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在卧榻即将入睡之前，努尔哈赤叫住了穆兰儿，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此刻，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二人，其他人已让他屏退。
悠然折回，安静地立在床榻前。
“我告诉你如何？”放下帝王的身份，放下身段和一个侍女说话。
穆兰儿“咚”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言语。
努尔哈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直接说着：“之所以把你留在我身边，却又不宠幸你，只是因为…”说到一半，坐在床榻上的他看着她的头顶：“你的眼睛像一个故人。”
一个人坐了多久，一个人就跪了多久。
伴君如伴虎。
有些秘密，如果想活得长久，就不能听。
穆兰儿的冷汗沾湿了后背，“奴婢知道。”声音还算镇定，身子稳住没有瑟瑟发抖。
即使现在的大汗是自愿告诉她自己的心事，但作为一个帝王，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人知道自己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呢？就算本身容忍得了，但作为帝王高贵不可侵犯的自尊，也绝对不允许！
她只能转移话题：“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目光坚定地直视努尔哈赤，颇有些不怕触怒圣颜的味道：“可汗驰骋草原，傲视群雄，指点江山，定然不会是名以貌取人之徒！何况奴婢…”说着又低下头，刚才的气势像是没有存在过似的：“只是胭脂俗粉。”
头上锐利的目光慢慢收敛。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穆兰儿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些，又马上提起，一刻也松懈不得。
努尔哈赤大笑出声，爽朗的笑声奔出寝宫外，令众人大为吃惊。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竟惹得可汗这样开心？自从大妃那件荒唐事，可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地大笑过。
“真是、听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知道她不敢听，竟然迁就地顺着她的意，没有继续刚才那个令人敏感的话题，“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以貌取人之徒？”
“猜。”
听到回答，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好笑地看着她，突然玩性大起，沉声，俯下魁梧的身躯，在她耳边轻轻说到：“万一…”感觉到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身体猛然僵住，故意靠得更近：“我就是以貌取人之徒、”放低声音，放慢语气，气氛突然变得暧昧：“可怎么办？”
穆兰儿身体为之一振，猛然退后，差点在帝前失仪、跌坐在地上，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脸惊愕的样子差点将努尔哈赤笑翻。
门外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更加好奇了，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胆敢貌似探听，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导致自己的小命没了。
不过，动作却统一地像门的一侧倾斜。
“可知道《三国演义》？”努尔哈赤这下不用睡了，听她刚才说的正是曹操的至理名言之一，想考考她的才情。一个宫女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奴婢略知一二。”穆兰儿已经恢复冷静，反省刚才不得体的反应。
幸亏他并不在意，没有怪罪。
努尔哈赤沉吟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
“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几乎不用思考，应答如流。
“此话出自？”
“诸葛孔明。”（努尔哈赤赞赏地看着她）
“欲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关羽。”
“司马懿？为人者…”
“有大度成大器矣。”
“勿以恶小而为之…”
“勿以善小而不为。为贤为德，可以服人。—刘备。”
“…”
…
不知不觉间，天渐明。
门外的人守了一夜，门内的人笑了一夜。
等穆兰儿服侍了努尔哈赤睡熟，才脚步发虚地从内扶着门框走出。后背的衣服粘着身子。
一夜无事，有惊无险。
刚刚跨出门槛，如释重负，力气像被抽尽了，身子一软，竟直直倒在大殿门口。
吓得守夜的各个太监、宫女，在不惊动大汗的条件下，扶着穆兰儿回她的寝室。
不等穆兰儿醒来，大金后宫各处便散播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并且越传越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