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中的女人,没有几个不是真的将一颗心挂在纣王身上,而她姜梓童,爱得比他人所见的更深,对待自己更加自信也更为狠。
姜梓童本以为自己能够凭着黄妃拖延时间直到青尘弄进新殿的东西被发现,然后不损分毫还能将这一盆脏水泼给别人,却不料自己相伴数载的纣王不但不相信结发之妻的无罪,甚至在此时让人带来这么一番话要将她逼得她无路可走。
要让姜梓童相信这其中没有人捣鬼,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事。
姜梓童恨,恨纣王不念情分更恨诬陷自己的人,姜梓童怨,怨纣王不传唤自己当面询问更怨此时在纣王耳边吹风坚持要剜自己一只眼的捣鬼之人!
姜梓童既然能在这王宫之中稳坐后位这么多年,即便背后有东伯侯多番支持多方走动,也不可能还是多年之前刚刚进宫那个内心纯良的人,既然有人胆敢惹到她的头上,她当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把他碎尸万段,不以他的血肉洗刷掉她今日所受屈辱,就对不起她姜梓童之名!
既然现在已经无法毫发无损……
短暂的沉默之后黄妃骤然听见姜梓童甚为怪异的笑出了声,整个人都透出眼见的狠厉,她道:“既然他执意要剜掉我一只眼,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给的!”
黄妃闻言猛然抬起头来,迎面而来温热的血点染了她惊骇的表情,她只听见姜梓童不闻痛楚的声音,冷声吩咐自己:“拿上它,去寿仙宫复命!”
一个女人如此决断的毁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若是不能让人有所动容,便是那人对她真的无心。
黄妃擦干了满脸的泪痕,这次见到纣王却是在寿仙宫里。她挺直了背脊,平举过头的托盘上面,是姜梓童血淋淋的眼球,她陪它一起注视着挑眉看过来的纣王,黄妃振声道:“陛下,王后娘娘自剜一目,只求您相信指使刺客之人不是她,给她时间揪出刺客背后诬陷她的人。”
黄妃的话让人听不出她是在替人辩解,就只是传话之人的陈述句,对于纣王是不是会因为了他的信任而被剜出来的这一只眼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黄妃看上去一点都不不在意。
纣王见着与上一次来时表现得截然不同的黄妃,倒是颇为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但他并没有因着为这样的黄妃,与面前犹自鲜血淋漓的眼球而改变初衷,给姜梓童一个机会,他道:“让姜环和她对质,如果姜环仍旧指认刺杀一事姜梓童指使,她就是再做狡辩也没用。”
即便是有所预料,但黄妃听着纣王不可辩驳的话时,还是禁不住的颤了颤紧绷的脊背。但她高举托盘,以额头抵地,语气不见起伏,道:“臣妾……”
就在黄妃要再次领命回去西宫的此时,寿仙宫外传来一阵吵嚷声,由远及近,最后竟然清晰可闻。
纣王相当不悦地皱了眉,吩咐立在一旁的常侍:“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常侍领命出了寿仙宫。
黄妃看了一眼上位的纣王,在走与不走之间犹疑,却突然想起之前姜梓童说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就能让真相大白。一瞬间闪过心间的念头让黄妃没再开口去说没说完的话,她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等待着出去询问的常侍返回,而纣王因为外面突如其来的吵嚷没再顾及还没领命离开的黄妃。
出去询问的常侍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他就匆匆小跑了回来,在黄妃身后一步处跪了下来,道:“启禀陛下,新殿内负责打扫的宫人白春拉着苏美人的贴身丫头在外面吵着要见陛下,守卫拦着不让进就闹了起来,奴婢问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只硬拉着苏美人的贴身丫头不放,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自见到陛下才能说。”
纣王道闻言越发不悦,他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人上传的,寿仙宫是她一个打扫丫头说进就能进的吗?要是一个打扫的丫头在寿仙宫外嚷嚷几声都能见到孤王,那还有谁是不能来见的,以后只要有个大事小事,都跑过来嚷嚷几声,还让不让孤王有安宁日子!”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纣王此时心情相当不好,也没人敢在现在出声去触霉头,等着纣王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才语气不善地开口道:“你出去告诉她,要么就在外面说出来,要么就永远不要说了!”
跪倒在地的常侍闻言立马领命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竟是神色凝重,他看了一眼跪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黄妃,又看了一眼纣王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心中一计较没敢犹豫,开口便道:“启禀陛下,白春说她找一样有关陛下遇刺一事的东西!”
黄妃一听这话精神一振,偷眼去看纣王的反应。显然纣王没有想到不顾侍卫阻拦,敢在寿仙宫外吵吵嚷嚷的白春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个,诧异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快得黄妃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她定睛再去看,只见纣王垂眼看向桌案,手指在上面点了点,道:“叫她进来。”
在外面等待的白春得知自己终于能够面见纣王的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看向被自己硬拉扯来的人,低声道:“我劝你见了陛下还是老实交代的好,我手上的东西就是在你房里找到的,你就是再狡辩也没用!”
“我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你明明是血口喷人!”被硬扯来的丫头显然气得不轻,她用力想甩开自己被拽住的手,奈何人小力气也小,手腕都被擦出了好几个红印子也没能如愿,她道:“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黑心肠的是想把污水泼在我家小姐身上!”
白春被这丫头的倔强弄得有些无力,但她想她也只是嘴上硬一点,到时候审问起来动了刑,还不是要乖乖改口,于是她冷哼一声,扯着她进了寿仙宫。
“奴婢白春参见陛下。”白春进了寿仙宫之后没敢将眼神四处乱飘,直接就跪倒在地,行了叩头大礼,因为已经见了纣王,她也不担心自己抓着的人会胆敢在纣王面前不安分,于是终于放了手。
也的确如白春所想,终于被放开的丫头在进入纣王的视线之后就安分了下来,若是仔细看还能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轻颤,她在白春身边跪下,同样行了大礼,道:“奴婢阿代参见陛下。”
纣王在阿代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等她说出了名字才想起这人是九尾的贴身丫头,不过后来不知道是她有意回避,还是真就那么巧,自她随九尾进宫纣王也就见过她那么一两次。
想起来阿代是谁的纣王眼神不由得沉了沉,白春说她找到了有关自己被刺杀之事的东西,来求见自己却还拉着阿代,而看阿代的表现显然不是自愿出现在这里的,那么纣王能够想到的就只有白春手上的东西与阿代有关,甚至是对她不利的。
刺杀帝王一事牵扯甚大,就算中间真的有阿代的参与,她也只能是一个替人做事的小角色。而拉着阿代前来的白春,想要拉出水的绝对不会是这么一个在王宫之中没权没势的使唤丫头,而是指使阿代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新殿的方向,纣王看见的当然只是寿仙宫内质地上好的帷帐。
暗自摇头,纣王觉得有些好笑,他安排人做了这么一出算计的人戏,被算计的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人手算计了起其他人。纣王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小看了姜梓童这个女人,他早该知道既然能够稳居后位,她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本事。
但既然是已经决定要做的事,纣王又怎么会让姜梓童轻易脱罪,他正了神色,转过头去看跪倒在地的白春和阿代,却在视线掠过大敞的宫门之时怔了一怔,而后笑意便毫无预兆地攀上眼角。
一直在小心观察纣王神色的黄妃立刻就发现了他不同刚才的温情,她在纣王面前背对着寿仙宫宫门,自然不敢轻易回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黄妃侧耳细听,却没听见任何声响,就在她犹疑之时,身畔擦过一抹身影,她侧头去看,只见素色裙角转瞬即逝。
来人行走之间带起的劲风让黄妃下意识地眯了眼,她回过神来向前看去,只见上一次前来面见纣王之时还在床榻之上安睡的九尾直挺挺地站在纣王桌案之前,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面对着这人的背影黄妃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便只有“居高临下”四个字。
居高临下,纣王以为这四个字从来只能用来形容自己看向他人之时,却不想今日只能用来形容眼前之人面对自己的姿态。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这样的情景纣王此时的内心很平静,全然没有他人以为的被冒犯的怒意,他开口,语气平稳:“你醒了。”
“嗯。”九尾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她转身面向跪倒在地的一干人,目光在白春身上顿了一顿,才回过身去,也没等纣王开口,就直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再说话。
纣王知道这是让他们继续的意思,他伸手握住九尾的手,见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才又看向白春,问:“你找到的是什么东西?”
白春没料到本来没在寿仙宫的九尾会突然这么高调的出现在寿仙宫,她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像是对她不在之时发生的事都一无所知。白春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要一句就足以让九尾将她惦记上,若是结局不如意……回想起王宫之中关于九尾心肠狠毒的各种传言,白春几乎能够预想自己的不得好死。
但白春现在已经身在寿仙宫,不论是让她这么做的人,还是高位之上看着自己的纣王,都不允许她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