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素见他说得激动,脸上泪珠滚滚,心中慈爱之心被勾动,于是温言道:“他们定然不得好死,你有机会给你师父报仇的。”
道衍定了定神,抹干脸上的泪水,问道:“姐姐,那你说情是什么?你又见过什么薄情寡义之人?”
李红素听得道衍问起,触动心事,脸上神色早已经变得黯然神伤,只是黑漆漆的夜中,谁又瞧得见她的面色了。
道衍见李红素不答,犹自追问道:“姐姐,你说啊。”
李红素叹了口气道:“你还小,你是不会明白的?姐姐与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又何必来说?”
道衍不依道:“你都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明白了,师父还夸我聪明能干呢,你说吧,我一定明白的。”
李红素自从十年前拜师点苍山岭海子之后,已经把这一桩心事隐藏在极深的心中了。此番又要提起,终究难以启齿,好在又是夜色之中,对着一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孩子说起,心中倒也算坦然,再说了,心中有这么一个结,与她的修炼大为不利,此番在石头之上沉默半响,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好吧,我便说与你听,你答应我,千万不可说与外人,否则…否则小心你的小命难保。”
道衍点头答应道:“我绝不说与旁人就是。”
李红素因此才说道:“你刚刚所说之情,不过是师徒恩情,好比父母兄弟一般,然而止时间的‘情’并非只有那么一种,其中最让世人捉摸不透的,莫过于爱情了。”
道衍插口道:“姐姐,什么是爱情,你就讲给我听听吧。”
李红素叹了一口气,心中脑海顿时浮现当年自己遇上王坤的情形。那一年中原武林大会在河南嵩山举办,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朱元璋的农民起义并未取得成功,元蒙势力犹在朱家军队势力之上,朱元璋军队打到山西河北之时,受到了大批蒙元武林异人的刺杀捣乱。朱元璋无法,因此才拨款万金,召开武林大会,诚邀天下武林豪杰在嵩山少林寺聚会推选武林盟主,为朱元璋的军队出力。李红素的父亲是浙江绍兴一家镖局镖师,得知朱元璋号令召开武林大会,于是带着女儿前往河南嵩山少林寺。在少林寺之中,年仅十三岁的李红素偶遇王坤,那时候的王坤乃是华山派弟子,年仅十八岁,英俊潇洒,一身武艺已得师父真传,比武之中屡出风头。李红素少女情怀,对他又是敬佩,又是爱慕,因此不听父亲的劝阻,整日便跟在王坤左右。王坤一开始也是很喜欢李红素的清纯可爱,百般疼爱,一日二人来到少林寺后山之中玩耍,王坤摘来几朵红艳艳的野花递给她道:“红素,我一辈子都会好好爱你的,永不分离,好吗?”
李红素自然欢喜得很,连连点头道:“好啊,我也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王坤把她搂在怀中,说了一阵情话,突然伸手去解她的衣衫,只是因为李红素年龄还小,每次王坤想有逾矩之举动,李红素都会逃开,这时不免害怕,推开王坤的手便道:“你干什么?”
王坤正在情意绵绵之际,手被推开,心头不悦,心想:“以我的才貌,谁较女儿见了不心动的,我要碰你,你还不让,我还就不稀罕了。”于是怒道:“我们既然说了在一起一身一世,怎么碰不得你身子吗?”
李红素又羞又怕,转身便跑回了父亲身边。二人这次不快,李红素本没有放在心上,回去了一天,心想当日自己太过任性,本应该应了他的,于是第二天穿戴得漂漂亮亮的去见王坤,然而正在这时候,王坤又遇到了另一个女人婉儿。婉儿当年一十七岁,也是美丽漂亮,不输于李红素,又因为多了几分女人味,对王坤也是颇有情义,二人一见钟情,李红素第二日再去之时,已见两人相携走在一起,亲亲我我身为亲密。那时候她浑如糟了五雷轰顶一般,差点呕出一腔鲜血。
终有一天,李红素鼓足勇气去见王坤,王坤却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李红素早已全心全意爱上王坤,一时不能接受,连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王坤冷冷的道:“你哪一点比得上婉儿,你不肯让我碰,我便永远不碰你了,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说完扬长而去,和婉儿二人相携离开,头也不回。如今念及上面诸多场景,李红素一时心乱如麻,隐隐一股剧痛传遍周身。
心中所想,想要开口说出来却是异常艰难,李红素道:“男女****,不同于其他诸般感情,爱到深处,生死以之也会所有的,而若是失去了对方,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那也是平常之事,还有…还有若是被人欺骗,那边因爱生恨…终于每日想着杀了此人方才一解心头之恨,你又怎么能够明白。”说到“由爱生恨”之时,不由得心中痛苦万分,心想:“若非你朝三暮四,满嘴誓言却是如同放屁,我也不会备受相思之苦,这十几年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道衍听了,觉得平平常常,虽然佩服“生死以之”的精神,却又不明白为什么“爱”能生“恨”。于是问道:“姐姐,爱为什么又会生恨?难道是不爱了吗?”
李红素黯然道:“那是因为爱得太深了,所以才会生恨的,爱的越深,恨也就愈甚,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道衍道:“那姐姐你有恨过谁吗?你为什么要杀了王抡秦香的父亲?”
李红素怒道:“瞎说什么?我没有杀他!”突然觉得失言,说道:“我所恨之人,都被我杀得干干净净了。好了,很晚了,你若想在这里过夜,那就再来瞎说好了。”
道衍伸一伸舌头笑道:“姐姐大慈大悲,带我上去吧,这里又冷又黑,万一晚上来了毒虫猛兽,姐姐岂不是损了一个聪明弟弟?”
李红素心中忧伤之情顿消,咯咯笑道:“小兔崽子,就你也叫聪明。”说完,拉着他的手道:“你得好好练功,等得你有了自己走出绝情谷的本事,姐姐就带你出去闯一番江湖,不可愿意?”
道衍满口答应道:“好啊,我到时候也要闯出一个绝情子的名号来。”
李红素又是一笑道:“这名号可不好戴,你要闯也给我创一个风流子的名号。”说完,脚下运气,二人轻飘飘的飞身而起,回到了悬崖之上的岩洞之中。
那半空崖壁之上的洞穴极为宽广深邃,里面又有发光寒玉作为照明之用,道衍和李红素各有一间屋子,里面陈设虽然简陋,但是极为温馨。
道衍中毒醒来之后,曾向李红素问及这洞穴为何会有人居住。原来李红素以前在江湖上闯荡之时,惹了不少仇家,每次都是跑到这谷中避难,又因为自己她为情所伤,便把这百里谷的名字改了,自己唤他做绝情谷。后来虽然拜入岭海子门下,但是十年之中,也有好几次来到此地,一来这里安静闲逸,对于静坐修道极为有利,二来,自从十三年前王坤和婉儿相携而走之后,李红素多方打探,却是根本找不到两人的踪迹,因此每次出来,都要在各地寻访。寻访无果便来这绝情谷中住下。
道衍被李红素带着飞到岩洞门口放下,二人走进洞中,道衍道:“姐姐,你说我何时才能有你这么强的功夫?”
李红素道:“你要好好学习,最多五年就可以飞上这岩洞来了。”
道衍伸伸舌头道:“五年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荒山野岭呆上五年的时间?”
李红素道:“不是要在这里呆上五年,只怕要在这里呆上十年呢。”
道衍又吃一惊,问道:“为什么?我好好的学习姐姐的本事,难道五年还飞不上来这岩洞不成,这岩洞虽高,也不过七八仗的高度,要是我师父在,脚尖一点就能上来。”
李红素道:“你若单单只能飞到这岩洞口,哪算什么本事。要能一口气飞出这绝情谷的百丈悬崖,那才叫学成了姐姐的本事。再说了,杀害你师父的那三个道士岂是易于之辈,你难道不想替你师父报仇吗?你一天想着走出这山谷,到时候学艺不精,反而自取其辱,你还有脸面见你那死鬼师父吗?”
道衍一听,心想:“姐姐说的是,我要是不能一口气飞出这绝情谷,又怎么去斗那三个恶道士。”于是说道:“那我就学了姐姐的全部本事再出去。”
李红素道:“好了,明天你还要继续练习点苍剑法的,今晚快些睡了吧!”说完,自己走到了里面的一个石屋之中。道衍便在外面一点的石床上躺了下来。只感觉那石床硬邦邦的,又还寒冷。睡了一阵,只感觉背脊生疼,牙关打颤。细听倾听里面李红素的呼吸声,但觉对方一呼一吸相隔良久,显然已经熟睡。他心中又想到与师父往日情形,还想起了那个茅草屋中,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木头和着茅草铺垫,虽然简陋,但是比这石床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于是嘀咕道:“姐姐也真是的,这么冷的石床,这般硬也能睡得着。”说罢,翻来覆去的想着师父。想了一阵又想到秦香和王抡,心中不由得替他们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好人家住下,是不是也如我一般,现在正睡在这么坚硬冰冷的石头上呢?”想着想着,只感觉一阵困意袭上来,不由自主的进了梦乡。可是即便在梦中,自己也是身在冰天雪地之中,赤身裸体的,笨冻得瑟瑟发抖,后来又梦见秦香和王抡,跌跌撞撞的跑在森林之中,不断的看着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