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住进了医院。玉香的身边不需要留下那么多人来照看,妈妈又只好跟二弟坐车回去了。玉香的病情结果还没有出来。祥子已定下了心,等病情结果出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不管哪里能治,他都要带玉香去看。
玉香住的十八号病房,里面只有两个床位,另一个床位没有病人,空着,这给祥子和二妹休息带来了很多方便。
这一宿,尽管有张空床,可祥子和二妹两个人谁也没有休息好。祥子说自己不困,让二妹睡,可二妹也说自己不困,结果两个人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一夜。当天快亮时,两个人实在提不起神了,便靠在那儿,不知不觉的,似睡非睡地闭上了眼睛。
玉香这一晚上似乎睡得很香。天刚亮,她一觉醒来,见祥子和二妹两个人闭着眼睛,斜靠在床上,一副困倦的样子。她想出去解下手,可她不想惊醒两个人,想让两个人多睡一会儿。她慢慢地坐起身,刚想一个人下地出去,祥子醒了。
祥子问:“你要干什么?”
“我想出去一下。”
“那你就吱一声嘛。”
“我看你们睡着。再说,我自己也能行。”
二妹也被两个人的说话声惊醒了。二妹说:“我跟姐姐出去吧。”
玉香从外面回来,让祥子打了点儿水,洗把脸,这才又躺回到床上。自打昨天开始,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头又晕又眩,好像没有清醒的时候。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可能自己没有多久活头了。
过道里,来回走动的人多了起来。
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房里。
祥子说:“你饿了吧?想吃点儿什么?”
玉香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吃多少东西,便说:“我还真有些饿了,到街里买点饺子吃吧。”
“好。”祥子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钱来,对二妹说,“二妹!你也从昨天到现在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别饿坏了,到街里吃点儿吧,顺便给你姐姐捎些回来。”
二妹说:“你不也是到现在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吗。”
祥子说:“我还不太饿,你就多捎些回来吧。把钱拿着。”
“不用,我这儿有。”二妹说,“还有啥事儿吗?”
祥子说:“没有了,你去吧。”
二妹拿过兜子,将饭盒装在兜子里,便出去了。
祥子将手里的钱又揣回兜里,看了看玉香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是感觉头发晕,好像昏昏沉沉的。”
“等今天病情结果出来,不管哪儿能治,我都要带你去。”
“要是我的病根本就治不了哪?”
“不,不会的。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带你到大地方去看的。”
“祥子!我知道你的心,可我的病根本就治不了,就别再为我花这没用的钱了。”
“不,我不信,这不可能,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的病会治好的!”
“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我好像活不了几天了。”
“别瞎说了,越说越离谱了,人怎么能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哪?这都是你自己想多了。”
“也许是吧。说心里话,我这辈子能有你这样一个男人,就是死了也知足了。只是我有些不甘,也对不住你。”
“你这是说些什么呀?你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可我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呀!我心里总觉得亏欠你很多似的。”
“没有孩子并不是你的错,况且说不准还是我有毛病哪,你何必要这么想哪?好了,你不是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吗,那就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好好躺下再睡一会儿。”
“嗯。”玉香点了下头。
二妹匆忙地从街里回来了,进了医院,在过道拐角处刚要往里走,就见在姐姐的病房门口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儿,不由得一下停住了脚步,心里犯起了嘀咕:是秀花!她来干什么?来看姐姐?她会有这么好的心肠吗?
秀花一扭身,看见了二妹,忙说:“二妹!玉香嫂住哪号病房?”
二妹冷着脸来到秀花跟前,看了看秀花说:“怎么,是来看我姐姐的?”
“对,我是来看看玉香嫂的。”
“该不是来看看我姐姐的病重不重,能不能死吧?”
“二妹!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可我是真心来看玉香嫂的。”
“那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谁又没钻你心里看去。”
“二妹!那我怎么样你才能相信哪?”
祥子听到了秀花和二妹在过道上的说话声,忙走了出来。
“秀花!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秀花说:“我是坐早班过来的。祥子哥!玉香嫂怎么样?”
祥子说:“病情结果还没有出来。进来坐吧,她刚睡。”
秀花说:“玉香嫂睡着,那就别进去了,别再吵醒她,我一会儿就走。”
二妹看到两个人的热情劲儿,气得不由得哼了声,将脸扭向了一边。
秀花从兜里拿出一沓钱来说:“祥子哥!这是一千块钱,你拿着吧,无论如何也要把玉香嫂的病治好。玉香嫂可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你要好好地对待她。”
祥子看了看秀花手里的钱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秀花说:“我把小鸡全都卖了,另外手里以前还有点儿。”
祥子惊疑地问:“你把小鸡全都卖了,那你不打算养了?”
秀花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以后再说吧。”
祥子说:“你攒点钱不容易,我不能收!”
秀花说:“钱没了以后可以在攒,可玉香嫂的病没钱却不能治啊!况且玉香嫂的病是需要很多钱的,收下吧!”
祥子不知怎么说是好,点下头说:“好吧,我收下。”
秀花又将手里拎的兜儿递过去说:“这是我给玉香嫂买的东西。好了,家里还有事儿,我得赶紧搭车回去了。”
祥子问:“有啥事儿会这么急?”
秀花沉默了一下说:“昨天我爹去了,说是我二姨又给我提了门亲事儿,小伙儿是西村的,挺不错,就是腿有点儿毛病,是小时候被车碰的,不碍什么事儿,并叫我搬回去住。我想开了,自己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曲子,早晚也应该有个归宿。我打算明天就搬回去,再看看把这门亲事儿也应下来。”
祥子看得出,秀花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是在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是为秀花的要离去而感到痛惜,还是应该为秀花终于要有了自己的归宿而感到高兴。既然自己不能挽留下她,那就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你能有了自己的归宿,我祝福你!”
二妹在一旁听着,似乎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了看秀花,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张开口。
秀花说:“祥子哥!二妹!我这就回去了。”
祥子还能说什么哪?只是点下头,望着秀花离去了。
二妹走过来说:“姐夫!她说的可是真的?咋不说话?怎么,舍不得了?”
祥子白了二妹一眼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
祥子说完,便进了病房。二妹也跟着走了进来。
玉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着,但眼角处却淌下一长串泪水。
二妹看见了,说:“姐夫!我姐姐怎么睡觉还哭了?”
祥子说:“可能是做什么梦了吧。二妹!等会儿你姐姐醒来,先不要把刚才秀花来的事儿告诉她。”
“为啥?”
“你姐姐的病是需要很多钱的,我怕你姐姐知道了,不肯用秀花这笔钱。”
二妹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祥子看了看手表,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
这时,玉香动了下身子,醒了。
祥子说:“二妹已经把饺子买回来了,趁热吃吧。”
二妹说:“来,姐姐,我夹给你吃!”
玉香说:“我自己能行。”
二妹说:“得了吧,还是我夹给你吃吧。”
“好吧。”玉香对祥子说,“你也吃吧,别再饿坏了身子。”
二妹说:“是啊,姐夫!你就吃吧,我买一斤半哪。”
“知道,我吃。”祥子应了声,便也拿起了筷子。
二妹夹起一个饺子,送到玉香的嘴里,说:“姐姐!刚才你是做梦了吗?”
玉香慢慢地咽下一口饺子说:“我是做了一个梦。”
二妹问:“那你梦见啥啦?”
玉香想了想说:“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很冷的天里,穿得很少,在荒地里走着,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就在我冻得浑身发抖的时候,突然,从天上飘下来一件大衣,我忙抓在手里,披在了身上,顿时,便觉得身上暖了许多。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说大衣是她的,便拿走了大衣。我觉得天更冷了,浑身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又走不到头,便坐在荒地里哭了起来。”
二妹说:“怪不得刚才你流泪了。那个女人是谁?”
玉香说:“不知道,好像挺熟悉,又好像不认识,记不清脸面。”
这时,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说:“谁是李玉香的家属?”
祥子说:“我是。”
女护士说:“医生叫你去一下。”
祥子说:“好,我这就去。”祥子说着,放下筷子,站起身,跟女护士出去了。