器都有。”
秦二道:“我知道,哪怕是一颗石子,一滴水,都能做暗器。但无一例外,它们的体型若非很小,很圆,或者似银针很细长;便是它们的重量很足,足够破开风声。但筷子不能,而且是普通的筷子。”
风在天道:“老夫也不惯以大欺小,只要你能接我一招,从此老夫再也不找你。”
秦二点点头,道:“请。”
下马酒馆是个小地方,又有二十几个人坐在其中,所以显得异常拥挤。好在酒馆外面就是官道,此刻夜色宁静,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开阔无比。果然是个决战的好地方。
二十几个人站在官道两旁,各自找了一个自认为观战的好地方。只要必要的条件有了,世上岂非到处都是好地方?
秦二和风在天站在官道中央,寒风如刀,风刀割面。
酒馆掌柜和酒童茶博士倚在大门后边,他们也想观战。下马酒馆虽然不是个好去处,但他是个好地方,因为他处在官道途中。这种地方,无疑是经常能看到戏的地方。况且只要一过了下马酒馆,就马上到了巴渝地界。
所以掌柜也爱看这出戏。只是寒风太冷,他们不得不在门口偷看。
余子闲道:“徐前辈,你看他们谁胜谁负?”
徐陵道:“不好说。”
余子闲道:“莫非他们在伯仲之间?”
徐陵摇头道:“无衣太子的静水无波我见过,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我也见过。但秦二和风在天的功夫,我却都没见过。”
余子闲道:“那若无衣太子和达摩祖师相比呢?”
徐陵道:“这个我却知道,因为三十二年前,两人曾有过一场比斗。”
余子闲道:“他们斗过?”
徐陵点了点头,道:“那件事很隐秘,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无衣太子出道未久,已是击败了整个南江湖的高手。听闻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已从皇宫出来,正要赶去江北,无衣太子怎能错过如此大好机会。”
余子闲道:“那结果如何?”
徐陵道:“无衣太子输了半招。”
余子闲叹道:“那南江湖想必已是无人能出达摩祖师之右了。”
徐陵道:“一年之后,达摩挂单在嵩山少林寺。北江湖的高手,也都齐聚少林寺。”
余子闲道:“难道也没人能胜过他?”
徐陵点了点头。
余子闲道:“只怕秦二要输了。”
徐陵道:“不然。秦二是无衣太子的真传,而风在天功力虽比秦二深厚,但他学的却是轻功。虽然他是个绝世奇才,能把一套轻功炼成独门暗器法决。但若根就错了,本就歪了,无论如何一棵树也是活不成的。”
余子闲道:“那秦二会赢?”
徐陵道:“打过了才知道。”
寒风更冷,风吹起风在天披在身子上的大袍子,他花白的胡须也跟着飘动,竟仿佛一个下凡布道的神仙。
筷子已在手,风在天道:“出剑吧。”
秦二道:“我不用剑。”
风在天道:“你看不起我?”
秦二摇摇头,道:“我学的不是剑。”
秦二的确不用剑,他学的是内家功夫。他身上虽有剑,却只是托的镖,别人的剑;而且是一把女子剑。
风在天没有再说话,他已出手了。筷子从他手中飞射出去,但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知道那根筷子仿佛流星一般,飞向了秦二的檀中穴。
但那根筷子并非是流星,因为流星再快,它也有迹可循,流星是会发光的。筷子并不会发光。
树林沙沙作响,树叶拍打着树叶,疯狂的拍打,仿佛有杀父之仇一般拍打。也不知是因为风吹的,还是因为漫天的杀气,将它摇落枝头。
片片树叶随风飘转,最后叶落归根。叶落终究是要归根,人也终究是要死的。
但秦二并没死,他显然已经胜了。风在天说了只有一招,就绝对只有一招。无论秦二的功夫比他高,还是比他低,他出手这一招后,绝不会再出第二招。
秦二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风在天道:“你的功夫的确不错,你走吧。”
此刻是真的没人敢再送别秦二了。并非因为他是散魂殿的朋友,而是他的确已有这个本事。
徐陵在远处轻轻叹道:“风在天这一手功夫,无疑已是古今第一了。”
余子闲道:“但他败了。”
徐陵道:“他扔筷子的功夫的确是天下第一,但若以暗器而论,即便是扔一把开山大砍刀,秦二今夜也不敢拿身体硬接。所以他还未出手,就已经输了。”
余子闲也跟着叹道:“可惜了一个绝世奇才。”
可惜风在天已听不见此话,他早已走了。
赵四郎道:“秦二公子,一路顺风。”
秦二笑道:“赵兄请放心,我还舍不得死在别人手里。”
他当然不舍得死在别人手里,花红柳绿的世界,他还想再多玩耍一回。赵四郎对于他来说,当然也属于别人。
秦二牵过他的枣红马,马脖子上的铃铛,依旧在风声中“叮叮叮”“铛铛铛”的响着。
一骑绝尘,下马酒馆在身后,他已上马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