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吉看向姬昌,道:“回陛下,罪民是在渭水边遇见的老神仙……”
既然决定将事情说出来,武吉也就没打算隐瞒些什么。他将自己半个月里都看见老神仙钓鱼,发现他用直钩,然后在自己主动搭话之后被说进城就要打死人,最后应了这话自己跑去求救的事全都说了出来,直听得周围的百姓一愣一愣的,到最后说上一句感叹十足的话:“真是神了!”
看人面相断人吉凶这点本事,只要是入了卜算这个门的人都会。但要按武吉所说,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便是他将遇到的祸事,倒的确是本事过人,至少姬昌自知做不到这一点。
如此一来这人倒是有招揽的价值。姬昌看了一眼散宜生,道:“出城。”
散宜生点头又摇头,道:“城外路途不平,辇车行进不便,微臣建议陛下先行回府,请人一事由微臣去便是。”
姬昌闻言摇头,道:“既是高人,孤王亲去方显诚意。”
散宜生见姬昌说着这话已经下了步辇,虽然心中不甚赞同,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却不想被他们晾在一旁的武吉开了口,迟疑道:“陛下要见老神仙……根本不用出城。”
姬昌与散宜生闻言一愣,散宜生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武吉当然知道老神仙现在在哪里,那一天他得了保命的办法高兴地跑回家去,却挨了自家老母一顿批,怪他没将老神仙请回家来好生表一表谢意,却又碍于时辰不早,要准备的东西又太多,只能让武吉第二天再出城将老神仙请回家来。
众所周知武吉是个孝子,对于自家老母的话他当然会听,于是第二天城门刚开他就出了城,直到日上三竿才等到老神仙晃悠悠地来老地方钓鱼,几乎说尽了一辈子的好话,才将人请进了自家的门,答应小住一段时日。
散宜生听武吉说那位高人就住在他家,心中一喜,道:“前面带路。”
武吉的家离这里稍有些远,于是姬昌又坐回了步辇,散宜生跟在一旁,武吉前面带路,但事情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简单。
武吉自思自己家中虽然收拾得干净,要让姬昌进去却也显得过于寒酸,于是在离着家门还有十来步的距离,便硬着头皮让姬昌一行人等在原地,说是自己进去叫老神仙出来见他。
姬昌闻言点了点头,道:“不要失了礼数。”
武吉对老神仙心存敬意,就是姬昌不提醒,他也不会失了礼数,但等他将不大的院落找了遍,也没有发现老神仙的人影的时候,才发现就算他想失了礼数也没有机会。
姬昌就在外面等着,武吉心道不好连忙跑去找自家老母,问:“娘,你有没有看见老神仙?”
武吉的娘眼睛不好,平日里多是待在自己的房间,她见武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开口就问老神仙,惊得站了起来,道:“你是不是又惹上什么事了?”
武吉前几天惹上人命官司,生死间走一遭最担惊受怕的便是自家的老母,如今见他言行急切,下意识的又以为他惹上了什么事,有此一问也是理所当然。
武吉见状哭笑不得,心暖之余更多的是心酸,他安抚道:“娘,我好着呢,就是找老神仙有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武吉的娘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自己过于担忧,冷静下来便想起老神仙之前在自己面前,有意无意念叨的那两句话。她睁着混浊的双眼看向武吉,道:“老神仙之前说自己在不远处的竹林里面有一座竹屋,你去那里找找看。”
武吉得了线索,连忙跑出去见姬昌,道:“陛下,老神仙现在不在草民家里,听我娘的意思应该是去了竹林。”
虽然眺目就能看见,但竹林离这里已经有些远。散宜生见姬昌没有表态,怕他心中生了厌烦,便上前道:“陛下,求贤才聘豪杰,理当心意虔诚。”
姬昌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是真想看一看卜算能力在自己之上的能人,于是道:“去竹林。”
既是高人,表现出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是什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
于是姬昌在敲了竹屋的门,被开门的小童告知主人不在的时候,倒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心中倒是升起一股一定要见到这人的想法,而找到这人的线索,便是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童。
姬昌朝着小童行了一礼,虽说不是一拜到底,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却已经是极为难得,他道:“不知令主何时回来?”
小童见姬昌行礼也不避让,结结实实地受了之后,道:“也许一会儿就回,也许三五天之后,或者半月不归,我家主人一向随心,见了心喜的山水就只顾游玩忘了回来也不是第一回。”
小童说的话不短,却权当白说。随在一边的武吉心下忐忑,去看姬昌却见这人一脸受教的表情,朝小童道过谢后,对散宜生道:“出城去渭水。”
正如散宜生所说,城外路途不平。于是姬昌出城之后便下了步辇,前面武吉引路、侍卫开道,散宜生跟在身侧寸步不离,剩余侍卫随在身后小心照看,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去了老神仙用直钩钓了半个多月鱼的地方。
严格说来这姬昌徒步许久之后,倒是没有再一次扑空,但他看着石头地下压着的那杆连着直钩的钓竿,要说心中没有失望那是不可能。
散宜生见状心中暗道:倒是第一次看见架子这么大的人。
但姬昌的想法却又不同,虽然这一次的确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才使得自己的卜算出了纰漏,但到底是让他想起了之前听闻的,因为将死而卜算不准。
实话说姬昌怕了,他的卜算能力在他看来是他将纣王拉下王位的重要筹码,而如今他才发现这个筹码竟还有这如此大的不稳定性。如此一来这位武吉口中的老神仙,便成了他必须拉拢的人。
姬昌看着面前的这根钓竿心中几番思量,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他转身对散宜生道:“先回去,召群臣觐见。”
散宜生见姬昌没有恼怒,知道他对这个所谓的高人是真的上了心。散宜生应了一声,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里。
姬昌昭告天下自立文王,以不忍劳民伤财为由没有另行建造宫殿,商议西岐朝政的地方,便仍旧是西伯侯府。
散宜生将姬昌送回西伯侯府,差人送信给文武朝臣。等着文武齐聚,姬昌让散宜生将今日所遇之事告知朝臣,然后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先不要回去了,都在殿廷中斋宿三日,三日之后随孤王一起前去恭请高人。”
散宜生闻言愣了一愣,他是真没想到姬昌会对这么一个只闻其名的人,费这么大心思。但散宜生隐约知道姬昌的想法,倒也不会出言反对。
可不是每个人都叫散宜生,也不是每一个朝臣都有散宜生的聪明,而这其中,最先出言反对的便是大将军南宫进。
南宫进听完姬昌的话,冷笑一声,道:“陛下上门他却避而不见,陛下前去渭水他又丢下鱼竿不知去处,臣看这人根本就是不识抬举,依臣看来对待这种人也不用这么客气,只要陛下您一句话,臣这就去将这人绑了来!”
南宫进的话稍嫌冷硬,但却说出了在场大多数朝臣的心声,有人出列附和道:“诚如南宫将军所言,陛下根本不用这般大张旗鼓。”
姬昌闻言看了散宜生一眼,散宜生心领神会,喝到:“如今纣王无道使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之际陛下以仁义之名广招贤士伐纣,而贤人君子多隐于山水之间,我西岐何其有幸能在市井得知高人行踪,若陛下得此高人助我西岐,伐纣必当如虎添翼!”
散宜生一句话将在场朝臣震住,再看向南宫进的时候神色稍缓,他道:“此时陛下学古人求贤,我等身为朝臣自当与陛下分忧,怎能横加阻拦?将军这话说一次就算了,要是因此惹恼了高人使我西岐痛失助力,岂不是后悔莫及?”
南宫进被噎得不轻,但他对相当有头脑的散宜生从来都高看三分,他闻言收了心中不满,先是朝臣散宜生一拜,又面朝姬昌跪下,道:“是臣愚钝,险些误了大事,还请陛下责罚。”
在朝堂之上说错话也是罪,但姬昌当然不会对这么一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立马认罪的人处以刑罚,他挥手,道:“责罚就免了,关于恭请高人一事,还请爱卿费心。”
南宫进道:“谢陛下隆恩,臣定当尽心!”
见南宫进不反对了,而姬昌也没有动摇自己方才的决定,下面的人便也没谁再站出来说些什么。如此一来三日斋宿倒是进行的格外顺利,姬昌更是格外诚心。
三天的时间并不算长,在不少朝臣忍不住想要偷尝油星的时候,三天的时间便也过了。他们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想着赶快回府让下人上一桌好酒好菜,却不想姬昌一句话便让他们的想法落了空。
姬昌看了一圈文武朝臣,发现不少人都明显清瘦了下来,道:“都回去打理一下,换一身素净衣物,然后在侯府外汇合,与孤王一起前往渭水恭请高人。”
文武朝臣闻言心中哀叹,却不会因为一顿酒菜去违抗姬昌的命令。
姬昌这次的出行的阵仗很大,为了不劳民伤财而未兴建宫殿的他,在此时倒是舍得破费:士卒开道戈戟锵锵,笙簧拂道余音缭绕,画鼓咚咚似雷声滚滚,走一路一路不停。
姬昌乘坐步辇居中,身后是文武百官相随,一行人才从侯府出发,便引了百姓瞩目,等他们到达城门,百官之后便是随行百姓。
有刚来的人问:“陛下这是去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