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忘记如何微笑。
我静静地看着水中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异类,枯黄如同荒草一般的头发稀稀拉拉的搭在肩头,龟裂的皮肤一块一块地拼凑在一起,空洞的双眼染上灰度,好似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如果你深深的,望进去,可能就再也没办法出来了,它浑浊的好像是污泥,缠住你的眼睛。
破碎的嘴唇,数不清的结痂的伤口,破烂的,满是血迹的衣裳,好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用尽全力扯了扯嘴角,水里的人紧紧的绷了一下脸,仍然笑不出来。
一年了,我已经在最北边的大漠里苟活了一年了。
也许已经不止一年了,我想我已经对时间麻木了,大漠里没有昼夜之分,我只能依靠饥饿提醒自己这是什么时日。双手托着漆黑无比的重剑,我浑浑噩噩的向前走着,唯一能让我的眼睛重新焕发生机的,只有水源和猎物。
我尝试过躺在大漠里自生自灭,但意识还差最后一秒就要完全不受掌控的时候,我的身体却告诉我它还要活下去,那个时候,全身上下的肌肉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我不受控制的去活,有一次我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杀死了一头烈焰麋鹿,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只看见被吸干了血的麋鹿的尸体。
也许是在那样的绝望中死去过一次,才这样的珍惜又一次的机会。
北边的大漠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烈焰麋鹿胸口的纯火晶石,金砂鸟的双爪,鬼妖狮的皮毛……每一样都能保我一生挥霍,当然,除了挥霍性命。
是的,这样一个聚宝盆也同样是一个聚尸盆,大漠里的尸体,从不嫌少,森然的白骨,不时可以暴露在视野里,注视着我。
还有多久,才是尽头?我日复一日的询问自己,这大漠,何时才是尽头?随时可能死亡的绝望,何时才是尽头?
感觉到身后刮来一道劲风,我本能的往旁边一个打滚躲过,抬眼一看,凭着原主的记忆,我认出这是大漠边缘常有的猛兽,大地鳄。
大漠边缘!
我几乎要狂笑出来,提起重剑变向它砍去!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无比的病态和扭曲,像个恶鬼,终于要冲出地狱的恶鬼。我听见重剑一剑一剑劈在大地鳄身上钝钝的声音,喷洒出来的血液把我的双眼映得猩红。
当它庞大的身躯终于重重倒地时,我的眼睛中于有了一丝光亮,继续拖着重剑,行走在黑夜,向往着光明。
近了,很近了,兴奋恍惚中,看见了不远处的大漠边境,火光把大漠边缘染得橘黄,我有些痴迷地看着,脚下竟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感觉到自己还是那个身处繁华的公子哥,原主的记忆直到死亡都是那么快意潇洒,吟诗作对,美人在怀,举杯邀月,林间舞剑……对比如今,真的是翻手为繁华,覆手为苍凉。
天上地下。
我一时心中无悲无喜,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可能不再会有人认识那个公子哥了,只有无尽的追杀和逃亡,带着镣铐跳舞,如幽魂一般游离于人世。
我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趁着夜色翻身越过高墙,却不料重剑一个歪斜劈在城墙上,在寂静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心下一沉,暗叫不好!
嗖嗖嗖嗖嗖——
果不其然,下一秒,凛冽的剑雨便袭来,我翻转重剑格挡,再接着重剑的惯性翻过城墙,瞬间落下城墙,进入城内。
歪头躲过跟随而来的飞箭,我眯起眼睛,接着月的冷光依稀看见几团模糊的身影聚集在我即将到达的落脚点,我冷哼一声,当机立断,横向快斩!
不料这里团人影居然反应如此之快,我刚变换姿势,他们便改变路径,像掉落的珠子一般迅速散开成包围趋势,由于这一斩用尽全力,我已经来不及收回,只得往地上狠狠地一斩,再接住冲力往前方跃去。
迎面的身影看我来不及收回重剑再斩,便等着我冲上他的刀锋,我甚至能够想象到他嘴边勾起的嘲讽。
可惜,小爷我还有匕首!
在他无比震惊的眼中,我看到一个恶魔从衣袖中甩出一把漆黑的匕首,直插他的脖颈。
借住他快要倒下的身躯,我用力一蹬,运起内力向前方逃窜!
正在我即将冲出他们的射程的时候,一支冷箭直直地射入我的肩头!
这支箭不声不响,像是凭空中忽然出现的一样,像一只鬼魅,我浑身一颤,差一点就要摔下去,再一运转内力,却发现有一股阴寒的力道在体内阻塞着,我一咬牙,一掌拍向丹田,震碎那股力道,却也震碎了五脏六腑,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险些呼出声!
并不理会快要崩溃的身体,我再次运转内力,窜入街巷,想赶快甩掉哪些追兵,但至始至终有一个气息始终甩不掉!
心急如焚,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索性直接冲入一座楼阁,摸入楼顶的一个房间。
但没想到我喘息着,刚想靠着墙壁休息一下,一柄剑贴上我的脖子!
我告非!要不要这么倒霉!
我不敢动弹一下,缓缓地举起双手。
“大侠,行行好,借我躲一下,以后定当重谢!”
“啧。”身后的人不耐烦地把我塞到装衣服的大箱子里,“麻烦。”
窸窣——
又一个人翻了进来,我立刻屏住呼吸,把耳朵贴着箱子听着外面的动向。
“李沐景,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你窗边经过。”翻进来的人沉声问。
轰——
晴天霹雳!这两人还认识!那小爷我怎么活!
“每天从我床边经过的人可多了,我怎么知道是谁呢?小将军?”慵懒带着磁性的男声慢悠悠地说道:“莫不是小将军想念我了?接这个理由来看我?”
“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这就是你讯问本座的态度?”慵懒地声音突然冷淡了起来:“那么无可奉告。”
“你!”
“再不离开别怪本座不客气!”
“哼!”那人冷哼一声,翻身离去。
我在箱子里听得胆战心惊,这是全身一放松,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瘫软着。
“你想在箱子里面闷多久?那个呆子有什么可怕的?”男声又变回了慵懒的状态问道:“还要我来请你不成?”
“唔……”
感觉到自己气若游丝,我支吾一声,便什么都不管,晕了过去。
天黑了,明天,也许就该天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