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生来没有翅膀,
那就不要阻碍它们后天的成长……
每天早起努力工作不会伤害你,
反而会让你的头脑敏锐,让你的身体积极……
——可可·香奈儿
1883年8月一个炎热的下午,加布丽埃勒·香奈儿在法国卢瓦尔河谷区索米尔镇一个专为穷人开设的收容所里出生了。她的祖上是塞文山脉地区的农民,由于庄稼害病,被迫做起了沿街叫卖的小贩。香奈儿出生时登记的名字是“香斯奈尔”(Chasnel),这很可能是登记官员的笔误,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们家族姓氏的古老写法,到后来才改成香奈儿,以便听起来更顺耳(香奈儿原名里多出来的那个“s”后来还在一些警方档案里造成了好些混淆)。
香奈儿出生之时,她的母亲让娜·德沃勒和父亲阿尔伯特·香奈儿还没有成婚,两人直到几年后才踏入婚姻殿堂。香奈儿的父亲在街上做点小生意。在让娜去世前的十二个年头里,她和阿尔伯特总共生了五个孩子,分别是三个女儿茱莉亚·贝尔特、加布丽埃勒和安托瓦妮特,以及两个儿子阿方斯和卢西恩。一大家子跟着父亲阿尔伯特坐着马车从一个集市辗转到另一个集市,住的都是简陋的工房。1895年,母亲让娜不到三十四岁就去世了,阿尔伯特便把两个儿子都送去了农场,也把时年十二岁的香奈儿和她的两个姐妹都送去了荒凉的科雷兹省。在那里,香奈儿三姐妹成了天主教修女照看下的“孤儿”,她们寄宿的则是由埃蒂安·奥巴辛修建于12世纪的奥巴辛女修道院—孤儿院。
多年以后,当回忆起这段修道院的生活,香奈儿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走了,那时的我已死。虽然我才十二岁,但我已经知道,人在一生中会死上几次。”
在诸多的香奈儿传记当中,没有一本对十二岁的香奈儿的修道院生活做过描述和揣测,这是因为她从不谈论那时的生活——无论是修道院的修女、天主教的严格戒律,还是辛苦的劳作和贫瘠的生活。那时的天主教宣扬人的原罪、忏悔以及赎罪,而在20世纪初,一些像奥巴辛修道院这样的天主教团体还给年轻的天主教徒灌输对犹太人的仇恨——香奈儿便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她常常陷入反犹情绪当中。法国时尚刊物《嘉人》主编和知名作家马塞尔·黑德里希就曾经提到一场他和香奈儿关于他《摩西创造上帝》一书的对话。香奈儿问黑德里希:“为什么要这样写摩西呢?你不相信古老的故事仍然有它的重要性吗?还是你希望犹太人会喜欢你的故事?他们才不会买你的书呢!”而当他们谈到巴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新式服装小店时,香奈儿又宣称:“我只怕那些犹太人和中国人,而比起中国人我更怕犹太人。”对此,黑德里希的评论是:“香奈儿的反犹倾向不只是在口头上,而且是在心里正儿八经地这么认为,不合时宜又经常让人无所适从。想必她小时候和跟她同龄的小孩一样,都学习过天主教教义问答手册,于是坚持认为是犹太人用十字架钉死了耶稣。”
的确,几个世纪以来,基督教徒都相信是犹太人害死了耶稣。从中世纪开始,欧洲人就宣称“犹太人会带来厄运”,还把他们从很多行业和机构中都清理了出去。在莎士比亚时代,犹太人在英国也遭受歧视,被视作下等公民,唯一适合他们的工作就是收税——而这个工作肯定不讨香奈儿那样的农民家庭喜欢。再后来,纳粹党,甚至一些不那么极端的欧洲人也都相信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主义者是同谋,指责犹太人发明了共产主义。
十八岁的时候,香奈儿离开修道院,去了一所穆兰Moulins,法国中部城市,阿列省首府。的天主教女子寄宿学校。当时,整个法国为德雷弗斯一案激烈争执了近十年。这桩案子起源于1894年,年轻的阿尔萨斯籍犹太血统的法国陆军上尉德雷弗斯被控向德国人出卖军事秘密,并于同年12月被定为叛国罪,叛处在法属圭亚那魔鬼岛接受终身监禁。法国公众一开始都支持判他有罪,排犹集团也趁机大做文章,认为德雷弗斯象征着法籍犹太人对国家的不忠。但是在1898年8月,法国当局发现有关德雷弗斯的文件系伪造,于是1899年雷恩军事法庭重审;1906年,法国最高法院撤销了雷恩军事法庭的判决,并为德雷弗斯恢复了名誉和军衔。后来,德雷弗斯还参与了第一次世界大战,1919年以陆军中校的军衔光荣退役。
可以说德雷弗斯案件充分暴露了当时法国社会的反犹情绪,以及天主教会、保皇派和民粹主义思想的巨大影响。香奈儿在修道院度过的青少年时期,以及她后来在穆兰的天主教社区里度过的岁月,“反犹主义一直都很盛行”,譬如那时流传广泛的天主教圣母升天会(Assumptionist)日报《十字架》(La Croix)就“对犹太人进行了大肆攻击”。对天主教会立场颇具代表性的发言人,是一位名叫迪·拉克的耶稣会神父。他被当时著名的反犹时政评论员爱德华·德吕蒙视为精神导师,而后者还著有《犹太的法国》一书,同时还是“把法国还给法国人”这句口号的提出者。要知道,这句口号时至今日还能在法国的政坛上听到,譬如让玛利·勒庞和他的女儿马琳·勒庞 ——现今法国极右翼的“国民阵线”主席,在竞选活动中还经常采用。
面对天主教会针对德雷弗斯展开的反犹舆论,香奈儿当然也免不了受其影响。数年后,她对犹太人的憎恶和恐惧愈加厉害,甚至丝毫不加掩饰,让一些不那么尖锐的反犹主义者都觉得过分。
二十岁那年,香奈儿被送去一家裁缝店工作。从那里下班之后,她到一家咖啡馆去卖唱。那儿的客人主要是一些法国骑兵军官,香奈儿从此变成了“可可”,那源自一首她演唱的小曲,也或许是法语中对被包养的女人的简称。
终于,香奈儿灼人的黑色双眸、动人的身姿和近乎于未成年人的姣好容貌捕获了一位阔绰的前骑兵军官的心,他就是艾蒂安·巴尔赞。香奈儿终于告别了针线、咖啡馆的红尘和她原本注定贫寒的生活。在二十三岁的时候,香奈儿正式成为巴尔赞的情人。在此后的三年里,她和巴尔赞都住在他位于贡比涅郊区的城堡,整日骑马作乐。在贡比涅地区茂密的森林、沼泽、池塘和荒野里,香奈儿和她的情人以及他的朋友们骑着巴尔赞的骏马,在从前国王打猎的小路上驰骋。
巴尔赞出生于一个富有的面料企业世家,家族曾经为法国军队生产过制服。他帮助香奈儿掌握了扎实的马术技巧,包括分腿骑、侧腿骑,以及如何养马。香奈儿矫健的马上身姿也在一些照片中有所体现,譬如在一张照片里,她就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色猎马背上,头上扎着麻花辫,还戴着一顶圆顶礼帽,身姿骄傲又挺拔。这时的香奈儿对马术的喜好将在以后派上大的用场,因为数年之后,她就将和被人称作班德尔(Bendor)的西敏公爵休·格罗夫纳以及他的朋友(如丘吉尔和他的儿子伦道夫)一起骑马打猎,驰骋马场。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香奈儿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需看她那时拍的一些照片就能发现端倪:马背上的她,躺在优雅的列昂德·拉伯德的怀里,而巴尔赞则看在一旁;在另一张照片上,香奈儿穿着睡衣,被拉伯德抱在怀里,一旁的阿瑟·卡培,香奈儿将来的情人,则穿着丝质和服,挥舞着一根大棒,作势要对两人发起攻击。还有一张照片上的香奈儿一副刚起床的少女模样,漆黑的头发顺着肩膀倾泻而下,散落在白色的浴袍上。还有一张摄于1912年夏天的照片则显示,当时住在巴尔赞城堡里的一行人——包括卡培、拉伯德、加布里埃尔·多兹亚、巴尔赞本人、香奈儿、卢西恩·昂罗,以及让娜·莱里,都穿着轻薄的睡衣睡袍吃着早餐。
两年之后,香奈儿和巴尔赞的朋友兼骑伴阿瑟·卡培坠入了爱河。卡培绰号“男孩”,出身英国上流阶层,具备那个阶层的人应该具有的所有品质——英俊、富有以及反复无常。1908年,在卡培的帮助下,香奈儿搬进了巴黎的一所公寓,还开了一家自己的女帽店。这样一来,巴尔赞或许少了一位情人(好在他的情人不止一位),但是他和香奈儿却维持了终生的友谊。
和卡培在一起后,香奈儿视他为自己的灵魂伴侣。香奈儿的姐姐茱莉亚贝尔特自杀之后,也是卡培慷慨解囊,让香奈儿的侄子安德烈·帕拉斯上了一所上好的英国寄宿学校。后来香奈儿进军女装界,也是卡培赞助了她好几家店面,分别位于巴黎、多维尔和比亚里茨。
1914年至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香奈儿搬进了一所毗邻塞纳河跟特洛卡迪罗广场。的公寓。不久之后,她就将赢来巨大的财富,并且聘请多达300多位工人为她生产自己设计的衣服。再往后,她还会在美丽的旺多姆广场后面的康朋街31号布置她的时装小店和住所,那里后来成为巴黎的地标性建筑。
在那儿,香奈儿将把“香奈儿时装屋”打造成一处集法式优雅和精工细作于一体的标志。后来,随着生意的日渐兴隆,香奈儿还发明了她专属的“香奈儿面料”来生产高档衣物。
整整十一年里,香奈儿既是卡培的情人也是他的朋友,她享受着这段时光。然而,香奈儿的卑微出身却无法使她成为卡培这个有头有脸的英国上流阶层人士的太太。1918年,“男孩”卡培和一位英国爵士的女儿结了婚,但在婚后还是和香奈儿保持着情人关系。然而就在那年圣诞节,在回家与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儿子团聚的路上,“男孩”卡培出车祸去世。对香奈儿来说,这场打击是致命的——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还不是卡培唯一的情人时。据1920年2月伦敦《泰晤士报》报道,卡培给香奈儿和他的另一位情人,某位意大利公爵夫人都留下了大笔遗产。在背叛和哀恸的双重打击下,香奈儿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哀伤当中。直到二十五年后,当被放逐到瑞士时,香奈儿才向朋友和她的传记作者保罗·莫朗吐露说:“他(卡培)的死对我来说是一记重创。失去了卡培,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必须说,他死后的那些日子真是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