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收尾,除了维持工地进度,席澜就没事可干,回宿舍比以往早了一会。离宿舍还有十几步,席澜走路的脚步声大了一点。席澜在拐角的地方稍作停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房间响起了急促轻声的脚步,席澜眉间带着笑意,温暖的笑意带着遗憾。等到房间里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席澜才转身进了房间。
窗外闪过了某人的身影,席澜故作不知。书桌上的花瓶盛满紫色的曼陀罗,鲜嫩花瓣带着雨露,刚采摘不久就放在这里。席澜捧起曼陀罗,细细的闻花香,满含歉意,轻声说声对不起。
坐在书桌前看着花瓶里的曼陀罗,席澜的笑意苦涩。她的心事,他知道。只是,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终将有一天会离开,他不能辜负她。席澜的心是仁慈的,他不能亲自拒绝她。她做的一切,让席澜寂寞的心得到了温暖。他渴望有人默默的关心自己。
他也深知默默为一个人付出的痛楚。犹如黑暗里独处的舞女,竭力为另一个人倾尽所有,却不能让他知道。
有时,席澜很想当面拒绝她的好意。可是,他做不到,他深知这样的痛楚。他看到她,如同看到当年卑微胆小的自己。只能把喜欢深藏在心里,心酸留给自己,在无人的角落独自承受。
翻开日记本,记下今天的施工记录。记日记是席澜来这里之后才养成的习惯。日记承载席澜的思乡之情,翻过的那一页页,都是席澜对家的牵挂。家,是他心里的思念。他渴望回到家,更渴望有自己的家。
数着日记本的页数,还有五十页。意味着还有五十天就可以离开了么?
席澜合上了日记本,拿起书桌上的材料仔细研究。听说公司准备调他回总部。总部的人才济济,想要在总部站稳脚跟,凭着四年海外打拼的功绩是远远不够的。席澜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的提高自己,他不想再像四年前一样灰头土脸的离开她的世界!
沿海的某座城市里,莫子薇静静的坐在地铁上。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觉得一切如此的熟稔。
静安路坐地铁到曹洪路,二十四分五十秒,时间刚好一秒不差。如她的人生,一步步规规矩矩。大学毕业,考公务员,在父母的安排下来到沿海的这座城市。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拿着要死不活的工资,静等结婚生子,年华老去。
本应刹那风华的年岁,莫子薇平淡的虚度着光阴,任凭流年漫过肌肤,留下渐渐苦涩的纹理。曾经,她怀抱着理想,想做喜欢的事。生命本应是富有色彩的传奇。
子薇她想在年华正好的时光,去到BJ,去愿自己四年前未满的梦。在未名湖畔亲手许诺儿时的愿望。
谁曾想,就在子薇大四那年,辛苦准备一年,满心欢喜却等来的是考研失利。那晚,子薇在冷清的宿舍做到天亮。性子倔强的子薇没有哭,不言不语的坐在墙角望着考研资料发呆。
似乎还能看见在书桌前埋头苦读的青涩模样,抱着政治课本来回踱步的踌躇身姿,还有在床上拼命背英语绞尽脑汁的蹙起的眉头,可是时间却过的这般快,事情太多。悲伤太多,子薇不知该如何去发泄心中的苦闷。只能呆呆静坐,看着熟悉的一幕幕,如黑白影片里的短片在脑中鲜活的回放。
一遍一遍,来回的不停的,回放,直到大脑已经麻木,漫长的无尽黑夜过去。
子薇坐在墙角一晚,双腿失去知觉。她妈妈赶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子薇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神情麻木。她问子薇,薇薇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
她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努力的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终是无力站起。子薇的母亲吓得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才想起赶紧将子薇扶起。
双脚麻木的子薇用手指着堆满复习资料的书桌。麻木的说,妈,扶我过去,我还要继续复习。
子薇的母亲听到子薇的话,止住的眼泪簌簌落下。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要出事了,我和你爸爸怎么办?
将子薇送到医院,医生说她只是压力太大,过了这阵子就会好。子薇的母亲不放心,逼着子薇在医院过完了春节。
病好之后的子薇回到家,发现家里的气氛诡异。父母只字不提考研的事,子薇也不想说话。和父母打声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熟悉的房间大变样,考研的资料还有那些梦想的字条全被清空。子薇站在熟悉的房间里,眼泪瞬间留下。自己坚持了四年的梦想,看来仿佛是一场笑话。除了自己,他们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子薇,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晚,莫家三人坐在桌前说话。子薇态度强硬的想要再重新报考研究生,子薇的父亲明确反对,而她的母亲不停的流泪。说子薇入了魔障。子薇一下子受不了母亲的言语,起身回到房间,用力的关上房门。力气很大,关上的那刻房间里轻微的震动。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子薇选择面对现实。
想着再考一年,可是莫子薇的父母强硬的闭着她报考了这座城市的公务员。莫子薇起初不同意,可是她父母轮番轰炸,家里为此闹的天翻地覆。子薇吵累了,也想清楚一件事。她不能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着,梦想,终究不能当饭吃。
最后屈从父母的意愿,报考了这座城市的公务员。没想到考研失利,考公务员却顺风顺水。子薇只身赶到这座沿海城市,报名,找房子,复习,考试。似乎是为了弥补考研的遗憾,子薇复习时近乎玩命。本就清瘦的脸,后来看去如同一层单薄的面皮。
成绩出来,子薇以绝对的高分进入复试。甚至连父母原先打点好的关系都没动用,莫子薇就进入单位里面。
看到考试成绩公布,子薇笑了。笑意冷寒,自语,一切真的就是命么?
子薇的父母得知子薇考上了公务员,心情很好。特地飞到子薇的身边,为子薇庆祝。一家人从子薇考研失利之后,便再也没有好好的坐在一起吃过饭。
莫母为了缓和气氛,不断的给自己夹菜。子薇为了考公务员,瘦的很厉害。子薇的母亲看了很心痛,说,孩子,你受苦了。
子薇低声说,没事,比考研强多了。
说完,饭桌上一时之间安静。气氛尴尬,本来心情大好的莫父,脸色阴沉。莫母表情僵硬,不知如何缓和气氛。一家三口,便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不愉快的饭局。
送走了父母之后,子薇一个人去了一趟BJ。子薇去BJ的第一件事,便是打车直接去了北大。去看看自己日夜思念的圣土。
子薇为何会一意考北大的法学研究生,她父母不清楚。
在BJ呆了三天,子薇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北大附近的小旅馆住下,沿着北大的校园小道漫步。在清晨的时候,拿着一本书,坐在微波荡漾的未名湖畔细细品读。看着那些用功的学生,子薇不仅失神。
他是否也在这里坐过,清晨,天光微亮的时候,他也会脚步匆匆的赶去上课,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到他的身上,又会是怎样的温暖?他的身边会有人陪伴吗?
回到这座她将要开始生活的城市,子薇的心沉入了海底。和新来的科员不同,子薇对谁都是客气疏离的态度。她不和他们一起谈论最新的流行款式,也不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
子薇没有得罪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朋友。她将自己包裹起来,别人也关上对她敞开的大门。子薇,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是想求个安生立命的地方,这里只是她漫长人生旅途的一处落脚的地方,她始终还是会选择离开。
她的一生命运,平淡而简单,四年前的高考失败,再到如今。子薇倔强的性子最终屈服与命运的安排。她和他,这辈子不可能会在一起了。
单位分给子薇的单身宿舍,在静安路,四十多平的精装宿舍。家电设施一应俱全,地处繁华路段,步行十几分钟便是人民广场。子薇的母亲很满意,来的那天带着子薇去超市大包小包置办生活用品。
母女两人好久没有享受到一起逛街的乐趣,子薇陪着母亲逛遍了附近的几条时尚卖场。子薇还给她妈妈挑了一条米兰色的围巾。她妈妈还笑着问她,问她是不是老了,不能带这样清亮色的围巾?
子薇说:“妈,你哪里老了。我们现在一起出来逛街,别人还以为是姐妹两呢。”
“薇薇,你就会安慰我。不过,你不怪妈妈就好了。”
子薇闻言,心里一酸。“妈,是我不懂事。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不介意了。”
子薇的母亲在这里陪子薇呆了个把星期之后,就回去了。
公务员的工作清闲,每天早上来报个到,分发一下资料,将领导的旨意下达。莫子薇的工作就算完了。有时碰上领导不在,她就没事可做。起初,莫子薇不甘于现状,上班的时间想着做点其他的事情。可是有几次,被过来串岗的同事,大家私底下议论,有些给领导打小报告。
子薇被领导交过谈话,领导晦涩的提出子薇被人揭发的事。子薇顺着领导的台阶下,在领导面前再三保证之后,领导才放她回办公室。自那之后,子薇彻底熄灭了内心躁动的细如萤火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