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樱离开应府的早上,小雨与兰花来她房里送她。
兰花只管靠墙边立着,低了头不说话,脸上绷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小雨在屋子里帮忙翻找,看有什么还可以再叫她带上,一面摇头晃脑絮叨着:“闻姑娘啊,本来呢,我也没资格说你,可是呢,我觉着呢,你就该去求求少爷,好好认个错,给少爷示个好,没准少爷就原谅你了,你也不用被卖出去了,谁知道这一出去,遇上个什么人。”
闻樱苦恼:“怎么认错啊,我都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小雨嘟了嘟嘴巴,说道:“我说闻姑娘,人家也都说小雨我是个呆头呆脑的人,可是我虽然呆笨,少爷倒是乐意重用我,你知道为什么不?”
闻樱摇头,少爷有重用你么?
“哈哈,不知道吧,因为少爷喜欢乖乖听话的人,嗯,还不喜欢聪明的人,最主要的,少爷不喜欢挑拨是非又在他面前买弄姿色的人,我小雨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闻樱点头,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所以我劝你留下来,知道吧?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少爷也是不讨厌你的。”
啊?
小雨还要张口说话时,先瞄了眼门外,憨憨脸上有些厌恶的样子,说道:“你这回呢,算是苏姑娘害得,可是也别一生气就真走了呀,你不如试试看,我觉着呀,少爷对苏姑娘也不怎么上心,不如你低头一回,去给少爷赔个小心,等回头咱们得了少爷的宠,好好欺负她一回,报这一次的仇。”
闻樱皱眉。
小雨以为她不愿意,推了她一把,恨道:“真不知你这倔脾气怎么养成的,看你也不像娇生惯养出来的啊。”
闻樱说:“我是在想事。你说苏姑娘害的?”
小雨点头说道:“我也是听玉容悄悄告诉我的,苏姑娘在少爷面前说你成天在厨房学做饭,关在屋里学裁衣服是为了将来给情郎当家,还是在惦记以前的什么,童公子,是姓童吧?”
呵?还可以这样说。她不是这个目的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争宠,传说中的打压,传说中的互掐,传说中的宅斗么?
闻樱在心里哀号,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苏小夏进来时,便看到了一脸怨念的闻樱,还有一些愤愤有小雨,还有紧绷着脸的依墙站着的兰花,三人本来不知道在说什么,见了她进去,都住了嘴,苏小夏走过去拉着闻樱的手,说:“车备好了,你收拾好了么?”
闻樱点头。抱着琵琶提着一包衣服抬脚要走,兰花上前拉着了她的胳膊,说道:“我跟着你去。”
闻樱倒有些意外,却只好推脱:“不要了,你就在这里挺好的。”其实作为一个安分的丫头,还真是在这府上呆着好些。
兰花还要再说什么,被小雨拉住了。
苏小夏挽着闻樱往外走,问道:“要不要去给少爷道个别,我才在院子里看到他今日个心情还不错。”
闻樱有些动摇。被一个人糟蹋,和被一个人糟蹋后再卖给另一个人糟蹋,孰优孰劣,他娘的,都劣!但是,那些她在青楼里见惯了的那些恶心的老年人们,啊,她在这府上过得久了,怎么觉得那些人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嗷,她偏又要回归那样的生活了,卖笑,卖唱,卖肉!
本来苏小夏备了辆小破马车,见了她这样,便叫小雨和兰花抱了东西在那等着,拉着闻樱往前面去,闻樱跟着她一路小跑,经过长长的抄手游廊,经过她上次被某人像丢麻袋一样丢进的那个湖,来到了应尧书房门口。
苏小夏笑着问门口的小厮:“少爷可在里面?”
小厮摇头客气回答:“刚回房换衣服了,说要出门。”
苏小夏便拉着闻樱转身朝应尧院里去,两人正走得急时,迎面碰上一人,苏小夏笑着行礼:“见过应小姐。”
闻樱望去,果然是应青茵,她上次在庄子上见过的。如今比先前多了份清静懒散无奈又冷眼看世人的意思,这是恋爱中的成长?呃,她那样只撇自己一眼,这是传说中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
“风风火火做什么?”应青茵问,面上不耐烦又冷淡懒得理会旁人。
苏小夏答道:“闻姑娘要走了,我带她来给公子道别。”
应青茵听了皱眉看了闻樱一眼,微微一笑问小夏:“她要道别,你瞎忙活做什么?你叫人请了我到院子里来赏什么菊,说是你精心浇灌出来的,逛了我来,自己却跑了?”
闻樱看着她便想起了应尧,你看,一样那样一副看得透事情的眼神,一样不会给人留面子点出问题,一样点出却不明白说出,却偏偏叫人无地自容。苏小夏想来是认为青茵小姐恨透了自己,会想法折磨自己吧。好在应小姐大度,跟她哥不一样,没被人当枪使。
苏小夏低声道:“我刚才一时忘了。”
应青茵没再说什么,朝她俩说道:“菊也赏过了,我回了。对了,我哥不在院子里,才出去了,回头我跟他说,说闻姑娘临走时还来找过他。”
说完不等人说什么,转身自顾走了。
闻樱一路无语,静静坐进马车,从兰花手中抱过自己的琵琶,看着她与小雨难过不舍的样子,心里略略有了一丝感动,好歹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两个人对自己真心的好。
等应府的院子看不见了后,闻樱渐渐开始面色发白,真正要面临时,还是不敢面对。
马车停住,她抬头望去,写大门上写着:周府。
周家看来也是户几世殷实的人家,院子里楼台水榭设计得大气灵动,却油漆斑驳,缺了的边角也没有修整。院子里四得透着当年显赫繁华,同时也无法遮掩,现在的落莫与不甘。
闻樱紧紧抱着她的东西,跟着一个老妈子,边走边瞧,心里期盼着主人家是个知书达理有好心人,那样她才会有点好日子过。
老妈子脑袋不太清楚,将她领进了一个房间后便离了去,闻樱抱着东西在屋里细细打量了两圈,才放下东西坐下。这个房子很大,屋顶的檩子够粗,却有些年头了,临窗是一张床,很宽的砖砌的床铺,床的对面是大大的衣柜,八扇门的,门把手上的铜都有上铜绿,她反应过来,这房子以前是下人们的房子。
闻樱中午来到这院子,等到天黑,没人来管过她,她在门口往外张望时,没见着什么人来往,偶见看见一两个下人来往,不是老就是小,不是呆就是傻,浑然没有别的人家院子里下人的那种玲珑矫健,这家看来不像是有很多钱能养得起好多小妾的那种,那她被卖过来实际上是奴婢的?
闻樱的这个猜测安慰了她,心情略微好转了些,四处寻找,她在陌生院子转来转去,终于看见了一个老妇人,上前便问:“老人家,问您一下啊,厨房在哪啊?”
老人家颤颤着指了一个方向便走了,闻樱过去时,有一个肥壮妇人和才到两个灶台高的小孩在里面忙着。
“请问,”闻樱弱弱地问:“还有没有吃的?”
那妇人回过头来,看起来凶恶泼辣,嗓门也大:“你是哪来的?”
闻樱忙凑上前说道:“大姐好,我是今日新买进来的丫头闻樱,呃,还有没有吃的?”
那妇人用手指一指,闻樱顺着望过去,便见着一个竹筐反扣着,走过去一看,是两个干馒头,闻樱抓在手里,谢过那妇人,又提了壶热水回房间。
吃饱喝足,收置好她的简单东西,闻樱爬去睡觉,可是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睡不着,她竟然还有择席的毛病。
她在心里祈祷着,就让她在这府上做个丫头下人做到老吧!浑沌着要睡去时,她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来一瞧,竟然有人进来了。
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皮干干瘦瘦的,五官狭小平凡,几缕稀拉胡子,身上的袍子半新不旧,正朝她的床铺摸来。
闻樱吓清醒了,大声喝问:“是谁?”虽然她想用声音镇住来人,可是她的声音里还是有些发抖。
那男人呵呵干笑两声,搓手陪着笑脸说道:“我是老爷。”
闻樱起来行礼,避开他伸向自己的手,跑着远远站在一边。那老爷见了,自己解衣上了床说道:“我回来晚了,是吓着你了吧?没事的,不要怕,来吧,伺候老爷我睡觉。”
闻樱低头道:“老爷想睡觉,应该回房里才是。”
周老爷:“咦?我买了你来做侍妾,你竟然都不让我在你房里睡?果然真真是个刁蛮泼辣不讲理的女人。”
闻樱听到侍妾两个字,晕了一晕,这,苍天玩我!苍天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