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消息传的挺快,还没有一天的功夫连守门的老人都知道了吗?我在心头暗笑,或者说是龙年绰的消息太灵通了,连自家的奴仆都不敢让人小觑。
“不用通秉了,三少爷说你若来可以直接过去找他。”说着引我们进屋,拾阶而上,转了几圈已到了这屋子的顶层,透过窗户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上水城的全景。
收回视线便看见了立在窗户旁边的人影,束起的发被风扯出了一缕,平添了几分不羁出来。背影挺拔清冽,全然不似他大哥的腐糜之气。那若有如无的萧索气质,竟与拓跋长涉有几分的相似。
说不震惊是假的,龙年绛的模样先入为主让我对龙家的印象不太好,心想着再好也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全身上下透着虚伪。可眼下这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那股澄澈干净的气息是什么!我不禁的想,要么他不是龙年绰,要么就是他道行太深,掩饰的太好,以我十八年的历练还看不清楚他的原貌。
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宛如这阴霾天气中的雨丝,明明疲软的要命却偏偏带着几分韧性,并不难听。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不知道此刻他的眼里看见的是什么。
“你果然会来!”听他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可是他又不希望我来。没来由的心中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离我远去,而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不应该来吗?”我蹙眉问道。
他悠长的叹了一声,伴着悠长的风声,吹进了几缕清幽的花香。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那该是一张干净英俊的脸庞,虽然背着光的他面容模糊,我看的不甚清晰。直觉而已,却向来很准。
他缓缓的向我走来,缓缓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太阳穿过云层,射进窗户一道光芒,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之上,明暗鲜明。他面部线条并不柔和,相反是非常的冷硬,可是眉眼处却多了太多的儒墨之气,温润尔雅。
直觉再一次的告诉我,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有智慧。
他安静的看着我,我则不明所以的回望着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拓跋长涉,高深莫测到我无法探视。
风吹来了一片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他的发梢,明明是那般的迷恋却无法停留一分一毫,转瞬便无力的落下。
我的视线被这片花瓣吸引开去,没看见他静如止水的眼眸里掀起了一阵的涟漪,层层荡开。
鬼使神差的我俯身轻轻的拾起那片花瓣,花瓣上流畅细腻的纹路清晰可见,还能依稀的感觉到雨丝残留过冰凉的气息。我递给他,轻笑着说:“落红最多情,既然她不远千里漂泊而来,三少爷还是仔细珍藏着吧,免得让尘世间的污秽玷污了她。”
他笑的淡漠:“落花有情吗?”接过那片花瓣,手指伸长,花瓣便翻飞而落,复又跌落在地,“可惜,流水无意!既然无意,又何苦执着不放呢?”
我笑,不置可否。那时的我们都不明白,情债欠不得,还不起,全都化作了心上的痛。
于是乎很多年后,龙年绰对我说,他后悔了!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执着不放。
可是我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扔了那片花瓣。
性格使然,命中注定,然而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过来将魄儿带走了。我并不担心魄儿,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有办法自己应对。况且,我直觉的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会使坏。
他只是想和我单独谈谈罢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不一会儿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又回到了那扇窗户前,安静的望着远处。
我一时好奇也走了过去,清浅一望便有些了然了。窗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对面崖岸上的上水城显得遥远而巍峨。
刚才远远一瞥,只是觉得从这里看上水城全景会有一种胸襟开阔,想要一统天下的豪迈情感来。
可是有了这悬崖却有了另外一种感觉,隔世而居、孤独清高,冷眼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喧闹繁华,不问世事。
“原来传说中的龙家三少竟然不食烟火,活在人人向往的仙境里!”我脱口而出的话却不是奉承,而是实话实说。
他侧目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吐了一句:“我只是个商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脱俗清高!”
我笑:“也许这就是娶了几房夫人的妙处!”
他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笑容,“女人其实都很聪明!让她们为自己办事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三少爷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让这些娇嫩柔弱的花朵苦苦的在尘世里挣扎飘零,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吗?那可是你的女人!”话虽激烈,可我的语调却是平平。
“我的女人?”他不答反问,“我只是个商人,万事利字当先,我给她们想要的地位身份,她们给我清净自由;我给了她们挣钱的机会,她们给我些好处,岂不是很公平?她们想要更多的金钱富贵,她们就要自己想办法,我何错之有?”
“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我嗤鼻一笑,转身自顾自的坐在了屋里的一张椅子上,抬手便自己斟了一杯茶,味道缥缈虚妄,若有若无,有些惊讶的说道:“这是临海国的海岚!”这种茶我从未喝过,却是有些模糊的记忆,记得曾经在列国传记中看到过这种茶的描述。
他轻轻点头。自己也斟了一杯引了起来,末了添了一句:“你的确很聪明,比海棠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次的墨朵女神你当之无愧!”
我笑:“那做你的新夫人,如何?”
他亦笑:“我说过我是商人!”
他这话说的清楚,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交易罢了。想要做他的女人必须要有价值,他不会养一个无用的人。
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情,但是依我来看倒是不错的。在这个女子没有地位的年代,他给予女子应有的肯定也是相当的不易,尽管还需要顶着他妻妾的名分。
“新一任的墨朵女神,外加上延风国储君的长子。我知道三少爷对临海国的海上贸易很感兴趣,好巧不巧我的手中正好掌握着一批从玉碎岛国的货品。”我又斟了一杯茶,只是轻抿了一下,却并没有喝下。这茶太虚幻了,不适合我。
“说吧,你想换些什么?”龙年绰的语调是慵懒的一声喟叹。
“我想让你保我,想来,尊夫人的脾性手段,三少爷应该是有所了解的。我可不想因为一个墨朵女神的虚名就死于非命。”我有足够的信心,只要有龙年绰在,汀罗流醉就动不了我。这个男人太精明了,是个真正运筹于帷幄之间的人物,否则汀罗流醉怎么会选择嫁给他呢。
“真不知道你是太相信自己呢,还是相信我!”他冷嗤一声,“你已经抢了她的卖花巷了,却还步步紧逼夺了她在我这儿的权力,你真不怕她狗急跳墙,无人敢拦吗!”
“赌一赌不是很好吗?赌我的运气,赌三少爷的能力和无情,我觉得这买卖着实不错呢!”杯里的茶我一口饮尽,缥缈的感觉在舌尖萦绕,心底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感觉,我却没有细细的品味那是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平静的脸上,扬起一计冷笑。
“你可以再提一个条件!”他说。
我低头,再提一个条件吗?看来我的价值不小嘛。如此更好,我也不用大费周章了。
“我要龙家每年进账的三分之一!”
“这可不是小数目!”他平静无波,并没有怎么惊奇。
“掌控了临海国的海上贸易,这个数目还能够更大!”我也说的平静无波。这是实话,如果掌握了临海国的海上贸易,龙家的收入至少会翻上一倍,利润巨大没有人不会动心。而我提出的这个条件并不过分,我只是要回了属于我的那一份而已。
他抿唇,深深的看着我,我也平静的回望着他。
就这样又对峙了几刻。
然后,他笑着说:“我一直很好奇,狼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可以为他奔波至此,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死的更快吗?红巾王后!”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青色的面纱就被他撤了下去。长发瞬间飞落,我急急忙忙的伸手护住了松石玉钗,免得滑落到地上被摔坏了。
我有些愠怒的瞪着他,不是因为他猜出了我真实的身份,只是不喜欢他这样的霸道无理。
他嘴角邪邪的上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而我看着他那副模样,顿时笑开了:“原来这个世上还有龙三少爷不明白的事情。”
他拧眉疑惑的望着我。
我继续笑着,而且这一回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是异常幸福的,我敢肯定那一刻我的笑容一定像是耀眼的阳光,刺的他的眼眸深疼。这个男人,不会爱呢!
我说:“他为王,我为后,就算现在我命终于此,我心甘情愿,你,信吗?”
他眸光几番变化,随着是大笑几声,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最滑稽的事情:“原来这个世上真有十足的傻瓜!”
“精明的人死的更快,不是吗?”我说,忽而想到第一次见拓跋长涉的时候,他似乎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我的眉眼里带着光亮,说着最骄傲的话:“我只是想做墨朵!”
“墨朵?”他笑的愈发张狂,“墨朵是谁?”
“桀月的爱人!”我亦笑,笑的温暖人心。
他笑着起身,再一次的立在了窗前,颀长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半边光亮。默了一会儿他说:“从今年开始龙家三分之一的进账会一分不少的送到狼王谷,期限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