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匀离哈哈一笑,笑中带着几分讽刺,“皇后,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沈青盏从未见过陆匀离露出这样的表情,他面寒如冰,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十分骇人,她慢慢的走下了金殿泥金的台阶,望着缨漓面前一堆东西,全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殷商流传千年的青铜铭文器皿,越王天子剑,秦代和田宝玉,高俅琉璃……这些都不在话下。
沈青盏这才明白了陆匀离的意图,他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凭她为所欲为的在宫中盗取宝物,没想到就等着这一天搜宫将这些宝物呈在文武百官面前,好当众治她的罪,让她不能翻身。
沈青盏神情没有异样,微微抬起头,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中,她忽然跪在地上,神色平静,“臣妾罪该万死,盗取国库宝物,还请皇上责罚臣妾,将臣妾打入冷宫。”
在场妃嫔无不大吃一惊,面面相觑,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错,堂堂一国皇后,居然求皇上废了她。
陆匀离唇畔的笑容凝固住,他此次确实动了气,所以他甚至不惜将她盗取宝物之事公诸于众,可万万没想到她就等着他处罚自己,难道在她的心里,就这么不想呆在皇宫,呆在他的身边?
沈青盏低下了头,她几次三番的激怒他,甚至不惜用淑妃怀有野种之事大做文章,就是等着这一刻,等着他发怒,等着他废了她。
金殿上所有人屏气凝神,头也不敢抬,这帝后二人之间竟然剑拔弩张到如此地步,只是皇后毕竟是安庆王之女,安庆王是开国大臣,皇上就算要废后,也要顾忌安庆王手握禁军兵权,若是他心中怒怨,一举造反,那么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青盏一如既往的美艳动人,跪在地上毫不畏惧,低着头勾起娇艳欲滴的红唇,似乎欣赏着陆匀离骑虎难下的表情,欣赏着他的举棋不定。
此时陆云和坐在一旁,他幽幽的睨视着跪在地上身着华服的女人,淡然无痕的神色下透着几分深邃,犹豫了片刻,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沈青盏面前。
陆云和抱拳低头,神色带着几分朦胧,温声笑道,“皇上,皇后娘娘是冤枉的。”
陆匀离冷眼瞧着他,神色没有丝毫波澜,“皇叔,如今证据确凿,你说皇后是冤枉的,又有何证据?”
陆云和纤细的浓眉微微蹙起,走上前拿出一尊青铜器皿,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酒盅,上面密密麻麻的镌刻着铭文,他眯起黑眸,温和从容的道,“商周时铭文怎么可能是当朝的文字,皇上,这些不过是赝品而已。”
“赝品?”陆匀离静静的望着陆云和,俊颜上一双美目摄魂勾魄,邪魅阴冷的唇角上扬,“那么皇后为何承认自己盗取宝物呢?若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么会承认?”
沈青盏冷冷一笑,陆匀离为了安抚群臣,这戏真是唱的十足啊,她抬起头悄悄的瞪了他一眼,只听陆云和缓缓小笑道,“皇后娘娘从未承认过此事是她所为,想必是皇后被人陷害,百口莫辩。”
沈青盏不得不佩服陆云和颠倒黑白的功夫,陆匀离眼底划过一丝悄无声息的阴冷,过了半响才道,“既然如此,此事等着公主殿下醒来,再行彻查。”
沈青盏慢慢起身,宴会随着陆匀离的离开也就散了,她慢慢走出了大殿,冰冷的宫殿里,巍峨的禁军层层守卫,她神色清冷如菊,单薄的衣衫抵不住刺骨的寒气,不由得裹了裹两侧的衣衫。
就在这时,她的身上多了一件厚重的斗篷,她身子微微一怔,回头一看,却见陆云和望着她笑道,“起风了,青儿。”
青儿?或许从来没有人这么唤过她,她是21世纪的神偷,所有人只看到她外表光鲜的一面,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心底的寂寥和惆怅,她错愕的抬起头直视着陆云和温柔如水的双眼,那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暖柔情和恬淡儒雅,俊朗的脸颊绝美的不似真人,一双温柔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站在原地,直视着他久久无法离去。
宴会过后,整个京都都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平静之中,沈青盏知道这表面上越是平静,实际上暗藏汹涌。
入夜后的都城一片寂静,万家灯火接着熄灭,银灰色的月光洒在城垣上,沉寂而清冷。
灰墙瓦当之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脚步很快,如燕子一般轻盈的身躯在房屋之中穿梭,很快便到了陆云和的府邸,他的府邸位于护城河畔,隐现于一片繁花似锦的草木之中,放眼望去,能将整个都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廊腰缦回,亭台画栋,雕栏玉砌十分美妙,布置简约而不失风华。
此刻陆云和正在书房品茗,他随意的穿着一袭常服,手中慢悠悠的端起白玉青瓷茶盏,认真的一页一页翻看着手中的书。
“师父。”沈青盏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一袭黑衣,扯下了脸上覆面黑巾,一双娇俏的瞳眸在灯火的投射下璀璨夺目,炫亮了陆云和的眼。
他微微蹙眉,放下手中杯盏,“你怎么来了?”
沈青盏关上了沉沉的梨木门,坐在紫檀绣花凳上,眼底神色氤氲,令人如痴如醉,俏生生的笑道,“我每夜都出宫来,今日刚刚好前去看看我新建的酒楼,所以才来师父这转转。”
他怎么会知道,她是特意前来找他的,沈青盏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脸色涨红,红晕的脸颊带着几分羞赧,沉沉的低下了头。
陆云和淡淡一笑,“祈国公主殿下好些了吗?”
沈青盏木然点了点头,一阵微风吹过,窗户上的明纸发出窸窣的声音,灯火阑珊下,她细细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恐怕世人常说的温润如玉,莫过于此吧。
陆云和温声笑道,“上次你殿前使的那些把戏,可知牵扯了北秦一些世家,负责护送公主殿下的鲁国公一家,可没好果子吃。”
沈青盏嘟囔着嘴巴,扁了扁嘴道,“他们家怎么了?当时我只是想除掉那个该死的淑妃,谁叫她那么嚣张,还有……”她古灵精怪的眯起了眼眸,笑道,“顺便给陆匀离一点颜色看看。”
陆云和神色淡漠,好看的眉眼依旧露出温润的笑意,“这个天下恐怕只有你敢这么称呼皇帝的名字了。”
沈青盏吐了吐舌头,转眼疑惑道,“陆匀离处置了他们那些世家的人吗?”
陆云和望着她精灵的表情,不禁笑道,“这次负责护送公主的是鲁国公的两位儿子,鲁国公这一生都为国效力,为人正直不阿,不过这次皇上处罚他,想必也是因为他太过刚正的缘故,而另一个倒霉的就是淑妃的娘家,说起淑妃的娘家,来头可不小呢。”
沈青盏也有所耳闻,她慢悠悠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头也不抬,“我知道,淑妃的父亲是北秦堂堂的镇国大将军,能征善战,膝下的几个儿子各个骁勇。”
“这只是一部分。”陆云和笑了笑,俊颜淡漠,“淑妃的父亲李大将军一直在京都内,而他的儿子们都镇守边疆,而且李大将军手握兵权,当年皇上逼宫之事,恐怕他也有所异议,皇上此番借着淑妃的事,听闻已经私底下与李大将军摊牌,李大将军心知自己理亏,已经决定交出兵权。所以皇上不会对淑妃做什么,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指出淑妃的罪证,想必淑妃只会悄无声息的在后宫中死去。”
沈青盏冷哼一声,讽刺道,“皇上恐怕这一次正是借着我的手,除去了他朝堂上向着顾冽寒的人吧。”
陆云和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没错,所以说这次他还真要感谢你,为他除去了不少麻烦。”
“那他上次为什么还要揭穿我?”沈青盏疑惑的抬头看向陆云和,她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手不由紧紧握成一团,陆匀离这个人太过狡诈,他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都是有所图谋,绝不会做毫无把握之事。
陆云和笑的愈发深邃,低声道,“若是皇上真的要对付你,那些东西就不会是假的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逼祈国的那位送亲使,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个送亲使的真实身份吧。”
沈青盏眯起一双凌厉的眼睛,陆匀离早就知道那个送亲使是顾冽寒,他那么做,只是为了逼顾冽寒出手救她,恐怕陆云和不出手的话,陆匀离就要对她刑法相加了。
沈青盏笑了起来,眼底是一望无际的冷冽寒芒,“在那种情况下,陆匀离还想着逼顾冽寒出手,果然狡猾,他故意用那些赝品,恐怕是等着逼出了顾冽寒之后,然后指出我本无罪,安抚了安庆王的同时,还继续将我留在宫中,我本以为是我胜了,没想到他的计谋更加毒辣,心思更加诡谲。”
陆云和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温和笑道,“皇上之所以能够登上帝位,这些计谋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恐怕就不会只有这些而已了。”
沈青盏心中并不害怕,她高傲的昂起美丽的下巴,凌厉的目光中已经没有半分笑意,蒙上一层阴霾,“我跟陆匀离的争斗不会就此结束的。”
陆云和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台下,月光从窗户洒下来,照在他无与伦比的精致脸庞上,他叹了一声,转眼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这段时间她都在宫中没有见过陆匀离,听身边的丫鬟说,他平日都呆在玉华宫里,只是偶尔前去看看祈国公主秦暮君,而沈青盏也闲的自在,只是这平静下,很快便涌起了风云。
陆匀离并无意自己迎娶秦暮君,而是在众多世家公子之中举办了一场比试,如今风头正盛的就是希国公之子崔楚玉,还有安庆王的幼子沈士均,也就是沈青盏最小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