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想反将她一军?明独秀柳眉高挑,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大姐,你就是新学规矩学得太刻板了,这些都是前朝的陈腔滥调,也只有你还当个宝似地供着。”言之外意,却是在讥诮她刚刚回京,匆匆忙忙学了些规矩就拿出来卖弄。
“二妹妹认为这是陈腔滥调?”明华容微微一笑,眉宇间说不尽的明睿大气,端方华贵,竟然立时将明独秀的美貌压下了两分:“这可是父亲时刻耳提面命,教导我们的话儿啊。我向来羡慕二妹妹学得又好又快,怎知你心里原来竟是这么想的。”
“你——”见她轻而易举便化解了自己的暗讽,更抬出明守靖来压制自己,明独秀不禁气急。她本能地想要反驳明华容胡说八道,但幸好及时想起父亲向来看重这些有点不合时宜的女子诫训,并且此事众人皆知。她虽已和明守靖闹僵了,但毕竟是在家里关起门来背着别人的,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当众驳了明守靖的观点,那就再也无法可想了。
一念及此,明独秀立即笑道:“父亲是教导我们要进退有据,但可没禁过我们说说笑笑啊。妹妹也是受了大姐的训斥,一时情急才没把话说明白,大姐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见她三言两语又想扣自己一顶古板又爱胡乱教训人充礼仪夫子的大帽子,明华容心中冷笑一声,道:“二妹妹,我只当你果真明白了,原来还是糊涂呢。我原是好意提醒你宫中不比家里,一言一行皆要留心注意,你却觉得我是在训斥你。是否因为你平常就爱将人的好意曲解成歹心,所以这次也不曾例外呢?”要论偷换概念的本事,她也不遑多让。
听她说起曲解等语,明独秀想起旧事,心中不觉恨意大兴,将牙关咬了又咬,又想起今日设计的事儿,心道绝不能让这小贱人带着话儿跑,遂假意笑了起来:“大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现在我脑子乱得很,大概是因为刚才太担心大姐,所以无法定心吧。大姐,你刚刚到底去了哪里?”人证都是现成的,只要对方一个言语含糊,明独秀就要立即将人带来作戏质问。
之前明华容便想到,这次的事儿应该是明独秀授意白家人做的,只是没想到,她竟不知想了什么法子从府内脱身,也进了宫来。打量对方一副紧咬不放的架势,明华容心中了然:明独秀只当自己开罪了宣长昊,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要盘问定罪呢。
眨了眨眼睛,明华容忽然也微笑起来:“我么?我是听宫人说你找我有事,所以我才跟人去了。可没想到那宫人行到偏僻处突然加快了脚步,三两下功夫就将我甩在后头迷了路。如果不是同样入宫赴宴的叶公子偶然路过,我恐怕还在外面瞎转呢。”
有资格进宫的小姐们都是家世显赫的,不少都是深宅大院里混出来的明白人,打小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一听到明华容的话,就知道她被算计了,不禁都暗自奇怪起来,唯有一名身着淡绯锦裙的少女瞟了一眼明独秀,眼中现出了然之色。
众人暗自猜测间,明华容正煞有介事地向旁边被冷落许久、听戏听得津津有味的叶修弘微微颔首,道:“适才多谢叶公子施以援手。”
“明大小姐不必客气。在下刚与家父分开,不意就看到了明大小姐站在廊下,面有难色。在下不过问明缘由帮个小忙而已,举手之劳,请明大小姐不必挂怀。”叶修弘面不改色地说着早就编好的话,心中却想,原来有名的帝京美人明独秀实际是这种性情,能看到这场好戏,这忙倒也没白帮。
明独秀只道明华容必会万般遮掩,多半会信口扯谎她只是随便出去走走,那样就可以趁势揪出她话里的不实不尽之处,把早准备好的人证带上来坐实她的罪名。就算她一时避开皇帝的耳目逃出偏殿,自己也定要在众人面前扒下她的伪装让她身败名裂。却不想,明华容竟是如此回答,还反咬到了自己身上!
这令明独秀不禁笑意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她胡乱向叶修弘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声好,又径自向明华容追问道:“大姐这话可奇了,妹妹也是入宫赴宴,若想见你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到这沁春殿来不就行了吗?”
“二妹妹觉得我在说谎?”闻言,明华容轻轻蹙起了眉头,一副万般不解的样子:“当时我被宫女带走,是所有人都看见的。而且今早你并未随我一道出门,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来了,乍然听人说你找我,自然是要去看个究竟的。”
听她意有所指,明独秀眼中掠过一抹警告,道:“大姐和妹妹不同,是深受父亲眷宠的,今日自然是与父亲一起先行,我只能落在后面。”
她刻意两次提到父亲二字,又咬得极重。明华容如何听不出来这是在敲打自己,如果抖落出她忤逆明守靖一事,纵然一时占了上风,回去后也必逃不过明守靖的责罚。毕竟,以那人的性情,虽然嘴里嚷着要将明独秀逐出家门断绝干系,但难保现在又改了主意。
但,连明独秀也能想到的避讳,明华容如何看不到?当即,她淡淡一笑,说道:“二妹妹这话可说差了,与我们家稍有来往的人都知道,父亲可是疼你疼到心尖儿里。但……也许是因为夫人的事情,你近来却不大自在,就拿今早来说,你非要独自出门不可,现在又有的没的,说了好些。”
一出紧锣密鼓的好戏听到这里,众人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前些日子白氏毒杀侧室继女后被禁足夺权的事她们都听说了,敢情明二小姐是因为母亲的事暗暗恼上了父亲,甚至连参加腊八宫宴的日好子也要生些是非出来折腾。为了一己家事在宫里挑头争执不休,这个明独秀也真是不晓事,还不如她放养的姐姐来得明白。
想到这点,虽然不但明言,但众人看向明华容的眼神都透出明显的赞许,先前刚进殿门时刻薄过她的小姐亦不免有些讪讪的。
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明独秀自认完美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明华容着了道儿被外祖母预先安排下的人丢到已故皇后旧居内,是她亲耳听到经手之人禀报的。本是兴师问罪的大好局面,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贱人牵着鼻子走,最后七拐八绕,反而派了自己一身不是。这小贱人果然是个祸害!自己必要除了她,为母亲和自己报仇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