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一是韩晋做寿,二是韩晋欲设宴报答苏子望,三是章氏欲与未来儿媳相见,四虽隐晦,但也能猜得出,这次若是前往临州赴宴,苏韩两家定然要好好商讨一下苏蕉与韩序楚的婚事。
苏罗氏将请帖放在桌上,道:“这可是点了名要见你,你岂能不去?”苏子望外出未归,而苏蕉又执意不肯前往拜寿,这让她懊恼至极,忍不住抱怨这请帖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瞧上面是怎么说的?要约我爹过去叙旧?只怕是要商讨我与韩老三的婚事吧?”苏蕉恼火地揪着袖子,不知怎地,对这桩婚事的恨意日渐递增。
苏罗氏苦口婆心道:“现下你的婚事可不是重点了,而是韩太师做寿,他老人家诚心诚意地发来邀请,我们苏家可不能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须得有人前去祝寿吧?”
“要去你去!总之我不去!”苏蕉坚定道。
苏罗氏叹道:“只有我去?这也太过无礼了。”她知道苏蕉正在气头上,只要有关韩府的言论,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索性她先去置办一下寿礼,心中祈祷苏子望与苏塘能不日归来。
然而苏蕉,嘴上虽说“不去”,但当晚便动摇了这个想法。
玉先生是如此教育她:“韩太师为楚朝尽心尽力,此功劳非翰王章元不可比,我素来敬重他老人家,以他老人家为典范,你对他这般不敬,着实是令我感到失望。”
苏蕉素来知晓玉先生对韩晋崇敬有加,近来她的心神早已悄然受玉先生一举一动所牵制,是以被先生训斥了几句,便有了伤心的迹象。
玉先生以为这回又是说重了她,唯恐再次引发上回的“血案”,见好就收,不敢多言。谁知当夜,苏蕉当即答应了苏罗氏要一同前往临州。他虽震惊于苏蕉的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委实令人感到欣慰。
年尾的半个月内,家家户户忙碌起来,苏家亦开始采办年货。货物到府的那日,让围观的百姓叹为观止。
苏家的富贵并非只屈于云州一角,若问究竟富贵到何种程度?民间常道“北王南苏”,这为首“北王”便是京府天子脚下盘踞的商业龙头——王家。
王家开采矿山,开办钱庄当铺已有百年之久,分号遍布全国,家底不可估量。而云州苏府世代以种植茶叶、纺织丝绸为业,名下商铺亦曾霸据全国。
虽王苏二家经营着不同的行业,但因富贵之名位于楚朝前端,便难免常被世人拿来比较。这开采金矿的王家自然要比纺织种茶的苏家更胜一筹。
苏子望这一代是根独苗,自上一代家主迁居京城以后,他便扛下了整个家业。虽然生意越做越大,但对下人便越发不放心,能亲力亲为的地方他必然亲自上阵,若非天气穷凶极恶,他终日里也只能忙得不可开交,而此时年关将至,若时运不佳,或许还赶不上今年的年夜饭。
苏蕉站在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感慨道:“这个时候,爹爹与哥哥又不知在哪里喝西北风了!”
“鹿茸、雪参、灵芝……”苏罗氏捧着账单一一点数过车上的礼物。
苏蕉不觉笑起,对苏罗氏道:“送这些东西也太俗气了。”
苏罗氏指着另外几车上的物品道:“我们苏家的茶叶丝绸自然备了许多,还有在奇珍坊购置了几套玉器,此外,还有玉笔斋刘居士誊写的寿词,丹青馆敖先生所画的《童子拜寿图》……”
“唉!”苏蕉翻一翻白眼,也不听苏罗氏念叨这些东西,便想去找玉先生玩儿。
她来到芭蕉阁,见玉先生正在打理行囊,便着急道:“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玉先生看了苏蕉一眼,又顾自收拾着行李道:“年关了,当然是回家和亲朋好友团聚。”
“你……你还有亲朋好友?”
玉先生好笑地盯着她,道:“莫非我长了一张天煞孤星的命相?”
“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苏蕉小声道,心里几乎都要忘了,玉先生虽然是在母亲过世后才来到云州,但在他的家乡定然还有着其他亲朋好友。
一想到一旦她的课业结束以后,先生就要离开,她的心中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玉先生见苏蕉站着不动,便戏谑道:“舍不得我回去?”说罢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心中自嘲道:“唉,大小姐岂会舍不得我?估计巴不得我走才是呢。”
苏蕉不答这话,玉先生亦没有执意要知道答案的样子,便这样沉寂了一段时间,房中唯有玉先生整理衣物的簌簌声。
苏蕉怯怯道:“那先生还会回来么?”
玉先生倒了杯茶,瞅着她,嘴角勾起道:“可真是舍不得我了?”
“你说了要做我的先生!为人师表可不能食言!”苏蕉憋红了脸道,自己亦不知为何忽然血气上涌,心中却是窘迫地想:“我怎么就舍不得他走了?他还看出来了,这多没面子!我……我该怎么办?”
玉先生啜了口茶,点头道:“这是自然,为人师表不能食言,我答应过少夫人,在你成亲以前,我始终都是你的先生。”
苏蕉浑身一抖,觉得喉咙里好像忽然被异物堵住似的,难受得紧,她望着玉先生俊朗的面容,良久才道:“真的?我成亲以前,你都是我的先生,不会离开我?”
“不会离开我”——最后这五个字,令玉先生心神一怔,他轻轻“嗯”了一声,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便笑着补充了一句:“佳节除外!”
苏蕉也跟着笑了笑,心底却是泛起了一丝凉意,对他说道:“若是……若是我成亲了,你便要走么?”
玉先生闻言,放下杯子,走过去瞧苏蕉的眼,见她神色古怪,不免喊了一声:“苏蕉?”
苏蕉摸摸鼻子,也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对玉先生说:“你可要记得要回来啊!”随后便匆匆奔出芭蕉阁,也不听玉先生的呼喊。
蕉叶哗啦啦的声音在院子里一波接着一波响起,玉先生大约能想象得到苏蕉是如何跌跌撞撞地穿过它们,他懊恼地想:“我可是又说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