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姬祟云再度为之震惊:“你——你竟然还知道其他航线?”
明华容执笔笑而不语,但那笃定的神情,却已经彰示了答案。
定定看了她片刻,姬祟云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小小女子,到底还要给他多少惊喜?
他再没有追问,只笑了一笑,说道:“明小姐说得不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想发财,目光可得放长远些。”
这时,明华容已画好了航海图。吹干墨迹,她折起图纸放好:“这次生意,就算我在你的商队里入股。至于入股的钱——”
“这图价值不可估量,哪里还需要其他钱财。”姬祟云敛起笑容,正色说道。
见状,明华容也不再坚持:“我只是提供了路线,往后的一切,就有劳姬公子了。”
看着桌上的图纸,姬祟云知道,如果这条航线确凿无疑,那将意味着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一向镇定自如的他,心绪也不禁微有沸腾。深深吸了口气,他将手掌按在胸口,沉声说道:“皇天为鉴,姬祟云在此立誓,此行获利皆与明小姐五五分账,毫无爽昧。如违此誓,船毁人亡,永世不归故土。”
对于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讲,这是非常重的誓言了。虽然明华容不信誓言,也不禁微有动容,向姬祟云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那么——此刻开始,我们算是合作关系了?等开春后我就准备出海的事情,你就坐在家里准备收银子吧。”立誓完毕,将图纸揣进怀里,姬祟云又恢复了平时的嘻笑模样。
明华容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也不觉得怎样。倒是青玉在旁边看着,突然生出个古怪念头:小姐和这神秘的姬公子,刚才说话倒好似夫妻似的,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她立即摇头,甩开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小姐将来肯定要嫁个天下最好的夫婿,才不是这个没规没矩,喜欢上树爬窗,毫无礼貌的家伙能高攀得上的。
这时,姬祟云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短剑,放在桌上推给明华容:“这把短剑是我多年随身之物,适才我既已收了你的航海图,这剑就作为交换信物,待事成之后再行收回。”
剑鞉并不华丽,只以古铜雕凿出的阴纹为饰,古朴端方,大气凝重。手柄末端处镶嵌的一颗纯澈透明的宝石却是罕有,以明华容的眼力,一时竟也分辨不出。
她取过短剑,用力拔出剑鞘,剑刃出鞘不过数寸,便觉一阵森森寒气迎面扑来,激得人毛发耸立。明华容当即心头一凛,知道这剑必是饮过人血,取过性命,才会这般杀气腾腾。
但她分毫不怯,面不改色地将短剑归鞘,说道:“是把好剑,我且收下了。”
见状,姬祟云眼中掠过一抹赞赏,刚想说话,肚子却不合适宜地叫了两声。
就做生意而言,两人从相互试探到拍板决定不过一个多时辰,可算是相当快了。但对于吃饭来说,却是太晚了。而窗外原本还透着几分灰蒙的光线,如今已彻底被黯淡的星光取代,显见,夜已深沉。
摸摸肚皮,姬祟云厚着脸皮,七分期盼三分讨好地冲明华容一笑:“为了庆祝我们首次合作,不如,你请我吃个晚饭?”
闻言,明华容还未说话,却先听到扑哧一声,原来是青玉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她还从没见过这样老脸厚皮,自说自话的人。
但姬祟云的脸皮之厚,却超过了两人的的想像。听到青玉的笑声,他不但没有脸红惭愧,反而说道:“你看,你的小婢女听到我说让你请客都高兴得笑了,你这做主人的,可不能太小气了。”
——这个人,可真是擅长趋时附势啊。看来自己眼光不错,他做生意必定是日进斗金的奇材,至于其他嘛……
明华容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说道:“在此之前,还请姬公子帮我一个忙。”
“明小姐尽管吩咐。”姬祟云眼巴巴看着食盒,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
“请你从外面替我关上窗子。”
“没问题!”
话音甫落,姬祟云的身形立即行云流水般从虚掩的窗户疾掠出去。但等他依言关上窗子后,却有些傻眼:“明小姐,我从正门进来?”
隔着紧闭轩窗,传出明华容不紧不慢的声音:“更深露重,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姐招待男客实在多有不便,还请姬公子体谅,改日再来拜访。”
眼见明华容将自己拒之门外,姬祟云顿时急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立即悲愤地控诉:“你明明说过要请客的!”
“我答应了么?”明华容悠然问道。
“你——”姬祟云气结,半晌迸出一句:“我饿了!”
明华容分毫不为所动:“出了尚书府前行两百步,那里就有食肆酒楼。”
看来这女人铁了心是不会让自己进屋了。姬祟云只得悻悻做罢:“哼,就当你欠我的,下次一定要你请回来!”
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大概是心情不好,来时片叶不沾的身法,这会儿却扫了一地落梅。好在冬夜寒风萧萧,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幕。
所以,更不会有人发现,转头的那一瞬间,姬祟云面上的悻然之色陡然一扫而空,瞬间又是神采飞扬的含笑模样。
明守靖是文臣,又是寒门新贵,家中便不像其他簪缨世家那般蓄有护卫。当下姬祟云没费什么力气,如来时一般轻易潜行出府后,刚转过外墙拐角,便有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蓦然显出,向他行了一礼:“少爷。”
来人身法迅捷,丝毫不在姬祟云之下,但声音却是十分苍老,一听便知道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见到来人,姬祟云恼道:“甄老,你又不听我的吩咐!我早不是两三岁的奶娃娃了,用得着你亦步亦趋跟这么紧吗?”
“我奉主人之命护卫少爷,岂能因少爷年纪稍大便置之不理。再者现在虽然是在昭庆,亦不能不小心谨慎,若一时疏忽给了乱臣贼子可乘之机——”
“行了行了,我全都知道,求求甄老你别再说了。”能让姬祟云头疼的事儿不多,这个忠心耿耿却又古板耿直的老护卫却算一个。为了防止对方一路扯到若有万一岂不愧对姬家祖先之类的老调上去,他赶紧转移话题:“都快宵禁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话吧。对了,你收到师父的传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