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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诺姆打开一个法语广播电台放给他的奶牛们听,不管布兰登怎么向他保证,他还是觉得这种音乐不一定比乡村或者古典音乐更能让奶牛放松下来。失眠反而减少了诺姆的担忧,因为这让他无法为某个担忧烦恼太长时间,所以不会产生真切的绝望。他在那位环保局女士面前找了一个借口,说最近雨下得太反常,所以肯定是暴雨季节时,他家的粪池被水冲满了,导致粪便溢了出去。虽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手下留情,她也因此愿意再观察他一个月,当然这其中少不了继续在空中拍照。她走的时候,板着脸警告他说,如果局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家的牛粪池在向小溪渗透的话,他必须把粪便池给修好,或者再重新建一个新池子,否则就等着每天交两万五千美元的罚款。听完她的话之后,尽管诺姆十分想笑,可还是忍住了,并且小声且严肃地给她道了个歉,而脑子里却是在计算一个星期是十七万五千美元,那么一个月就是七十万,一年,就是八百四十万啊。

等到上午十点德克·霍夫曼打来电话的时候,爆竹声已经响彻整个山谷了。诺姆以为,这次要不就是被德克逼着去参加疯狂庆祝“独立日”的活动……拖拉机游行……要不就是去给美国海外退伍军人捐赠一百美元,再或者就是被邀请去参加其中的某个派对,而在这样的派对上,德克和汤姆·邓巴会装扮成开国元勋并背诵《独立宣言》。令他意外的是,德克这次打来电话是告诉诺姆,如果不是看了报纸,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来他缴税是为了付工资给布兰登在沙滩上建碉堡的。面对他的指责,诺姆只好一边不停地点头称是,一边找来报纸翻看周末新闻。他用一只手把报纸翻开,终于在倒数第二版上看到了的那张“每周图片”。上帝啊!听到诺姆这边一直没有反应,德克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换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方式逼问诺姆,是否愿意加入他和老汤姆的队伍,一起沿着边境公路挖壕沟来阻止那些该死的得来速汽车餐厅。

“很想去,可是不行啊。”他说道,越看布兰登那张照片,心里就越觉得丢脸。照片里的他穿着制服,旁边就是那个用漂流木搭建而成、与下巴齐高的碉堡。图片旁边没有任何标题,也没有只言片语,看起来不是不想用语言来解释,而是根本不需要解释。这种羞辱到底何时才能停止?斯特莱姆勒攻击他不会照顾奶牛,环保局怀疑他不诚实,新闻报纸又讽剌他的儿子,而此时此刻,他的爱国主义也正在被人质疑。“我今天下午还要处理一点给牛接生的事情。”他找个理由想搪塞一下。

“诺姆,难道那些牛没有你就不会生产了吗?”筋疲力尽所以不想工作,压力太大又睡不着。诺姆给简奈特留了一张便条之后,恍惚间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放船的那个车库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来过了。钻头、锤子、电锯、环氧树脂和亮漆,都散落在他上次离开时留下的地方。他重新安慰自己,之所以建造这艘船,是因为它可能会给自己带来荣誉,这也算是一个有趣的原因。他捡起地上的铜支柱,感受它的重量,再次为这装有三个螺旋的桨片而惊叹……它们就像鸟儿的翅膀般可以自由伸缩啊。他买这个东西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美妙幻想:如果使用最好的材料个螺旋桨就花了他九百八十二美元啊!……

最后一定能造出来最杰出的作品。而现在,这个幻想却恰恰证明了他的愚蠢……对于任何一艘非竞赛用的船而言,一个普通的螺旋桨就绰绰有余了,而且价格只要一半就够了。

把这个光秃秃的船身放在这间一百多平方米的车库里,看着就像一艘瓶中船一样。刚开始的几年,他的农场经营得很稳定,所以每天可以花两三小时来做这个。他的指导老师就是夏贝尔和斯图尔特,从他们的书中,他学会了如何把胶合板、玻璃纤维、环氧树脂和柚木变成甲板、船舱和上下铺位。在那些日子里,他每天早上醒来就会为他的秘密感到骄傲和兴奋……他没有和别人说过,如果说了,也许会给它带来厄运……仿佛某种宏伟的计划正在酝酿,而他简陋的车库里正藏着十一吨重的稀世珍宝。

他呆呆地从各个角度看着这个光滑的船身。一开始,各种担忧和尴尬的记忆碎片充斥了他的大脑,最后记忆却定格在最近一次对“苏菲的友好邻居特价”的幻想上。他伸出手,把手放在船尾上,慢慢滑动着,爱抚着光洁无瑕、涂着凝胶漆的船身。不知不觉间,他闭上了眼睛,手掌开始轻抚着整个船尾,意识变得迷乱,脑海里浮现出充满情欲的画面。

“嘿!”一声叫唤把他吓得喘不过气来。诺姆连忙转过身,看到简奈特像个彬彬有礼的女侍者那样,把两只胳膊背在后面,也在仔细检查船身。他的内心告诉自己,她应该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这一切,是多么的自私和痴心妄想。没想到她看完之后,转过脸对他说:“我都忘了它是多么的绚丽了。”他差一点咳嗽出来。

“虽然还没有完成。诺姆,真的,我知道你担心到底要多久才能把它完成,你担心父母会怎么看这件事,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你母亲从来都不喜欢我祈祷的方式,还记得吗?”她边说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双手依然放在背后。他闻到了圣莎拉轮回香水的芬芳,她过去常常喷这个香水来诱惑他。“祈祷的方式怎么可能会有错呢?”她像变魔术一样突然从背后拿出了一瓶百露香摈酒盒以及两只高脚杯,然后放低下巴,又抬头用那双长着黑色睫毛的眼睛凝视着他。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柔情似水,充满了包容。他迷醉了,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一小时后,他支起一边的胳膊肘,看着身边的妻子。她下颌以下的皮肤都被东西盖住了,可是她的表情、微笑和呢喃细语都是永恒不变的。

她当初选择了他,这一点一直让他很费解。记得那天晚上是在柏林翰,他随便找了个酒吧坐了下来,就被她的微笑牢牢包围住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说要建造一艘可以去世界各地的帆船了,仅仅是谈论这个计划都能让诺姆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连他那个煞风景的父亲都说简奈特虽然是个开着沃尔沃、没有胸部、来自柏林翰的环保主义者,可也不失是个好对象。

管他什么德克·霍夫曼的午后烟花,诺姆现在只想着要如何享受他那朝气蓬勃的妻子的美好。可事与愿违,他的思绪又突然往后溜了十年,开始念叨起以后自己会如何看待这段珍贵的时光,并对现在发起愁来。

这是布兰登在一年中最不喜欢的日子,而这一天终于就要在一片暄嚣中步向黄昏了。晚上这附近似乎有烟火会。前面那辆装鱼的车子夹着一块摇曳的红布,布兰登努力想去忽视这些。它本可能会在路上被吹掉,然后裹在轮轴上的,不是吗?可现在竟被他看见了……他极不情愿地把车启动,越过一辆卸货车,一辆挡泥板上贴着《花花公子》的农用货车,以及一辆锐德公司的卡车,最后终于跟上了那辆装鱼的车子。

本来在今天这样的节假日里,他是想在当班的时候躲到苏玛斯边境交界处,谁也不理的。因为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抱怨和玩笑了,特别是关于边境摄像头的,或者关于加强巡逻,再或者是关于他在海滩上搭建的那玩意的。不管是对他阿谀奉承的人,还是喜欢溜须拍马的人……迪昂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都很让人讨厌,在他面前都是用好听的话来赞美他,然后围在一起,对那些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进行胡乱猜测。米尔特?凡?鲁芬指出,很多不够格的农民突然都买得起新拖拉机了……“不指名道姓”,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出了名字。似乎每一个人都变得爱发牢骚、喜欢八卦或是疑神疑鬼。连玛德琳都是。

在布兰登的海滩艺术还没有见报之前,帕特拉曾把他叫进屋里谈话,说什么让他打发时间的时候小心一点,可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你必须在车里找点可以做的事情。人们都在看着你呢,明白吗?他们看见过你穿着制服在墓地溜达,你让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呢?”“猫头鹰喜欢去墓地。”布兰登说道。

警长用鼻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找点能在车里做的事情。比如听听球赛。”“我不喜欢运动。”“那填字游戏呢?”“我有阅读障碍。”“总而言之,没事就多在车里待着!”布兰登盯着那些随风飘摇的红布,很明显,它不是因为车子超载才冒出来的。他给苏玛斯海关打了个电话,却被挂断了。他没有再打第二遍。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他还是要查清楚。要想这么做,首先他要轻轻打开那讨人厌的灯,再小心翼翼地绕过卡车。就在这时,他发现卡车司机正通过后视镜仔细查看他。

他把车停在了卡车的车窗下。有人告诉过他,如果有情况,从这个角度去喊人一般不容易中枪。事实上,多半情况下人们看到他都会被吓一大跳,更别说开枪了。布兰登盯着司机前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并没有多想,只是打算尽到自己的职责,却让眼前这个身体滚圆的男人更加不安,开始扭动他那红红的脖子。“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吗?”“有什么问题吗?”司机嘀咕了一句,“刚刚才有人查过我的证件。”“你这是去哪儿?”布兰登问道,按照迪昂的建议忽视嫌疑犯的问题。

男人不耐烦地嘟囔了两句,说是要去柏林翰的送货,还抱怨道本来七月四日独立日这天还要工作就够窝囊的了,居然还得忍受警察的骚扰。

布兰登从他的抱怨里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又看了一眼他驾照上的名字……格里高利?奥林?道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身材瘦长、满脸不在乎、被人称做“上帝”的高尔夫球明星。他总是拖着步子四处晃悠,然后笑得一脸灿烂地和女生打招呼。“你是林登高中的吗?”“是啊!”愠怒变成了狂喜,“你是布兰登,对吧?比我低几届的?”“嗯,后来我就在家自学了。”布兰登把驾照递还给他,真希望脑子里的“上帝”还没有溜走,否则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了。

“哦,嘿,干得好啊!”道森说道。

“什么意思?““你进了边境巡逻队啊。这多风光啊。干得好!”布兰登揣摩着他的语气、用词和沾着咖啡的脸上露出的微笑:“过来,我给你看点东西行吗?”他问道,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台词。

“看什么?”道森又咧嘴一笑,嘴里喘着气,“这一车全是大马哈鱼,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拿着钥匙,下来一会儿。”布兰登说道,语气尽量和平常一样随意。

道森极不情愿地从车上滑了下来,站到马路上。他显然要比高中时胖了一圈,身上的咔叽布裤子紧紧紧地绷在大腿上。

“你车子下面拖着几块布。”布兰登指着车子下面告诉他说。

“是吗?”道森说着半蹲了下来,朝他指的地方看去。

“我帮你把它扯下来。”布兰登蹲在人行道上,斜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去拉拽,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垂下来的袖子,上面还压着一块嵌在轴承之上的甲板。他伸长脖子,看着道森车里这些心神不宁的偷渡客,又拽了拽那条袖子。里面发出了一阵喘息和窃窃私语声,他用力拍了甲板两下,喊道:“都给我一个一个地出来。”“他们到底是谁?”道森慌忙问道,布兰登没有说话,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尘,通过无线电把情况汇报了一下。道森又辩解道:“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完全不知道!我发誓!他们怎么会该死地藏在下面啊?”布兰登叫他把手架在肩膀上,在货车后面站好,然后从那个又热又小的隔板后找出四名瘦弱的妇女。她们一出来就开始扯着嗓子争吵,声音大得几条街外都能听得到。很显然,她们吵闹的焦点就是那位满脸涨红的昔日高尔夫球手。

道森赶紧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一点都不知道!我只是负责开货车的,好吧?我的工作就是这个。我又不会往车底下看,你知道吧?我可以叫你布兰登吗?我的意思是,我没事怎么会跑去看那里呢,布兰登?谁会……他妈的,这回我的麻烦大了!”布兰登铐住了其中两个女人,又给另两个系上了塑料手铐,却不知该拿道森怎么办、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布兰登汇报他一路上做了什么事,这些女人可能是在何时何地藏到他车里去的,又反复强调他之前从来没有开过这种特别的货车。他越说就越让布兰登感觉像真的,所以布兰登就让他走了。可没走几步,麦克阿弗蒂的车就赶到了,车上旋转的警灯灯光让周围的烟火显得更加绚烂了。

道森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向麦克诉说着自己的无辜,语速越来越快,麦克听完后略带同情地“哦”了一声,一边掏出手铐,一边用无比理解的口吻告诉他,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在总部讨论所有问题。

道森被麦克阿弗蒂带上警车的时候,那几个女人似乎是在用中文喊着“老天爷”,而她们那扁平的脸庞、细细的眼睛、孩子般的身材以及奇怪的地方腔调,都深深地烙印在布兰登的记忆里。

苏菲又加了一点酒:“还在担心玛蒂吗?”“唉,上帝啊。”“你一直都是这么担心她吗?”“自从她向正常的生活宣战之后,一直如此。”“那是什么时候呢?”“她母亲过世后一两年吧。她姐姐因此而变得更加谨慎和自私。开始从事投资业,嫁给了一个麻醉医生……这家伙只要走进我的门,都会让我不由自主打呵欠。”苏菲拿出三个信封,把里面装着的照片都放在桌面上:“玛德琳呢?”“正好相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需要一个妈妈。然而,她像是一夜之间对所有事物都变得极端起来。风速不到二十八米,她绝不会去玩帆船。一声不响就背着包去旅行,那简直是家常便饭。她还和一个长头发的叫哈雷的家伙一起去攀登悬崖,那个小子开的家用卡车上居然还贴着‘为攀岩而生,为攀岩而死’。她那会儿肯定还在酗酒和吸毒,对上学和念书甚至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当然,她仍然还是很可爱的,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可我总觉得和她混在一起的人看着都很极端。我在想,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做爱呢。”“可能会非常、非常温柔地互相亲吻吧。”苏菲低声说道,把眼前的照片整齐地排成几排。

维尼又说了些什么,才恢复神色,身子向前一倾:“这些都是什么啊?”“你觉得它们应该是什么呢?”“我怎么会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布兰登·范德库尔工作时的照片,我按时间顺序把它们排了出来。”“什么意思?他的工作?”“正是。”“所有都是他……”“这些都是他的瞬间艺术。”“什么?”她伸出手,从靠墙的桌子上拿起周刊:“你听说过他在滩地上建造鸟巢的事情吧?”玛德琳此时正和托比、费舍尔、马库斯以及“国王”一起,在拥挤的和平拱门公园里走着。她喝了三杯龙舌兰酒,所以有点头重脚轻。

天上有很多吱吱作响的冲天炮、嘶嘶的烟火棒和彩色的小火球,有的是从火箭炮里味溜一下钻出来的,有的则在地面上蜂鸣似的原地打转。一个夜光飞盘脱离了轨道,飞进她的视线里,她赶紧向它跑去,想把它抓住,却失败了。玛德琳略略地笑了起来。

自从一个月前的那个大型派对之后,她又培育出了不少大麻植株。工作越来越轻松了,钱也来得越来越快,像流水般不断地向她涌来,她都快存不过来了。大部分时间,她感觉自己的生活既令人兴奋又非常的剌激。可问题是,托比现在越来越表现得好像自己是属于他的一样。特别是他把玛德琳安顿到离父亲不远的达曼特老屋里,还拿了另一把备用钥匙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就像刚才,不明不白的,他就对着她的嘴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就借口跑到那张啤酒桌去了,那边坐着三个身穿皮革机车服的人,好像都在等着他。

“表演之前,国王要发表一点声明。”他们快到拱门的时候,费舍尔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玛德琳向四周环顾了一下,问:“说给谁听?”“喂,这里不是有摄像机嘛。别搞笑了。我知道的,他的皮正痒痒,想着被抓呢。”玛德琳向人群扫了一眼,看到一个三脚架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摄像机,另外还有几个大块头也正扛着机器对准了他们。

“我们今天晚上站在这里,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其他提倡大麻的人团结一致,抗议美国政府的腐败。”国王在噼里啪啦的焰火声中宣布道,“它厚颜无耻,完全无视加拿大政府的主权,现在他们的缉毒警员竟然还在我们的土地上嚣张,这无疑是向我们无声地宣战了!”玛德琳感觉这像是一场正在上演的滑稽剧,只是没有一个人在笑。当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国王豪言壮语地要求把大麻合法化的时候,旁边又来了两台摄像机。她看到马库斯捏碎一个大麻花蕾,把它卷成一根烟,点了起来,动作和剥开心果一样随意。他把烟递给国王,国王屏住呼吸、快速地吸了几口,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然后对着摄像机随意吐了几个烟圈。

“这下你们明白为什么《时代》杂志上说,世界上最好的大麻来自于温哥华了吧?”他戏谑地问道,“所以呢,很明显有些记者也是瘾君子,不然怎么会知道呢?”他把烟还给了马库斯,恰好此时,另一个摄影师和加拿大骑警队以及边境巡逻队朝他们走来,马库斯赶紧把烟捻灭了。

玛德琳在渐行渐近的人群中寻觅着,想找到那个比别人高出一头的身影。此时的她既害怕又渴望见到布兰登。正在这时,马库斯又递给国王一面手帕大小的美国国旗,她赶紧后退几步,不想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父亲的电视机屏幕里。国王很尽责地把旗子高举起来,又满不在乎地把它点着了,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欷軟和揶揄声。但是很快,他右胳膊上的长毛绒衣也被烧着了,人们又都发出一阵惊呼。国王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着火了,仍然朝人群假笑着。费舍尔赶紧脱下身上的夹克,向他的胳膊打去。

维尼把那支口径二十二的雷明顿?自动式机枪的枪管清理了一下,他已经好几十年没用过这把枪了,双手居然还能稳稳地握着枪柄。最好现在就行动,他心里想着,趁自己的勇气还没有消失。

他无数次看着自己的父亲清理这把枪。亨利?卢梭这么做的时候,是不允许别人和他说话的,好像稍微说错一句话,这家伙就会擦枪走火。父亲做很多事情时都是如此,他的目标就是用最少的话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弄清楚。维尼吃力地爬上楼梯,想找个法子减轻一点身上的痛苦。

“你女儿在家吗?”这个问题就像一句普通的问候一样,让维尼根本来不及细想。之前他已经和这个加拿大皇家骑警队的便衣谈过十几次话了,可还是无法忍受他身上那股发霉的味道。不过面对这样一个终身与一辆破旧的道奇卡车为伴的警察,他的态度还是比较配合的。“玛德琳这些天住在这边吗?”他又问了一次,语气好像闲谈一样。焰火燃放几小时后,这句话的含义却越来越明显了。

维尼换上那套很多年都没有穿过的靴子和裤子,又找到一件长及脚踝的雨衣。雨衣已经发霉了,所以待会扔掉也不可惜。玛蒂好几年前送给他一张乔治?布什的面具,这一次他把面具叠得整整齐齐,塞到腰带里,再把腰带紧紧地勒上。一切就绪之后,他一手拿着来复枪,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拖着脚步出门了。

他从范德库尔家附近的那条水沟最浅最窄的一处跳了过去。一个星期之前,他偶然碰到了简奈特,从那之后,她的影子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这么一个漂亮、愉悦的女人怎么会选择和诺姆混在一起呢?真是太没有天理了。现在,她的思维上的缺口已经和篱笆上的缝隙一样明显了。比如说,她可能本来想说的是移民改革,最后却说成了冰川是如何从北向南拖拉巨石的。“我们是新来的。这片大陆是新的。这个地方的所有一切都是新的。”她说道,“即使你想关门,那也是不行的。”他斜穿过边境公路,蹑手蹑脚地经过莫法特家那干净得让人有点压抑的房子……什么样的人才会把一生的时间都用来操作落叶吹扫机呢?接着穿过克劳福德家族长满野草的车道,又来到边境公路和阿辛克路的交接处。他从自家的门廊上看到,这个坐标也新安装了一台边境摄像头。

这台摄像头和其他的三十一台一样,都是安装在一个金属塔的顶端。塔身比电线杆高两倍也要粗两倍,却比它们都讨厌十倍。

维尼在进入摄像头的监视范围之前就悄悄地把面具戴上了……戴上它之后更热了,而且还看不清楚……然后把手电筒对准摄像头照着,镜头立刻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他赶紧跳到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外,举起来复枪。此刻脑海中想起了父亲曾经对他的忠告:开枪的时候一定要屏住呼吸,再慢慢地扣动扳机。

这一枪的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小。他又重新把枪上膛,举起来调整了一下角度。瞄准。第二枪响了,这一次的声音听着比较真实。还是没中,他又上膛,再补一枪,还是偏了很远。警笛沿着山道,呼啸而至。维尼赶紧抓起弹药,沿着清冷的街道一路奔逃。就在这时候,诺姆家门廊上的灯亮了。

已经到挤奶的时间了吗?听声音,警车就要开上阿辛克路了,维尼赶紧放弃原来从范德库尔家附近跨过水沟的计划,转而从克劳福德家那边更宽的地方过境。他想跳起来,却被绊倒了,四仰八叉地趴倒在加拿大这边水沟边的坡上,结果拿枪的那只手的关节被狠狠地刮了一下,头上也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被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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