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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杀无赦(上)

左旋一身倦怠,踏入邀月居的后院,刚行至后花园阆苑,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来丰客栈内,被她识破身份的假楚枫。此时的他,长身玉立仿若一颗温暖之源驻足于院口,灰眸灼灼地凝住她,似乎是特意的等待。

左旋伸手拦下几欲上前的影一,敛去心中突来的复杂。缓缓靠近,淡然开口问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

因为此时的左旋在空气当中闻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药草清香。而这份熟悉,令她同时想起了俩个人。一位是在几日之前腿部受伤,她曾脱口而出的“兔爷”;另外一位便是崔家堡的扶苏公子,只怕……扶苏公子的药效还未过去,此时怕是仍在昏迷当中。而眼前之人,不言而明!

“请随意……我的公主”

潇优雅地朝左旋靠近,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灰眸如炬,唇角泛起丝丝笑意。

“不知潇大公子需要什么?何时才会把楚枫换回来?”

左旋心中五味陈杂,若投石进湖,泛起一圈圈波澜涟漪。有点慌张,有点熟悉。兴许还参杂了些许的期待,更多的却是莫名彷徨。她一边替自己识破真相而高兴,却也因为这份真相而有所感伤。

冰蓝色眸意味不明地对上灰败之眸,仿若时光自此停驻,岁月静好,流光翩翩,熟悉之感缓缓而来,沁入心脾,融入骨髓。潇大公子此时深情款款,一个简单借力,将眼前的娇小毫不保留地纳入怀中,温暖而舒适。满足的闭上双眸,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感知这一刻的美好。

“你……是谁?”

左旋任由潇怀抱着她,缓缓抬起小脑袋,略带疑惑般仰视着此刻深情拥住自己的漂亮男子,喃喃自语。同时,熟悉的刺痛感突袭而来,令她一时头疼欲裂,纤纤小手无奈地抓上潇大公子的手臂。

“雪儿?”潇感知到怀中人儿异样,以及手臂上传来隐忍地抓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左旋挣脱怀抱,后退几步,捂着阵痛难当的脑袋,冷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与楚枫相似的容颜和嗓音,眸神之中却多了些她一时还无法窥探的复杂和陌生。

“雪儿?”左旋彻底被激怒。拂去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很快恢复冷冽。“原来,是认错了人”似感伤似讥诮,朝潇大公子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影一安静地跟在左旋的身后,只是临走之前,朝着潇大公子装扮的楚枫郑重地作揖了一礼。

潇眸神微缩,看着已经走远的娇小,眷恋般撇了眼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柔。但想起适才那一句“雪儿”,灰败的眸更加的黯淡。何时的自己如此的没有自控之力?

“哎,忘记问正事了!”

一回到厢房,左旋无奈地抱怨,自己竟会被潇大公子突兀的怀抱迷惑住,若非贪恋一时的温柔,兴许她已知晓真正楚枫的下落呢。嘀咕感叹之余,左旋丝毫未有察觉身后的影一静默得有些反常。

左旋径自查看着厢房四处的结界,见西帛安好地呆在原处,鼻翼俩端还挂着泡泡,一时心情大好,顺手轻轻覆上毛绒绒的小身躯。

“还好吗?”心中默默问着。她知晓与自己灵魂链接的小东西,肯定可以收到她的问候。

果不其然,西帛舒服地换了个睡姿,慵懒而可爱。纯白的绒毛温暖得如雪后晴空,洁净且美好。

左旋心满意足,从结界中退了出来。

刚端起茶杯,就瞥见门外的小厮不断地朝房内探寻,似乎在等待着她。

“何事?”右手微张,将门口的结界隐藏。

冷冽的冰蓝扫向一袭粗布麻衣的小厮,疑惑而警惕。

“请宫主见谅,奴家是奉夏将军之意,前来恭请宫主、少主前去赴宴的”小厮恭谨有礼,对于左旋的突然出现于视野之中而不慌不忙,双手随后奉上一张烫金请帖。“将军还有一句话让奴家带给宫主:希望今夜可以见识到不一样的宫主”

左旋敛去所有情绪,不温不火,淡淡地回了句

“既然如此,还请前去回复夏大将军,就说我等必定准时赴宴”

“是”

小厮见此,领命离去。

“你怎么看?”左旋随意地问着身侧影一,然等待了许久也未得到丝毫的回复,才惊觉有异。转身望去——影一浑身泛着黑气,双目呆滞,眸中充斥着嗜血之息。双拳紧握,似乎在忍受着某些可怕的痛楚,额前双鬓不时地划过汗意。唇角挂着一丝鲜红。见左旋朝自己看来,影一抿唇摇头。

“别动”

左旋二话不说,直接伸手点上影一的周身几处大穴。扶着影一坐下,然后快速取出银针,戳破影一左手的大拇指,挤出俩滴血液,眉宇不自然地蹙起。备上瓷瓶,将有些泛黑的血液收入瓶中,盖好木盖。

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来人!”

左旋对外喊道:“无论少主目前在哪,立刻派人将他召回邀月居。”

院外气息突变,耳际传来一声风啸之音。

将瓷瓶收好,左旋从内室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匣。见此木匣,影一呆滞的双眸终于有了些许想要活动的意识,痛苦而艰难地表示自己的不赞同——拼命地眨着双眼。左旋虽已领会,但直接忽略。毫不犹豫地打开木匣,取出里面的黑色药丸,强势地掰开影一的嘴,直接塞了进去。

一个借力,影一喉间蠕动。

而左旋复杂的神色之外,心绪不停地转动。

“我是一位医者,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所以,你无需自责……不过是一颗保命丹药而已。“左旋了然地说着“你且安心地在这陪着西帛就好”

朝外喊道“影二”

话刚落,左旋的身侧就多了一袭纯黑裹身的男子。有别于影一的身形高挑,影二更多的像个病秧子些许佝偻着身子骨。然一双小眼却是炯炯有神。撇了眼被封住穴位,脸色欠佳的影一,眸神灵动。见左旋朝自己看来,影二很是规矩地单膝下跪,气质微变。

“主子有何吩咐?”

“昨夜,在我昏迷期间,除了崔家堡的三长老前来窥探之外,还有哪些势力参与其中?”

“你也受了伤?”左旋突然出手,直接将影二的左袖整只扯下,露出左手臂上蜿蜒如一条巨型蜈蚣盘桓的伤口,深可见骨的剑伤,血肉向外翻起,纵使伤口经过处理撒了药粉止了血,但空气中丁点的血腥之味皆逃不开身为医者的敏锐。

来不及掩饰的影二愧疚难当“不碍事的”

左旋未有言语,影一与影二四目相对一眼,彼此默契地点了下头。

“宫主昏迷期间,共计不下八次有外围势力突破第一道防线,其中有三股势力突破幽皿结界防守,进入内院。”影二抬头望向左旋,见主子依旧蹙着眉宇一言不发“影一和我组织防护不力,请宫主责罚!”

影二保持着跪地之姿,眸神却是跟着自家主子的身影。

“是该罚,既然如此,那就罚你们影卫集体休假几日如何?”

左旋冷漠地出口,却是少有的威严。与其说是休假,不如说是集体的休养生息罢了。幽皿结界是以影卫的人数而特殊设定的防护结界。用影一在正常情况之下以一挡十为例,跟去来丰客栈的影卫只有八人,也就是说幽皿结界至少可以抵挡住八十人的队伍进攻。如今三支队伍皆突破幽皿结界,攻向内院……可想而知,影卫们当时面对的是如何的场景。若三支队伍是同时攻入内院,只怕是再强之人也难以全身而退。

“主子!我……”影二正欲说话,却被左旋一指截住。

“三股势力分别有何特征?”

影二经左旋如此问道,方才想起自己握在手中的一小块黑色布料。“这是我从其中一股势力的人员身上扯下来的布料。”

“哦?拿过来我看看“

接过黑色布料,左旋放在手心细细端详。

“与你们一起防守之人还有谁?”看着黑色布料,纹理清晰章路显眼,左旋话峰一转。

“不知道”

“真的?”左旋冷睨了眼影二,收回视线。回身查看影一服用药丸的效果。

影二身后握紧双拳,尽量保持着气息平稳正常。如此隐瞒,倘若被揭穿的那天,不知他们的下场是否会很惨?

“待少主回来之后,影卫八人的岗位由苍穹羽宫之人全权接替。你把他扶下去好生一并歇着,若私下离开邀月居,以除名惩处!”

冷凉的话语幽幽传入影一二人的耳际,像极了倾盆大雨前夕的天雷滚滚,震得二人身躯紧绷,一时忘却了伤口的疼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大雨磅礴而下的气愤。

左旋一时有些落寞和无奈,独身离开了厢房。

她想一个人,哪怕只是安静地呆会儿。

一如左禅师父对于自己的种种隐瞒,身为影卫的他俩似乎也在为保护着她而做着某些努力与承诺。然而,这份以爱之名的谎言,难道就不是谎言了吗?

抬手看着腕间绽放的花朵儿,精巧细致,宛若娉婷少女,娇柔美好。纹理瓣脉清晰可见,却莫名地模糊了双眼,胀痛着脑袋。左旋头疼的频率越发频繁,以至于让她有了想要跳脱这一切的念头。伸手拭去鼻端的温热,撇了眼指尖的鲜红,苦涩地笑容随风飘散。

“去,取些佳酿放到后山小筑”

左旋踱步到阆苑,随手拦下一名路过的小厮吩咐道。收起擦拭后的锦帕,然后径自往后山的方向行去。丝毫未有留意身后发生了任何。

“……”

而遭人拦下,端着茶水的小厮正想张口教训几句,一抬头却只能看着对方的身影“谁呀,这么不懂规矩!”

一时气愤,心下念叨着。

未曾想,刚走俩步,身前又多了一堵人墙。差点将手中的茶水碰洒“你……”气愤地望向来人,却只能识趣地将高涨的情绪收起,立马恢复恭敬,道一声“少主”

独孤荣眸眼轻抬,迎上小厮的拘谨,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与身旁的穹轩相视一眼“去厨房找苏婶要些可口的糕点和佳酿,送到后山小筑”

接到自家娘亲的招回指令,独孤荣和火凤凰正在追截那股曾经在崂山偷袭牡丹亭派众的暗黑势力来到袭川城外,一时担忧不已。不顾任何带着穹轩一人一路风尘仆仆地往邀月居赶,生怕娘亲会出现任何的意外。如今见到那抹想念的身影安然地在前面走着,独孤荣整个人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放松了些。未等小厮有所解释,直接追了上去。

穹轩眉眼弯弯,无奈摇头跟上。

“奴家还得去给夏将军送茶水呐”小厮看着俩道如风般的身影转瞬消失在眼前,最后也只能沦为一声低浅无力的呢喃。

去厨房!

邀月居选址初建之时,左旋曾特意勘察过地势。若未有此处山丘风景,只怕邀月居会建在他处。左旋停驻山丘之顶,半倚着一株青槐,背对六角凉亭。抬眸远眺,整个邀月居仿佛一朵出水芙蓉,安静地立于袭川这片繁华的土地之上,周围毗邻的商铺人家左右纵横,恰似一群护卫们无声地宽容和守护。

微风徐来,拂起丝丝缕缕,撩动心绪之湖泛起圈圈涟漪。左旋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置唇边,搅动仅有的记忆,缓缓吹起天际般的童谣。“水木兮,水木兮,大尧;青山兮,青山兮,瑶光”整个山丘也仿佛加入了聆听队伍,树叶“哗啦哗啦”为清脆而歌唱,清风“呜呜……呜呜……”为如倾如述而凡响,鸟儿仰天低鸣为这浅笑安然之雅而拍手,花儿争先斗艳也只为这彷如潺潺溪水而绽放。悦耳之音随风而起舞,犹若顶级的熏香缓缓融入空中,褪去繁杂,留下内心的安宁。

冰蓝色眸敏锐地扫向山脚入口之处,正向这边快速移动的俩个年轻身影,浅浅地笑容犹若春风拂面娴雅而温暖。

左旋继续吹着属于她的狂欢呐喊,闭目而深思。

过往如烟,断断续续地徘徊脑海,挥之不却,也近观不详。像雾般迷蒙,又像雨般潮湿,淋过之后才发现真相依旧距离自己好遥远。头疼欲裂。额前开始挂着豆大般的汗水,曲风突变,磅礴敦厚之实,蓄势待发之力撞击着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钝痛却也只能闷声。

一番自我较量之后,左旋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地,望着手中应景而碎裂成片的叶子,靠着身后的青槐一言不发。

岁月点滴,而她却只能记住片刻。亦如此时伸手,抓不住指尖阳光……不公吗?

“娘亲,我们回来了!”

“娘亲!”

独孤荣与穹轩脚力很快,几乎都是用飞的来到山顶。积极地站在左旋的身侧。言语中是掩饰不掉的喜悦,让他们还原了本真。

“进步神速喔”

左旋收起所有的心绪,很快恢复平常,掸去衣服上的尘土,示意他们去亭中休憩。

同时,苏婶气力不济地拎着食盒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三人的视野当中。

“荣儿?”左旋朝独孤荣示意。

独孤荣撇了下嘴,会意地朝苏婶的方向离去。

“娘亲似乎有话要问轩儿?”穹轩清秀的容颜上透着一丝凝重。望了眼刚坐下就被支开的独孤荣,黑眸凝住左旋,忍不住发问。

左旋露出会心的笑容,拍了拍穹轩还不算足够坚实的肩膀。相比独孤荣喜好装扮成熟,常以虬髯侠客妆容出现在世人面前,眼前这身优雅温润,眸神灵动机智,言语直接不含糊的书生装扮的少年,更能令人感到一份心安呢。

“你先看看这个……”左旋从袖口抽出一纸信笺递到穹轩的手上。她看着少年沉稳地将信笺内容完整的扫视完毕,冰蓝色眸终是满意得蓄上笑意。

“如何?”

左旋故意试探地问。

“娘亲是想让我挑选几名修为优秀的兄弟,暂代影卫,从而找出影一叔叔他们背后真正的主人?但如此一来,想要瞒过少主,似乎不太可能……从我个人的观察来看,影一叔叔即使对娘亲而有所隐瞒,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牡丹亭的事情。不知这封信笺,娘亲从何得来?”

“夏大将军的晚宴请帖”

左旋眉宇微蹙,想及从小厮手中接过请帖的情景。小厮眼中闪过的得意之色,倒是耐人寻味。

“想必请帖当中亦提到少主,是以娘亲才会下召回之令”

穹轩条理清晰,不急不慢地说着。见左旋点头,穹轩难得露出少年本真,撅着小嘴,神情有些惋惜。

“放心,凤凰不会让他们逃跑的”左旋悠悠地来此一句。

因为比之独孤荣他们的脚程,火凤凰早已通过特殊的联系方式告之了一切。

穹轩瞪起双眸,想及某些,恍然大悟。又似撒娇一般“娘亲,你偏心噢。我都不知道有那种传递消息的途径呢。

“跟修为有关喔!”左旋浅浅地笑对着。

而穹轩的嘴角撇得弧度似乎更大了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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